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步出錯

第2章 一步出錯

周六大路暢通,鄭乘衍卻占着慢車道悠悠前行,僅在要調頭時加速變了道。

賓利在倫河餐廳外的露天停車場熄火,鄭乘衍雙手仍搭在方向盤上,大腦一旦放空,思緒就不受控地朝一邊傾倒。

雖說他和聞雁書結為合法伴侶已有兩年之久,但雙方都心照不宣這層關系只是個空殼,在殼子底下,他們安心避開了家人的催促自由活動,別說對彼此抱有非分之想,連一句稍微暧昧點兒的情話都沒向對方說過。

昨天那句“我的伴侶”,他不算隐晦地托出自己都沒覺察過的獨占欲,不知聞雁書往回縮的手是在無聲告知抵觸心理還是未想好該作的回應,總之後來兩人坐到餐桌邊時都已神色如常。

除去工作需要,聞雁書一向話少,飯到中途被什麽碰了腳背,那東西沿腳腕蹭上去貼緊了他的小腿,他沒動作,但朝對面的人掠了一眼。

剛好鄭乘衍夾菜時接住了他的眼神,對視幾秒後突然擱筷,俯身将桌底的貓抱起來放上旁邊的椅子,捏了把貓耳朵溫聲教訓:“不許在我們吃飯的時候搗亂。”

氣氛有所緩和,鄭乘衍說:“對了,剛才幫你檢查了下水閥,是墊圈出現損壞的問題,我明天出去順道買個新的換上。”

聞雁書沒想到對方真去修了:“你還懂這方面知識麽?”

鄭乘衍沒說自己其實搜了百度,在關系最親密的人面前非要裝得無所不能:“我們這行總要接觸各種産品,所以什麽都要額外探知一二,免得合作時吃虧。”

收集産品信息通常是市場部的職責,聞雁書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扒了口飯後轉了話鋒:“明天約了裴炀?”

約了裴炀的鄭乘衍在車裏足足枯坐十分鐘才甩門下車,恰好裴炀來了電話,鄭乘衍邊接通邊往餐廳裏走:“剛停好車,幾號包間?”

“3018,已經點好菜了,直接推門進去就行,”裴炀說,“我先解個手。”

鄭乘衍搭載電梯上三樓,視線順着兩排房號掃過去,找到3018後習慣性先敲了敲門,剛壓住門把推開,裏面就有人沖出來朝他懷裏撞:“裴哥!”

一同撲上來的是甜淡的香氣,鄭乘衍下意識往後退半步,眼前這人堪堪觸到了他的肩膀便停下:“啊不好意思,我以為裴哥回來了。”

“是以為我回來了,還是故意趁着我不在勾搭別人啊?”裴炀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他未幹透的手朝對方屁股上一扇,那人的淺色褲子登時留了個半濕的掌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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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炀招呼着鄭乘衍落座,也是在拉開小段距離時鄭乘衍才打量清楚這副生面孔,職業病作祟,他總以篩選廣告模特的眼光暗自給陌生人的外形迅速打分,這位年輕男子大概屬于中上級別。

空調溫度适宜,那人在出風口下撅着屁股晾褲子上的濕意,鄭乘衍給他的形象打了個負分,別過眼拿起桌上的純棉小方巾擦拭雙手:“怎麽突然選了這個地方?”

裴炀下箸夾餐廳贈送的餐前小吃:“樓頂不是新開了個音樂吧麽,打算吃完飯順便帶他上去看看……哦對,忘記介紹了,”他沖肩後一指,“我的新衣架子,音樂學院的。”

裴炀是做服裝設計的,為了迎合設計主題或尋找靈感而更換私人模特已經是家常便飯,鄭乘衍屢見不鮮,不打算讓話題在連名字都沒被介紹的人身上多逗留:“都點了什麽菜,沒叫瑞士雞翅和炭燒牛腱吧?”

他還記着倫河餐廳賣相好口感差,這兩道菜是雷中極品,他口味不算挑剔,但倫河餐廳他只光顧了一次就避而遠之。

話剛落,服務生端盤上菜,擺盤仍然精致,但入口第一箸就能嘗出廚師手藝進步了不止一個檔次。

裴炀悄摸觀察他表情變化,笑着說:“你兩年沒來過了吧,那次你匿名投訴之後他們家就換了主廚,不然怎麽會做到現在有口皆碑。”

鄭乘衍不置可否,這次箸尖移動,夾了剛才被他點名批評的炭燒牛腱。

大家平日總因工作繁忙抽不開身,能約出來吃一頓的機會其實不多,所以吃是其次,對于裴炀這種話多的人來說重點是為了海侃:“我本來想訂3016的,結果被人捷足先登了。”

在好友面前鄭乘衍沒忍住卸下君子一面,笑罵道:“你發什麽神經。”

“不過今天雁書沒出來,訂了也是白訂,”裴炀一臉不安好心,“我主要想還原場景,探究一下你們當時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錯。”

又一道菜上桌,熱煙漫散擋了桌對面人的臉,鄭乘衍被裴炀的話牽出回憶,如果時間地點置換,兩年前在3016包間,和他隔桌相對的人便成了聞雁書。

在此之前,鄭乘衍曾向裴炀傾瀉過被催婚的苦水,裴炀鬼點子多:“你懂負負得正嗎?”

不等鄭乘衍朝他投去看弱智似的眼神,他解釋道:“你不是自诩不婚主義者嗎,找個跟你同樣想法的不就結了。”

鄭乘衍抓關鍵字:“結?”

裴炀順着引申的含義點頭:“結婚啊,随便立個口頭還是文字的協議,明面上你們是扯證了,實際各過各的互不幹涉,反正你媽總不能在知道你取向的情況下還催育……是吧?”

鄭乘衍琢磨了下,竟然認為方法可行,愁的是該上哪找這號人選。

裴炀讓他盡管放心:“你給提幾個要求,我按着你的标準幫忙找找。”

鄭乘衍知道裴炀私生活玩得花,所以對他的眼光不抱期待,但瞧着裴炀興致高昂又不想拂了對方心意,于是列出了苛刻的幾項,——

“第一,要知書達禮。”

不用知天文地理,也不必納頭便拜,只需要做到舉止端正,在他家人面前盡量不露餡。

“其次,要獨立自律。”

雖然說好各過各,但某些方面還是希望能互相尊重,這同樣也是他對自己的要求。

“既然前兩點能滿足,那要求他儀容整潔應該不是難事,就加個不抽煙吧。”

畢竟他和他的貓對煙味兒都挺反感。

鄭乘衍沒想到的是,過了幾天,裴炀真給他找來個各項條件都完全符合的男人。

而他和聞雁書的第一次見面,就是在倫河餐廳的3016號包間。

假如場景再現,他也想知道是哪一步出錯,既然他們都契合彼此标準,為什麽兩年下來卻未嘗有過心動的感覺。

還是說,缺少了一份突如其來的巧合。

飽腹一頓,裴炀要帶着新衣架子上五樓的音樂吧喝酒,鄭乘衍自己開車過來便不打算陪同。

裴炀還沒盡興:“臨走喊司機過來接你不成麽,咱倆都半年沒約過酒了。”

鄭乘衍重新套上飯前脫下來的薄外套:“咱倆要是都喝醉了怎麽整,你起碼還有個小跟班鞍前馬後地照顧,我找誰來扛我?”

裴炀未喝先醉,話不假思索地蹦出口:“雁書不是在家嗎,我看你是舍不得使喚他吧!”

“我是待會有別的事兒做。”鄭乘衍面色自然地将椅子推回桌邊,“行了,你去快活吧,下次約。”

秋天的陽光很稀薄,鄭乘衍降下一線車窗,悠游自得地享受着午後拂面的涼風。

他有固定的司機,不過除去出差的機場接送以及日常的酒局應酬外很少支使對方,更樂意親自掌方向盤行駛,途中臨時興起拐去別的地方只消跟随心意,用不着将随性變成下令。

就像此時,他去了趟五金店買到合适尺寸的墊圈後原想打道回府,路過超市又想起什麽似的,沒忍住打轉車頭駛向了那個方向。

從超市出來已近黃昏,鄭乘衍滿載而歸,将車子挪進空車位時才發現右側的車位被填上了。

當初聞雁書從租住的屋子搬來這邊時瑣事頗多,鄭乘衍幫忙分擔一些,為了圖方便就給他預定了相鄰的車位。

他拎過副駕的大包小包下車,繞去隔壁那輛車的車尾看了看,之前聞雁書下班遇上追尾事故造成的損壞已然被修複,繞回來再探一下引擎蓋,猶帶溫熱,證明剛從維修店提回來不久。

回到家卻沒見着人,鄭乘衍放下東西往屋裏走,到卧室時剛好把外套脫了,皮帶也解了,正要擰開浴室門進去洗把臉,誰料手才搭上門把,門就有所感應般從裏應聲而開。

聞雁書剛洗過澡,正擦着滴水的頭發低頭走出來,步子大了沒收住,瞧見闖入視野的一雙鞋尖時已經撞上了對方的肩膀。

鄭乘衍沒多作思考,擡手虛扶了一下聞雁書的腰,不過兩秒就松開,側過身子讓對方出來:“這麽早洗澡啊。”

“下午出了趟門把車提回來了,不洗澡不舒服。”聞雁書對剛剛的親密接觸沒什麽反應,揉着頭發的動作卻稍頓,釘在原地回頭看,“麝香、開司米木、香草……博柏利的裸紗後調,裴炀又換新情人了?”

“什麽?”鄭乘衍一時沒反應過來。

聞雁書下巴一擡:“你的衣服蹭了香水味兒,裴炀平時不愛用果香西普調,估計是摟完情人後跟你勾肩搭背留下的。”

如此不容置疑,鄭乘衍聽後不知為何止不住笑,他不急着進浴室了,手肘搭在牆邊的置物櫃上作慵懶狀,偏頭嗅過自己的衣服後擡頭:“我都沒留意。”

“氣味挺淡的。”聞雁書将毛巾挂脖子上,他跟各種香料打足多年交道,一下子就能辨別出哪種組合獨屬哪款香水。

頭發還濕着,聞雁書該回自己那屋找吹風機了,鄭乘衍卻又突然把他叫住:“雁書。”

“怎麽了?”

撇開香水判斷那一套不論,鄭乘衍心知聞雁書其餘的推測錯了大半,但還是被對方眼中的肯定所勾起好奇心:“為什麽不懷疑是我?”

這句話聽起來沒頭沒尾,然而聞雁書讀懂了。他抓着毛巾的一端,以一種論述事實的稀松語氣回答:“你不是那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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