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的伴侶

第1章 我的伴侶

晚六點,斜陽穿過敞開的窗子往調香室地板鋪了層金紅,聞雁書将滴管插回玻璃瓶中,埋首記錄好數據後合上配方本。

在調香室浸泡一天,身上每一處都沾染着各種香氣混合的奇怪味道,嗅覺感應到的這股味兒遠比不上在合理香精配方下誕生的香味,濃烈刺鼻的程度往往讓人避之不及,所以聞雁書從來都是自己開車下班,避免了地鐵公交諸如此類會影響別人的交通工具。

但今天和往常有點不一樣。

聞雁書起身脫去白大褂,挂上衣帽架時順手從兜裏摸出手機,往下劃拉一下找到鄭乘衍的頭像,敲字兒給對方發了個簡短的消息。

放下手機,他鑽進衛生間,盥洗臺上的無香洗手液只剩小半瓶,他擠兩泵揉開泡沫,在水流嘩啦中仔仔細細把雙手搓幹淨,直到那股嗆鼻的混合香精味兒在皮膚表面只餘下淡淡的一層。

等電梯時聞雁書碰見了市場部的關戎,對方刷新着叫車界面滿臉急色,幾度擡眼瞧向他,最後沒忍住開口:“聞組長,你去白棠街順路嗎?”

轎廂門開了,聞雁書側身讓關戎先進,他尾随其後戳亮一樓的按鍵:“順路。”

停車場在負一層,關戎的目光在亮起的按鍵上停留半晌:“聞組長今天沒有開車?”

“車子送去維修了,”聞雁書沒解釋太多,“今天有人來接。”

關戎看着對方無名指上的婚戒,良久才反應過來,還想說句什麽時樓層到了,聞雁書徑自走出電梯,沒特意問一句是否需要載對方一程。

黑色賓利熄火停在道邊,聞雁書上車前用手背探了探車頭,然後拉開副駕門坐進去:“又麻煩你了。”

“不用拿我當外人。”鄭乘衍擱下平板,擰身把後座的糕點盒撈到手裏,“剛買的,試試合不合口味。”

遞來糕點盒的手戴着同款婚戒,結婚兩年,他們誰都沒摘下來過,在別人眼裏扮演了個十足情深。

聞雁書系上安全帶後接過糕點盒,靈敏的嗅覺使他還未揭開盒子就聞到了藍莓醬的味道,他手上的動作慢了一些:“在樓下等了我多久?”

“沒多久,”鄭乘衍發動引擎,“剛到你就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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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雁書看了他一眼:“引擎蓋是冷的,發動機散熱起碼得三十分鐘吧?”

鄭乘衍笑了笑,臉上毫無被揭穿的尴尬:“也就批一份策劃案的時間。”

聞雁書捏着叉子,随手将糕點上的果醬撥開:“這次是跟哪個品牌合作?”

“執味,他家預備上市一款聖誕主題的新香。”鄭乘衍專心盯路況,偶爾朝右側的倒車鏡掃一眼,視線擦過聞雁書手中的糕點,那些附在上面的果醬已經被他撥弄得一幹二淨,“納斐利呢,不打算推個競品?”

納斐利是國際時尚品牌Nefelibata的中文簡稱,聞雁書畢業回國後一直在這家企業任職,前後為品牌設計過數款香精産品,最近在一項獨立設計上遇到了瓶頸。

與工作相關的事聞雁書不怎麽向鄭乘衍提及,他銜住一角蛋糕,神色淡然道:“今年先把機會留給別人吧。”

黑色賓利融入夜色裏,臨冬的這些天氣溫驟降,傍晚灌進車廂的風都夾着冰涼,一路上不斷撩動聞雁書的頭發。

聞雁書剛填完胃把糕點盒蓋上,鄭乘衍就騰出手搖上了副駕的車窗,随後抽了張面巾紙遞過去。

兩人的手不經意相碰又分開,聞雁書擦淨嘴角,将面巾紙折疊幾遭攥在手心,看着燈影斑駁的前路突然發問:“你真沒後悔過嗎?”

鄭乘衍笑看他一眼:“後悔什麽。”

語氣淨是篤定,不帶丁點疑問,聞雁書便沒再說話。

駛離擁堵路段後鄭乘衍提上了車速,掠過的街景他們都熟悉,前方通往的是他們共同的家。

星潭名居到了,鄭乘衍環湖而過,打燈左拐後降速,滑坡道駛進地下停車場。

家政下班前為他們留了玄關的燈,門剛打開,一抹灰色的影子便竄了出來,鄭乘衍鞋子換一半,伸手給這只家養的銀虎斑緬因貓撓了撓下巴。

聞雁書有點潔癖,屈指刮了把貓的腦門兒就收回手,解開左腕的手表放到置物櫃上:“我先上樓洗澡。”

鄭乘衍捋了把貓尾巴,起身将外套脫了:“一起吧。”

在聞雁書的印象中,鄭乘衍在言行舉止上對他向來是保持着得體距離的,類似這種撩撥的話語從不會說,聞言一時有些錯愕,扭頭看了對方一眼。

鄭乘衍已經将襯衫紐扣挑開了兩顆,擡眼察覺對方異樣的神色,頓悟自己的言辭引起了誤會:“一起上樓吧,我也得換身衣服。”

怪只能怪他們一起下班回來的機會太少,連進門後幾句平常的對話都能曲解,聞雁書一笑置之,率先踏上樓梯:“我得洗個半小時,你等下餓了就先吃飯,不用等我。”

“我還有份策劃沒審閱,看完再吃,不急。”

到二樓,兩人同時往右,對門的兩個卧室,鄭乘衍推開了走廊左側卧室的門,聞雁書則進了另一個。

這就是他們平淡如水的婚姻模式,最靠近彼此,卻不深入了解也不踏足禁地,默契地為對方保留了足夠的私人空間。

盡管同居日子激不起半點波瀾,可誰都沒起過離婚的念頭,仿佛浪漫和欲望永遠不會成為兩人的必需品,眼下就是他們最理想的生活狀态。

撈起浴袍進浴室時聞雁書接到了好友裴炀的電話,明天周末,對方問他要不要出來喝一杯。

聞雁書阖住浴室門,将睡袍放到壁架上:“沒空,要抽時間為月底的品鑒會做準備。”

上次約見也是以要事纏身推脫,裴炀佯裝不滿:“你怎麽比鄭首席還忙?”

鄭乘衍在國內知名的廣告設計公司擔任首席執行官,裴炀有時會拿這個稱呼調侃,聞雁書習慣了,單手解着褲腰說:“他喜歡深夜加班,周末加餐。”

言下之意,周末約鄭乘衍吃喝玩樂都請便,裴炀說:“那我明天約你老公了啊。”

失去拉鏈束縛的長褲唰啦落下,聞雁書提腳後退,彎身撿起褲子扔進髒衣籃:“約吧。”

他将熄屏的手機放壁架上,褪去剩餘的衣物跨進淋浴間,擡手撥開了水閥。

半天沒見出水,聞雁書仰頭看了眼花灑,不信邪地擺弄了幾下,一柱冰冷的水流猛然從直管和水閥的相連處噴薄而出,他猝不及防被澆淋一身。

水閥幾度開關仍是同樣的情況,聞雁書被滋得胸膛到腹部那片兒滴滴答答直往下淌水,索性拿浴袍往身上一裹,邊攏着腰間綁帶邊朝對面那屋走。

對面的卧室敞着門,鄭乘衍正背對他戳在落地窗前打電話,上半身裸着,由臂膀至腰背的肌群勻稱得恰到好處,是每周定期上健身房鍛煉的成果。

鄭乘衍在談公事,聞雁書無意打擾,在門口站了幾分鐘,等對方挂線才叩響了門。

鄭乘衍轉身瞧見他:“洗完澡了?”

“還沒,”聞雁書仍抓着綁帶,“我那邊的水閥壞了,能不能先借用你的浴室?”

“用吧,說什麽借不借的。”鄭乘衍主動幫忙開了浴室的門,然後踱回來拿起床尾凳的平板,“等吃完飯我幫你看看能不能修好,修不好的話再喊人上門。什麽時候發現壞了?”

“十分鐘前。”聞雁書一只腳已經踏進浴室了,又轉過頭提醒,“還是等別人來修吧,省得澆一身水。”

“行,我注意點。”鄭乘衍捧着平板在床沿坐下,擺出一副埋首工作的姿态。

等浴室門關上,鄭乘衍的專注神态頃刻收斂,将聞雁書的回答進一步分析,十分鐘前發現水閥壞了,那是等同于剛才一直在房門外耐心候了他挺長時間?

一方淋浴間裏水聲砸地,聞雁書被溫水從頭到腳澆了個遍,伸手要取洗發水時才陡然記起這不是他要用的無香款。

現在出去拿顯然不是最佳選擇,他關水撩開濕淋淋的額發,推開淋浴間的玻璃門沖浴室外喊了對方的名字。

很快傳來腳步聲,鄭乘衍沒進來,只隔着門問:“需要什麽?”

“我忘拿洗發水和沐浴露了,”聞雁書說,“我習慣用無香的。”

鄭乘衍上對面屋取了,一手拎着兩支回來時順便記下了洗護品牌,他敲了敲門:“我進來了?”

淋浴間離浴室門有段距離,聞雁書的聲音被門板過濾得有些輕:“進吧,門沒鎖。”

得了令,鄭乘衍便旋開門把進去了,剛踩上浴室的木紋地板,他的步伐因入眼的景象而頓了一下。

沒觸碰過不代表沒遐想過,但那些念頭往往稍縱即逝,從未像此刻,一具模糊映在毛玻璃上的軀體就足夠牽扯他不安分的腦神經。

他接觸廣告業十餘年,深知做廣告最能抓眼球的方式之一是引起人們的感官刺激。

而現在處于工作之外,毫無意外地,他的感官被這幅畫面點起了火苗。

走近了,沒等他屈指叩上那扇礙眼的玻璃門,聞雁書就開了道縫,向他伸出一只挂着水珠的手:“謝謝。”

洗發水的透明瓶身碰上了聞雁書的掌心,鄭乘衍未松開手,回了句與道謝并不相關的話:“雁書,以後你可以直接進我的房間,不用在外面等我的批準。你是我的伴侶,不是我的下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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