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競争

競争

回到家,葛秀栓好旺財,在食槽裏鋪上幹草,進屋就看到她娘坐在漆黑的堂屋裏發呆,連她進來都沒發現。

她弄出點動靜才去拉燈繩。

“娘,我回來了。”

葛母擡手擋住光,才發現天都黑了。

“都這個點了,我趕緊去做飯。”

“我來吧。”葛秀跟去廚屋,看了眼牆角的老南瓜,決定蒸南瓜飯,正削皮,她娘開口了,“秀啊,讓我問的事我問過了,人家那邊要再想想。”

“那就是拒絕了。”葛秀才不搞灰色地帶,本來就不想答應的。

葛母說:“對,不過你嬸那邊說是有新的人選,你看啥時候去看看,這次讓你自己挑,有什麽要求可以當場提。”

刀沒立穩,一下擦過略硬的南瓜皮,哐當一下剁在菜板上。

“沒事吧。”葛母湊過來看。

“沒事,刀該磨了,都不快了。”

順手從一旁拿起一個瓷碗,扣在手上,刀刃來回在碗底上打磨。

擦擦擦的聲音有點刺耳尖銳。

葛磨到一半就停下,實在是她娘的眼神太過直白了。

扭頭,四目相對。

葛秀看到她娘眼底的遲疑,擔憂

她嘆口氣,将碗和刀都放在菜板上。

“娘,你想說啥呀。”

直接說,別這麽看着她啊。

葛母還在糾結,意識到自己看得太過分,低頭挪開目光,可沒一會又擡起來。

“秀啊,你和小狼……”

還是問了。

葛秀卻感覺狠狠松了一口氣,私心你她也不想隐瞞娘的。

于是,趕在娘的問題說出來前,點頭先回答。

“是,我們倆現在在談對象。”

葛母身子一晃,裝得菜板往案臺裏怼了一下,砸在牆上,聲音頓頓的。

“你,啥時候啊。”

“一年多了。”

葛母更暈了,以前覺得奇怪的點,在話說開後都開始變得合理。

“你們,你們。”

葛母說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覺得心裏很難受。

“我想起來藥還沒吃,我先去拿。”

葛母轉身離開,葛秀攔住她,“你的藥得飯後現熬,娘你不想我們在一塊?”

“就是覺得有點鬧心,你讓我緩一緩。”

“不行,放你自己還不定怎麽胡思亂想,你有什麽問題直接跟我講,我告訴你我咋想的。”

葛母頓住,搖搖頭,“我不聽你說,你去把小狼喊過來。”

“現在喊他幹嘛,娘,我願意和你說,不代表我願意對外說。”葛秀分得很清。

葛母難得堅持一次,“所以才讓你去喊他來。”

葛秀微微皺眉,不理解有什麽話是不能直接問她的,見母親這臉色,還是去了。

也沒出遠門,隔着院子喊了句。

“小狼,你買的東西落車上了,來拿。”

葛母臉色很複雜,“你拿回來的點心是他買的?那之前……”

“嗯,都是他。”

“他哪來的錢,秀,小狼還是個學生。”

“秀姐兒——”

顧小狼難得被喊,過來的時候嘴巴都是咧開的,直到看見葛母才收斂。

“葛大娘,晚上好啊。”

“好……”

真是不能好了。

“小狼。”葛秀剛放一句,胳膊就被娘拉回廚屋,說:“快去做飯。”

再扭頭去看顧小狼,“東西在堂屋,你跟我來。”

葛母看着一無所知的顧小狼,最終決定還是別再挑戰她娘神經,沒給提醒。

顧小狼進屋才感覺不對。

因為沒兒子,小時候又養過他一陣,葛大娘一直都可喜歡他了。

他氣到親娘跳腳的事,說給葛大娘時,她都是笑着聽的。

今天……

他忍不住回頭看向廚屋,門口空蕩蕩的,沒點提醒。

“別看了,秀該說的都和我說過了,喊你來也是我的意思,有點事情想問問你,先坐。”葛母指着板凳。

顧小狼不安地打着哈哈,“秀姐兒說啥了?”

“說你倆在談對象。”

砰。

顧小狼站起來,屁股下面的椅子直接被撞倒。

胸腔裏,一顆心撲騰撲騰跳個不停。

今天是啥好日子啊。

他突然就見光了!

再看葛大娘,就有種女見丈母娘的錯覺,有點害羞,有點扭捏,笑容都含蓄不少,可就算是不太開心,笑得依舊燦爛。

至少葛母看來很刺眼。

“你先別笑,這事在我看來,就跟你們小時候過家家一樣,簡直是胡鬧,你倆是姐弟,談什麽對象。”

顧小狼火熱的心被丢進冰窟窿裏,緩了好一會才回神,立馬調整狀态。

“我們很認真,沒鬧着玩兒,葛大娘,以我們兩家的關系,分手以後肯定會很尴尬,我和秀姐兒都認真考慮了好幾年,才最終決定邁出那一步的。”

其實只有他一個。

“幾年!你們老早就,就……”葛母大受打擊,餘下的話都有點說不出口,她捂着胸口,想到自家姑娘大,“誰先開始的?”

顧小狼眨眨眼,目光故意閃躲開,“是我,葛大娘你別生氣。”

葛母板起臉,這小孩打小撒謊就不敢看人!

還幫秀瞞着!

葛母氣了下,變相确定是女兒先動手,再看顧小狼。

長得俊,還會哄人,成天在他家嘴巴甜到不行,她姑娘因為她平時很少出門,沒見過幾個人心動還不是很正常。

細想想,這點有點像她。

當年就是被她爹一個笑給哄回來的。

葛母嚴肅的表情緩和幾分。

既然秀兒喜歡,倆人已經在一塊兒,一些小孩想不到的地方就得幫着把把關。

反正兩家也沒親戚關系。

葛族和姓顧的也不是第一次通婚。

離得近,嫁娶都不是問題了。

顧小狼實在是憋不住,看葛大娘沉默到現在,心裏漸漸有點沒底。

這是信了還是沒信?

“大娘,我真是認真的。”他再次強調。

葛母回神,也不說相不相信,反問他,“你家裏的意思呢?你娘對你抱有多大希望,你也知道,你怎麽保證她會接受秀。”

“是我結婚,不是她,她不願意也沒招,我就一輩子不嫁。”

葛母皺眉,“我可不會讓秀等你一輩子。”

“啊,那……”

“不要和我保證。”葛母舉手示意他別說話,“你想沒想過,你不結婚,你娘更恨秀。”

“……”

“村裏人會怎麽說你們?你去城裏上學,随時都能走,沒準以後工作都在外面,秀呢,讓她自己面對村裏這群人?我那些年過的啥日子,你見過吧。”

顧小狼心沉了沉,“我可以帶你們離開村裏。”

“孩子啊,這是我們家,離了去哪裏?秀在村裏能幹,出去不行啊。”

……

“難得這麽沉默,我娘說什麽打擊到你了?”

魚塘岸邊,葛秀坐在鐵菱角圍欄前,伸手去挑果子,手電筒塞到顧小狼手裏,“拿着,幫我照光。”

“秀姐兒。”

聲音黏黏糊糊的。

葛秀看都不看他,只說,“對着果子照,我一會摸到刺。”

“……”

顧小狼認真幾分,小聲問她,“你不願意公開,是不是想着我們有一天會分?”

葛母的話說重其實對顧小狼來說不算什麽。

他難過的點,是透過這些話看到秀姐兒的退路。

什麽情況要保留退路?

往深裏那麽稍微稍微想一點點,都足夠打擊他的。

他想,秀姐兒還是不夠相信他。

他是真的可以抛棄所有的。

偏偏之前的争吵讓他認清楚另一個事實。

秀姐兒是個孝順姑娘,就見不得忤逆的。

事情一下子陷入死胡同

顧小狼抓了抓腦袋,有點後悔上輩子跟着親媽喝下午茶的時候沒認真聽聽那群女人怎麽處理家務事的。

對付公婆的,老公的,子女的。

鬧不準就有一條能對上的呢。

太可惜了。

如今實實在在的親媽不能做例子,他記憶中的那些手段就沒了參考價值。

好煩啊!

顧小狼擡起頭,意外發現秀姐兒一直在看他。

“?”

葛秀把撕掉皮的果子塞進他嘴巴裏,一口咬下去,甜中帶酸,猛地一下讓他表情有幾分扭曲。

“清醒點沒。”

“嘶,酸。”嚼巴嚼巴還是吞下去,就是堅決拒絕第二個。

葛秀笑出聲,“你現在的重點,是畢業,其他的不要多想。”

拍拍手,抓着地上一嘟嚕果子轉身。

“時候不早,早點回家睡覺。”

……

葛秀是真不認為現在是說這件事情的好時候。

也沒必要不是,又不是計劃要結婚了,何必去苦惱。

她現在更多時間是在琢磨水果的事情。

招待所領導的那抹笑,葛秀後來又想出一個意思來。

不屑。

身份地位在那裏,人家是真的不缺供應,她這裏沒有,別的地方也有。

除非,別人都沒有。

這道理,水果店老板也懂,所以一點都不擔心和她聊崩。

那別人都沒有的是啥?

天知道腦海裏剛冒出來這個想法的時候,她第一個想到的竟然是顧惠。

別看人家年紀小,是金窩窩裏養出來的,小時候吃的都是稀罕東西。

草莓又被葛秀惦記上了。

略微遺憾的是,北地的土質沒辦法栽種草莓。

穆薇是随姑娘來的,聽她念叨的話,下意識說:“你南地,南窪不都有地,那邊完全可以栽啊,怕天氣冷,學西南湖那邊弄大棚,我聽一華說,入秋後大棚就穩定下來,一些重複摘的菜能供應一個冬天呢。”

她想想草莓上市的時間,“大棚種植,一年可以栽兩次,現在收拾,還能趕上過完年種第一季。”

葛秀不懂,見都沒見過的東西,問了不少。

內心還是有猶豫。

“拿種糧食的地栽水果,能行嗎?”

對農民來說,糧食才是根本。

“不種糧食家裏吃啥?”

“看你嘛。”

也不一定非要全種了。

但這種做決定的事情,穆薇不插手,讓葛秀自己去決定。

她這次跟來,是來八卦的。

“聽說前段時間有女同學來家裏找小狼,真的假的?”

“你聽誰說的?”

“不是聽說,就前天我領嬌嬌在村小邊上玩兒,撞見個女人哭哭啼啼地問怎麽回城裏,跟我說了一堆有的沒的,聽見是說小狼,我沒敢讓她留村裏,親自幫忙把人給送走的。”

“?”

“奇怪我怎麽突然好心?感謝顧嬸啊。”

“??”

“我算是發現了,能拉走我婆婆注意力的,就只有顧嬸。”

“……”

葛秀無力吐槽,心裏頭把草莓這事惦記上。

可惜開頭就不順,去問大棚技術,被打着哈哈敷衍了。

顧大才倒是沒敷衍,只是笑呵呵地問她,“秀啊,我好容易幫鄉親們弄個能掙錢的事,你們不能半路插一手,好處不能全都你們第一隊的占了。”

聲音很溫柔,态度也很好,問到關鍵就是不說。

事後從顧小狼那知道,顧大才還專門找他叮囑過,千萬不能告訴她大棚技術的關鍵點,說是他們辛辛苦苦摸索出來的。

葛秀有點無語。

“現在不是跟風搶地的時候了。”

“……”

顧小被夾在中間……一點也不難做,資料都準備好好的。

“別人就算了,你能一樣,這是我老師那拿到的最新技術,村裏我都沒說,市裏頭的資料,你用出來也有說頭。”

“不怕發現是你給的?”

“那肯定要等我們結婚才能反應過來。”

葛秀失笑,這人是越來越肆無忌憚了。

“什麽時候回學校?”

“這麽想趕我走。”顧小狼摟着人埋頭在肩頸處,“等幫你抓到內賊。”

“有頭緒了?”

“你猜也該猜出來了吧,顧甲和姓沈的都有自己的市場,剩下能拿到貨還賣不出去能有誰。”

他那見錢眼開的二姐呗。

“她當天從果林摘了在自己小店賣,基本是逢集賣得多點,背集差點,哪裏知道她逢集剩的也多,賣不出去就一起拉到公社去,那兒最近,正好還和咱們集岔開。”

像周集,逢集日子基本就和村裏的集市一樣。

葛秀哦一聲,“那是我跟顧甲去溝通,還是你自己去溝通?”

她頓了下,“顧甲平時對接這些,不可能到現在還不知道,知道還沒說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了,那這事我不管,你自己去收拾爛攤子,只一點,不能把我的銷售人員給弄沒了,我要嘗試栽種草莓,賣貨這一塊短期內都要靠他了。”

“我再給你找倆人?”

“你這是要站在你姐那兒?”

“沒有,就覺得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面,我多找兩家你也能更輕松點,雖然采摘期長,可一直挂樹上也容易被鳥兒吃。”

破壞了賣相,就不好賣了。

葛秀沒意見,倒是讓顧小狼好一陣高興。

“你沒拒絕我!”

“我以前也很少拒絕你,不要随便給我扣帽子。”

推開人,葛秀就去忙自己的了。

顧小狼很利落,沒直接跟自己二姐說,找的是楊高樹,也不是提醒他別這麽幹,而是提醒隔壁縣,其他公社,現在空白市場真的很大,為什麽非要鑽死腦筋在一塊兒地方磕。

雲水村位置也好,夾在兩家縣城中間。

周集位置都比縣城遠,楊高樹有沈貨郎比着,懂事點的都會自己給自己留面子。

楊高樹行動很迅速,基本說完就開始去普查。

這方面走街串巷的沈貨郎給了點子。

不建議去隔壁縣城,那邊競争太大,要交攤位費的,已經有熟悉的水果店,競争起來有困難。

這會買東西都喜歡去熟人那裏,不然就需要價格上的絕對優勢。

他提了幾處公社,其中有兩處都沒集市,買東西還要靠旁邊公社。

楊高樹有了想法,好聲好氣哄顧小柔去公社開店,顧小柔有野性,找關系問到了準備開集市的公社,心思一下就開拓起來,還決定要把小賣部一起開過去。

好在被楊高樹勸住,實在是小賣部壓貨就要壓款,壓力太大了,不如水果,應季賣一陣,過了回來繼續守着村裏的小店。

楊高樹提議跟顧甲學習怎麽鋪貨,為表現誠意,要把之前壓價搶的位置給還回去。

顧小柔不太高興。

楊高樹問,“幾個地方都遠,就我們倆人你能跑過來?”

“村裏可以喊大姐幫忙,我們一人跑一個地方。”

“大姐平時沒少幫我們帶娃,我們也不能太過分,可着她一個人欺負。”

“那老三……老三不行,她最會的就是胳膊肘往外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姓沈,行吧行吧,先試試看。”

楊高樹松口氣。

葛秀知道後,送顧小狼那天先沖他豎起個大拇指。

不是開學那時候,現在過了興奮期,顧小狼回學校基本都沒有人送。

這次只有葛秀一個,顧小狼騎車從北地那邊的大路繞去縣裏,大路上基本沒人。

自留地的野豌豆割完,重新栽上菜後,再來北地的人就少了。

“給你熬了幾罐頭蘑菇肉醬,可以就饅頭吃,用的素油也不怕凝固。”

“嘻,還是秀姐兒心疼我,我娘啥都沒給我準備。”

“好意思說,顧嬸昨晚上還和我抱怨晚飯才說要回學校,啥都來不及準備。”

“嗤,她那是……”怕他受關桐影響沒辦法畢業。

只是說到一半同秀姐兒對上視線,想起她的老封建,還是決定把這話吞回去。

“秀姐兒啊,愚孝要不得啊,懂嗎?”

“你實在陰陽怪氣我吧。”

“沒有,善意的提醒,善意的提醒而已!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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