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症狀出現多久了?”

距離他在醫院醒來才十分鐘,夏時阮還有一點懵。

頭頂炫白的燈光照得他眼睛有些刺痛,意識也很艱難的才能夠回籠。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想了一會兒,才慢吞吞的道:“大概一個月多一點。”

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刷刷在電子屏上輸入一行字,繼續問道:“除了頭暈,還有沒有別的什麽不舒服?”

夏時阮說:“鼻子比以前要靈一點,聞到一些氣味時,偶爾會有些想吐。”

醫生點點頭,轉頭從醫療箱中拿出幾個瓶子,排開放在夏時阮面前,又一個一個的拔了塞子遞給他聞。

全部都聞完了,醫生問他:“聞這些會想吐嗎?”

這些氣味都很淡,夏時阮搖搖頭,想了想,又指了一下中間一個,說:“這瓶味道和其他的有點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夏時阮頓了一下,沒說上來。

醫生沒催他,一邊在鍵盤上敲敲打打,一邊耐心的等待着。

事實上,作為一個嚴謹的工科生,夏時阮做什麽事情都十分講究證據和解題步驟。

在他看來,要完整的解釋一件事情,必須要有條有理,才能令人信服。

但是,“這瓶裏的氣味和其他的不一樣”這件事,他卻找不到任何理由來。

Advertisement

更像是他身體裏某個器官對此進行了分辨,然後将此認知當做一個既定事實輸送給了他的大腦。

夏時阮一瞬間有些茫然。

他隐約明白了這或許是某種本能,但他不太能确定這種本能是因為什麽。

醫生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他的回答,病房門就被推開了,一名護士走進來,遞給了醫生一張檢驗單,而後站到一邊,又拿口罩上方的眼睛好奇的看了一眼夏時阮。

醫生在看的時候,夏時阮也偏着頭瞄了幾眼,能清晰的看見最上方寫着血液分析,被檢人的名字是自己。

什麽時候抽的血?他竟然一點印象都沒有。

腦子裏的上一幕記憶好像還是在展館,看完了易君雅的表演之後,不知道為什麽就突然遇到了謝跡,兩人吵了幾句,自己不是很舒服,再醒來就在醫院了。

“血液裏c值高達5.15……沒錯了,”醫生推了一下眼鏡,将檢驗單放到一旁,對夏時阮說:“夏先生,您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夏時阮搖搖頭。他對此刻的狀況很莫名。

“直接一點的講,血液中的c值表述的是個體生育适宜度。一般而言,Alpha的這項數值都在0.5以下,Beta的則在1到2.5之間,你的資料上顯示性別為Beta……可這遠遠超出标準值了。”

夏時阮緩慢的眨了眨眼睛:“這是……什麽意思?”

醫生笑了笑:“你上一次體檢是什麽時候?”

“大概在兩年前。”學校組織的體檢。

醫生點點頭:“你需要再做一次全身檢查了——主要是再做一次性別鑒定。實際上,從血檢單上看已經能夠百分之百确定了,但醫院有它的規定。而且你到時候去O保協會認證也是要走一遍這個流程的,還不如在醫院先做了,到時候拿着單子認證就可以了。”

随着醫生慢條斯理的說着,夏時阮混沌的腦子也開始重新轉動起來,緩慢又迅速的消化掉了這一大堆內容後,他的嘴巴逐漸變成了一個相對于他小巧的臉蛋來說相當大的圓形。

“O保協……?等、等一下,醫生,”夏時阮艱難的咽了一下口水,“您的意思是說,我變、不是,分化……不,我變成了一個Omega??”

夏時阮在到底是用“變成”還是“分化”這個詞上糾結了很久。

就他在中學裏學過的生理知識來看,不管是Alpha還是Omega,一般性別分化在成年以前就完成了,最晚也不會超過二十歲。

可是他如今都已經二十三歲了,已經成年五年了。這還能叫分化嗎?

醫生像是被他的反應逗笑了:“當然是分化。沒有任何一個Omega不是分化而來的。”

夏時阮呆住了。

醫生站起身來,給他囑咐了一些接下來檢查需要注意的事項,便帶着護士一起出去了。

夏時阮一個人愣了一會兒。

好半天,夏時阮才想起來,應該得給父母打個電話。摸了一圈手機,沒找到。他只好又放棄了,坐回到床上,繼續思考着當前狀況。

這時,門被推開了,謝跡拎着一杯奶茶走進來,見夏時阮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醒了,正背挺的溜直的坐在床上目視前方,眼神還木木愣愣的,不由得怔了一下。

在門口站了兩秒,夏時阮還是沒有看自己一眼的跡象,謝跡咳了一聲,拿運動鞋踩了踩地面。

鞋子和地面摩擦,發出一些很刺耳的聲音。

夏時阮轉過頭來,看到是他,有點兒愣,問:“你怎麽在這裏?”

謝跡頭上的棒球帽不知道什麽時候摘掉了,露出鬓角短短的頭發來,側耳處卻翹起一撮,看起來是在哪裏靠着睡過的樣子。

謝跡頓了一下,臉色不是很好看的走過去,将奶茶重重的放在他床邊的桌子上,說:“不然你以為你為什麽會在這?”

夏時阮當着謝跡的面暈倒,他又是打車又是叫人,才把他弄到醫院裏來。

想起這個,謝跡臉色就有點差。

自己回來不久,見了夏時阮兩次,次次都恰好撞到他要麽吐,要麽暈倒。

自己這是倒了什麽黴。

不過謝跡轉而又想到剛剛醫生說的話,一口氣又憋了回去。

夏時阮聽明白了,垂下眼睛,聲音不大的說了一句“謝謝”。

謝跡“嗯”了一聲,沒說話,在邊上安靜的看了他一會兒。

他發現從這個角度看,夏時阮長得也不是很讨厭。起碼睫毛确實挺長。

謝跡撇開頭,扯了把凳子在旁邊坐了,揚了揚手裏手機,說:“你手機沒電了。我用自己的手機給你媽媽打了電話,阿姨說下班之後就過來。”

夏時阮又說了一句“謝謝”。

仿佛除了謝謝也沒有別的可以說了。

謝跡頓了一下,說:“不用謝我。反正……”

反正什麽他也沒說下去,過了好半天,才補了一句“之前的話就當我沒說”。

在展館時,夏時阮暈倒之後,謝跡也呆了,還以為是被自己氣的,心想他也不至于吧。

後來把人弄到了醫院,醫生的問話他也幫着答了幾句,自然也就知道夏時阮身體到底出了什麽毛病。

其實謝跡驚訝的程度一點兒也不比夏時阮少,只不過他在進門前就已經收拾好了表情,所以現在看起來很正常。

夏時阮瞥了他一眼。

他對昏迷前謝跡說過什麽沒有太大的印象了,只知道肯定不是什麽好話。

既然謝跡現在都主動揭過了,加之又是他把自己送到醫院,夏時阮也就不打算再追究那些小事,嗯了一聲,說了一句“沒事。”

不過,一碼歸一碼,夏時阮認為他們兩個人現在只能算普通朋友。

半晌,謝跡把桌上那杯奶茶往前戳了戳,怼到夏時阮面前,說:“你喝這個吧。”

夏時阮看了一眼,搖搖頭:“我不喝甜的,你自己喝吧。”

不過,甜的……

夏時阮鼻子微微動了動。他聞到了一股跟奶茶味道不一樣的甜味。

謝跡忍了忍,語氣不太好的道:“這是醫生說的,你……你那個什麽不穩定,最好吃點甜的,又不是我想買的。”

夏時阮還是搖頭。

謝跡臉色不好看了。

他覺得一分鐘之前的自己可能是豬油蒙了心,才會覺得夏時阮現在變得沒那麽讨厭了。

這個人就算是Omega,也跟嬌軟可愛沒有半毛錢關系,還是那張冷臉,笑一下可能會要了他的命。

這地方待是待不下去了,謝跡“騰”的站起身來,扔下一句“我先走了”,就朝門邊走去。

手還沒能摸到門把手,身後就傳來一聲“謝跡”。

夏時阮的聲音總是很輕。

謝跡轉過身,看到夏時阮還是跟剛才一樣的姿勢,板板正正的靠在床上,仿佛坐在課堂上認真的聽講。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的看着謝跡,但是話問的很認真:“是糖嗎?”

夏時阮的臉很小,下巴很尖。大概是折騰了一天的緣故,此刻被病房內燈光一照,更顯蒼白,嘴唇也沒什麽血色。

“什麽糖?”謝跡恍惚了一秒,問。

夏時阮言簡意赅,問的很直接:“你的信息素味道。”

謝跡:“……”

見謝跡不說話,夏時阮很有求知精神的繼續追問:“是糖,對不對?但是我分不出來具體是哪一種,你可不可以讓我聞——”

“你是不是有什麽毛病?”謝跡冷冷的打斷了他。

夏時阮愣了一下,嘴巴張了張,只覺得謝跡的表情有點難懂。

并且大概是已經明确知道了自己不再是Beta、而是一名Omega的緣故,再從這種角度看謝跡時,夏時阮就感覺到一陣難言的壓迫感,這是從來沒有過的。

但比起思考謝跡為什麽生氣,他更想弄明白另一件事——為什麽第一次聞到謝跡的信息素時,他會難受到想吐,此刻卻完全不再有窒息的感覺。

他能确定那股甜味是從謝跡身上傳來的。

那味道甜甜的,一點都不讨厭。跟謝跡本人不一樣。

可惜謝跡并沒有為他解答的意思。

夏時阮看了他一會兒,很快又想起另一件事:“那個,住院費是多少?我一會兒轉給你吧,等手機充上電之後。”

謝跡的臉色迅速的比先前又黑了一度,這次他連“你是不是有病”都懶得說了,盯了他兩秒,硬邦邦的扔下一句“不用”就轉身走了,臨了還用了點力氣,又或許醫院的普通病房折疊門對于他這樣的Alpha來說實在是不堪一擊,總之門發出了一道很重的聲響。

那聲震動弄的床都發了會兒抖。

很快便有小護士噠噠的跑過來問怎麽了,夏時阮沖她搖了搖頭,說沒怎麽。

他揉了揉眉心,不是很明白自己到底是哪裏又說錯了話。

阻隔劑畢竟是一種化學成分的外用物,在醫院這種地方來看病的病人,如果住了院,都是不允許用這個東西的。就因為這樣,病房區域內的各色信息素味道實際上十分濃厚,盡管特殊材質的病房門能阻隔大部分,可是以夏時阮如今的鼻子,還是能夠聞的很清楚。

剛醒來那一瞬間,鼻子裏瞬間竄進許多種味道:草木香,花香,蘑菇,牛奶……甚至還有某些奇怪的動物類的味道。

雖然味道的濃郁程度随着時間緩慢遞減,但依然亂七八糟,令人頭大。

夏時阮聞出來了進來給自己做診斷的醫生身上的氣味是檸檬,而他身邊那個小護士則是栀子味的。

謝跡進來的那一瞬間,好像整個世界都亮堂了起來。

從他身上傳來的那股若有如無的淡淡甜味兒像是往夏時阮鼻子前猛噴了一整瓶清新劑,他從沒有覺得空氣的味道都這麽好聞過。

夏時阮靠在病床靠背上,嗅了兩口謝跡呆過的地方留下來的空氣味道,心情挺好。

這股愉悅令他暫時不想去理會任何其他的事情。

就這麽一會兒,他想就着這股甜氣稍微打個盹兒。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