第2章 “網球”

第2章 “02 網球”

◎真是個獨裁的暴君。◎

然而行香住再次見到跡部景吾卻不是在下學期開學,而是假期裏的某個晴天。

放假期間行香住找到了一個新的娛樂活動——油畫。那天下午,她背着畫具出門取景時恰好路過了一個露天網球場,意外地發現球場裏有位老熟人,而且這位老熟人竟然是一副處于下風的模樣,有些狼狽,不再游刃有餘。

這罕見的場面讓行香住覺得十分有趣,她停下腳步站在球場外觀賞起來。此時的她完全沒想起期末的那個決定,在跡部景吾走出球場快要與她擦肩而過時,她揚起了嘴角,不中聽的話脫口而出:“既然不擅長,就趁早放棄,以免浪費時間。”

偶遇她的片刻驚訝褪去後,跡部景吾忍不住蹙起眉,“擅長與否,要試過才知道。”

“是嗎?那我拭目以待。”

-

假期的倒數第三天,行香住外出取景時再次路過了那個網球場,她停下腳步看了一眼球場上的人,巧的是,又看到了跡部景吾。她将視線移到了另一側,發現他的對手也與上次相同,而不同的是,這一次的跡部景吾宛如鳳凰涅槃,和先前那個在球場上節節敗退的仿佛并非同一人。

行香住又走近了幾步,而後架起畫板,目光牢牢鎖定在跡部景吾身上。三分鐘過後,她調好顏料,拿起了畫筆。

跡部景吾贏下比賽走出球場時,行香住也剛好收了筆,她專注地看着自己的畫作,沒有留意到跡部景吾的靠近。直到一股熟悉的淡香刺激到了嗅神經。

“哦,你已經贏了啊。”行香住側身看向跡部景吾。

贏了比賽的跡部景吾心情舒暢,笑着說:“之前不是還在勸我放棄嗎,現在又知道我贏了?”

“跡部老師,請不要用你那貧瘠的智慧來揣測我。”

跡部景吾輕哼了一聲,“看走眼的是你,卻反過來說我智慧貧瘠,偶爾正視一下自己的不足不會死。”

“比起我來,你的确智慧貧瘠,這是事實,我陳述事實有錯嗎?”

“你看走眼了,這也同樣是事實。”

“我又沒有否認,”行香住一邊說着,一邊取下畫板舉到他眼前,“跡部老師,恭喜你有幸成為我筆下的第一人,請好好珍惜,可能也是唯一的一個。”

畫中的金發少年高高躍起,身後的陽光耀眼刺目,熠然的眸中戰意十足,緊握的球拍蓄勢待發,面前的對手不足為患。

跡部景吾的目光定格在了眼前的畫上,一時忘了去追究她那些不中聽的話語。

大部分時候行香住都很不讨喜,她渾身上下滿是令人嫉妒的東西,卻總是那麽随意地将它們擱置一旁。除了「天才」之外,「讨人嫌」這一特質在她身上也顯露得淋漓盡致。但「天才」會偶爾冒出來遮住先前的那些「讨人嫌」,一如此刻,她的「讨人嫌」色澤太淺,輕易便被「天才」的深色所覆蓋。

跡部景吾接過畫板,又端詳了片刻後說:“我會收好。”

“能夠出現在我的作品中,這可是莫大的榮幸。”

跡部景吾只是垂下眼簾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畫作,沒有作聲。

沒有聽到反駁,行香住了然地笑了起來,随後說道:“啊對了,收回前言,你很擅長。”

“這種事情,我從一開始就知道。”跡部景吾緩緩勾起了嘴角,擡眸撞入了她的視野。他的笑容與以往似乎沒有太大差別,落在行香住眼中,又隐隐有些不同。

他笑得肆意張揚,自信篤定。

這笑容太過晃眼,行香住忍不住眯了下眼。

-

假期一結束,行香住就放棄了油畫,從油畫中汲取到了一絲絲挑戰與樂趣在畫完跡部景吾後便消失殆盡。在新學期伊始,她又開始琢磨起其他值得一試的娛樂活動。

開學第一天,班上換了一次座位,跡部景吾有幸成為了行香住的前座,行香住看着近在眼前的這抹金色,有了想法,“跡部老師,這學期不如就教教我打網球吧。”

“這學期?原來你要花一學期的時間才能學會打網球。”

“你誤會了,”行香住伸出左手食指擺了擺,“是花一學期時間打敗你。”

跡部景吾挑眉一笑,“我還以為你只要一周就能打敗我。”

“現在的你其實并沒有多厲害吧,我要給你進步的空間,這樣贏了才會有成就感。”

跡部景吾輕哼了一聲,“網球可沒你想的那麽簡單,我也一樣,你要是覺得随便學一學就能打敗我,就大錯特錯了。”

“我從來都不會小瞧任何一項運動,只不過恰好我輕而易舉就能完全掌握,”行香住說得雲淡風輕,仿佛只是在談論今日氣候,“至于你嘛,我已經算很看得起你了。”

從她口中說出的「很看得起」好像沒什麽好讓人高興的,跡部景吾懶得就此與她争論,所以只是笑了笑說:“戰書我收下了。”

“等着輸吧,跡部。”行香住一邊說着一邊起身拂過他的頭頂,在他斂起笑容正要發難時打着呵欠迅速逃離現場。

這是跡部景吾第二次被她襲擊。

行香住這種家夥,果然還是太太太令人讨厭了。但凡她不是個女孩子,早就完蛋了。

放學後,行香住跟行杏澄交代了一下,便跟着跡部景吾前往網球場。

跡部景吾借了一支球拍給她,然後教起了揮拍的基礎動作。

行香住只讓他做了一遍示範,看過之後她開始模仿跡部景吾的動作,第一次略有些不順手,她細思片刻,再次嘗試時已經可以完美複刻了。

跡部景吾挑不出她的錯,只是靜靜地看着她繼續練習揮拍,心中卻不像表面那樣平靜。

行香住的學習能力強到變态,這一點他一直都知道,只是沒想到這種能力在運動方面也一樣不落下風。他感到意外,又覺得如果是行香住的話,也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跡部景吾抛了一顆球給她,“對着牆打吧。”

行香住用球拍攔住了球,“你還沒教我發球。”

“你不是看過我打網球嗎?”

“是看過,不過現在要調取之前看過的畫面,太麻煩了。”

“我以為這對你來說是家常便飯。”

“你這是在挑釁我啊,跡部。”行香住笑了兩聲,沒再堅持讓跡部景吾做發球示範,她閉上眼,腦海中飛快閃過先前看他比賽時的各種畫面,捕捉到發球的場景後細細品味了一小會兒,随即抛起網球,躍起,揮拍。

球觸及到牆面後反彈回來,行香住伸手接住的同時看向跡部景吾,“有何指教?”

“你還需要我指教?”跡部景吾轉身走到一旁,留出更大的空間供行香住施展。

行香住啧了一聲, “畢竟你經驗豐富。”

跡部景吾看着行香住對牆練習,發現她真的能近乎變态地精确控制自己的身體做出完全一模一樣的動作。但是沒過多久,她就停了下來,原地坐下,抱怨道:“好累啊。”

跡部景吾走到她身邊,低頭看她,“大腦累還是身體累?”

“都累。”行香住嘆了口氣。

“你這麽精确,”跡部景吾頓了一頓,笑道,“是打算往人形發球機的方向發展?”

“我可以比發球機更精密,”行香住不鹹不淡地說着,聽起來并非在炫耀,“總之,我讨厭運動,只能帶來雙重疲憊。”

行香住坐着休息的期間,無聊地擺弄着跡部景吾的球拍,随口問道:“跡部,你為什麽打網球?”

“當然是因為有趣。”

“完全感覺不到。”

“那你之前為什麽畫油畫?”

“因為假期裏太無聊了,所以就随便找了點事情做,其實也可以是別的,只是抓阄的時候碰巧抓到了油畫而已。”

跡部景吾沉默片刻後說:“你還真是,毫無追求。”

行香住毫無慚愧之意地點頭承認:“是啊。”

跡部景吾瞥了她一眼,無話可說。

“跡部老師,你知道你最吸引我的一點是什麽嗎?”

這話問得跡部景吾差點以為自己幻聽了,他怔了兩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我還有能吸引你的地方?”

“勉強算有,”行香住擡眼看他,“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會讓我很想……”

她突然頓住的話語讓跡部景吾下意識問:“很想什麽?”

行香住笑着把話說完:“摧毀你。”

果然不會是什麽好話,跡部景吾不意外也不生氣,“這個特質在你身上更突出。”

“那你會想要摧毀我嗎?”

“我可不像你這麽變态,”跡部景吾邁步來到她面前,伸出手,“休息結束,起來吧。”

行香住愣了一下,随後搭上跡部景吾的手,借力站了起來,“沒想到跡部老師偶爾還是有紳士風度的。”

“對你沒必要紳士。怕你坐太久了起不來而已,”跡部景吾松開手,拿上球拍,“接下來我和你打。”

“求之不得。”

跡部景吾走到底線處,待行香住準備好後,以行香住模仿的那個發球姿勢發球。行香住根據他動作可以大致判斷出球的落點,然後輕松回擊。

來來回回打了五六十次後,行香住又開始感到疲憊,和對牆練習不同的是,她現在不僅要計算自身的動作,還需要計算對手的。

一個短球。

行香住朝網前跑去,跑到一半時,卻停了下來,「啪」的一聲球落地,又緩緩向她的方向滾了一小段路程,“我認輸。”

跡部景吾走到球網邊,“這就認輸了?”

“暫時而已,”行香住撿起網球,走完了剛才沒走完的路,将球拍和網球一并遞到跡部景吾面前,“球拍先還你,不過我用着挺順手的,以後就是我的專屬球拍了。”

“你已經窮到買不起拍子了?”跡部景吾從她手裏接過拍子和球,話畢,往球場邊上走去。

行香住跟上他,“是啊,我真的很窮,所以跡部老師,你要對我好一點。”

“這兩者之間沒有任何關系。”

“因為跡部老師是個好人,所以這兩者之間産生了關系。”

“我不是。”跡部景吾拉開網球包的拉鏈,将球拍和球一并放了進去。

“是不是你說了不算,我說了才算。”行香住說着說着就伸出了左手。

跡部景吾驀地轉身握住了她的手腕,“真是個獨裁的暴君。”

“我是啊。”行香住笑着承認,抽回左手的同時,又伸出右手。

跡部景吾防不勝防,再一次被突襲,怒道:“行香住,不準再碰我頭發!”

行香住迅速蹦到了他夠不着的地方,“我拒絕。”

跡部景吾的視線追到她身上,片刻後微微低下頭,單手扶額輕嘆了口氣。

在網球場邊等了沒多久,跡部家的司機駕車而來,行香住不客氣地坐進車內,還拍了拍車座,厚顏無恥地說:“跡部老師,恩準你坐在我旁邊。”

經歷過太多的跡部景吾此時已經可以忽視掉行香住令人不爽的言語了,然後極為淡定地鑽進車裏。

行香住側過頭看着他,“跡部老師,不謝恩嗎?”

“真是……萬分感謝。”跡部景吾面無表情地說。

“知恩圖報是優良品質,跡部老師果然是好人。”行香住笑了起來。

車開得十分平穩,平穩到沒過多久,行香住就開始打瞌睡了。一開始的時候,她的姿勢是一手支着腦袋手肘撐在車窗底部。但一直維持着這個姿勢實在是不太舒服,行香住直起身子,往跡部景吾那邊挪了過去,在他開口前先說道:“跡部老師借我靠一下,謝謝了。”然後,在完全沒有征得同意的情況下,毫不客氣地将腦袋擱在了跡部景吾肩上。

離得極近的時候,行香住聞到了他身上的淡香,很好聞,所以她深深吸了口氣。

跡部景吾轉過臉想去看她,結果聽到了這麽一句:“別亂動跡部。”

「得寸進尺」這個詞一定是為行香住量身打造的。

猶豫了一路,跡部景吾最後還是沒推開她。

等到了行香住家門前,他才輕輕拍醒她,“到了。”

行香住迷迷糊糊地醒來,一睜眼便看到跡部景吾近在咫尺的臉,目光停駐在他右眼下的淚痣上,爾後她擡手,指尖落在了那一點上。

跡部景吾猛地後退。

行香住這才清醒過來,“還以為你臉髒了。”

鑰匙插入鎖孔,旋轉過後行香住推開了門,「待客之道」一詞突然從腦海裏竄了出來,行香住轉身面向還未啓動的車,喊了一句:“跡部老師,要不要進來坐一坐?”

如此平易近人的話由行香住說出口簡直令人感到匪夷所思。于是,跡部景吾下了車,跟着她進了屋。

行香住在廚房找飲品時,跡部景吾在客廳裏轉悠了一圈,最後停在了窗邊的置物架前。上面擺着各種各樣的東西,陶器、模型、油畫、甚至還有手工複刻的留聲機……所有作品上都有NK的字樣,應該是行香住姓名的羅馬音開頭字母*,在畫了他的那副油畫上也有同樣的記號。

這些作品都精美不俗,行香住在制作的當下必然是滿懷熱情的,只是她的熱情消退得太快,永遠攢不到熱愛。

架子最頂層擺着三個相框。第一張是三四個月的小嬰兒,安靜地躺在嬰兒床上睡覺。第二張上是個四五歲的小女孩,笑着将手中最後一個單元填入身旁巨大的拼圖。第三張上,小女孩已經是七八歲的模樣了,坐在桌邊,面前攤着一本書,而手邊是堆得極高的一疊書,她扭頭看着鏡頭,面上沒什麽表情。

現在的行香住大部分時間都是第三張照片上的樣子,仿佛對任何事物都無法真正上心。

“只有牛奶了。”行香住的聲音打斷了跡部景吾的思緒,他轉身接過行香住遞來的玻璃杯。

“這些都是你的作品?”跡部景吾問。

行香住點了點頭,“看上哪個了,随便拿。”

“你自己留着吧,說不定哪天看到了會熱情重燃。”

“不會的概率是99.9%。”

跡部景吾摩挲着手中的杯子,笑了一笑,“既然不是百分百,就沒什麽不可能的。”

牛奶喝了一半,行杏澄回來了。

當看到客廳沙發上的跡部景吾時,行杏澄稍愣了一下,剛想開口,就聽到行香住說:“既然媽媽回來了,招待跡部老師這個任務就交給媽媽了。”話一說完,就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行杏澄礙于跡部景吾在場不好發作,只能抱歉地說:“香住真是太沒禮貌了。”

“沒關系,行老師。”現在的跡部景吾對于行香住做出的任何事情都不會感到驚訝,已經進入了免疫階段。

在沙發上坐下後,行杏澄看着跡部景吾,笑了笑說:“看來香住現在已經對你有所改觀了。以前說起你的時候,她總是一副不屑的樣子,最近呢,雖然什麽也沒說,但從表情上能看出來她開始逐漸認可你了。”

“比起之前,的确好一些了,”跡部景吾也笑了笑,又問,“行老師為什麽堅持讓她像普通孩子一樣上學?”

“香住從小就異常聰明,過目不忘,什麽東西都一學就會,在其他孩子還剛開始認字的時候,她已經能輕松看完一整本書了。她在學習上可以說是一帆風順,一點磕碰都不曾碰到過,這導致她對任何事情都沒有太大的熱情。因為沒有挑戰性,更不會産生成就感,這也使她和身邊的孩子們沒有任何共同語言,所以她也從來沒有朋友。”

“這樣的話,不是更不應該讓她繼續在這樣的環境裏生活嗎?”

行杏澄輕嘆了口氣,“如果她身邊都變成了和她一樣的人,會更加糟糕,按她的性格,她只會想方設法超越別人,別人或許也是一樣。”

“或許這種生活對她來說更有挑戰性,她會更喜歡。”

「比起從與人競争中汲取成就感,我更希望她能夠找到真正屬于自己的道路」,行杏澄頓了頓,又笑了,“現在不是挺好嗎,至少她有了你這個朋友。”

雖然行杏澄這麽說,但跡部景吾總覺得行香住這家夥絕對沒有把他當成朋友,盡管如此他還是說:“我會盡量讓這段友情維系下去。”

“那就辛苦跡部同學了。”

跡部景吾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只覺得前路艱辛。

【作者有話說】

*行某人名字的羅馬音:Namekata Kazumi。

為什麽獨裁都要被口口(@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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