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沒那麽快
第4章 沒那麽快
繞路把聞雁書送到納斐利總部,鄭乘衍踏入公司大堂的時候已經比規定的上班時間晚了二十分鐘。
他遲到得心安理得,邊吃早餐邊聽秘書尤琳彙報這周的工作日程,一口咖啡下肚,他出聲打斷:“把下午的培訓會提前半小時。”
在這個崗位坐了幾年,他深知自己的尿性,不把內容細節延展到下班時間過後就不肯散會,但今天要去接聞雁書,他不打算加班。
尤琳彙報完合上記事本,抽出來一封邀請函遞到鄭乘衍面前:“對了,新成立的羲和娛樂在白棠街的國際酒店舉辦了酒會,IDR也在邀請行列。”
IDR的首席執行官正埋首吃岩燒乳酪沒空看邀請函,這種性質的酒會不外乎是為了擴大交際和提高自家小藝人的知名度。他一手抓着早餐紙袋一手握鋼筆快速簡略地寫下等下要用的開會綱要,問:“還邀請了哪些企業?”
敬業的秘書懂得事先預料上司會提的問題,尤琳代公司收到邀請函的十分鐘內已經了解清楚:“包括菲躍在內的幾家知名雜志社、和IDR合作過的白月品牌、合作中的執味……”
她一五一十列出所有名單,知道上司其實沒怎麽認真聽,所以在對方吃完早餐的那一刻适時地提到重點:“還有納斐利集團。”
鄭乘衍總算有所反應,筆尖一滑将阿拉伯數字5勾起個張揚的弧度:“早把這個放在前面說,你就不用踩着高跟站那麽久了。”
尤琳也看到了對方筆下潇灑的筆墨:“壓個軸,讓您心情明朗一下嘛。”
“明朗什麽,還要笑臉相迎應付交際,趕巧當天開會訓完人再撐起職業假笑不更累?”鄭乘衍把記事本翻了個頁繼續寫,“不過有熟人作陪,是能相對輕松不止一倍。”
聽上司面無波瀾寫着東西還能押個韻,尤琳杵那兒沒憋住笑了聲,鄭乘衍心情好時不愛教訓人,将筆帽一蓋,道:“別笑了,策劃部和創意部等下就要挨訓,通知下去十五分鐘後準時開會,讓他們沒吃完早餐的抓緊。”
周末批的兩份策劃書有許多待修之處,鄭乘衍站在投影前方,先溫聲表揚做得好的,再沉聲指出馬虎的:“廣告在追求創意的同時切忌忘了基礎印象,激發購買欲要雙管齊下,你把它包裝得光鮮亮麗就夠了麽,不營造體驗感誰買你賬?”
目前的國産香水品牌不如國際的受衆度高,同期競品不下十個,想要脫穎而出不容易,扯理論、舉案例、提建議,鄭乘衍講足倆鐘頭,散會回到辦公室時只覺口幹舌燥。
尤琳幫他換了杯咖啡又出去了,他陷在皮椅中,滿腦子只剩“印象”二字。
想的卻與會議上的內容無關,而是上周六,聞雁書頂着一頭濕軟的頭發對他說,他不是那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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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他才猛然意識到,他在聞雁書的眼中大概不只是一個冰冷的、固定形态的協議婚姻工具人,他在對方心裏留有既定或正在改變的印象,而他詫異之餘,忘記問一句“那你覺得我是怎樣的人”。
桌上摞着高高的文件等待處理,鄭乘衍剛結束兩小時的會議,只想做點工作以外的瑣事放松一下大腦,于是取下了秘書擱在文件最上方的邀請函。
同樣款式的邀請函由納斐利香水部的主管送到聞雁書的獨立調香室,聞雁書放下實驗瓶接過,問:“公司只派我去嗎?”
“公司的意思是酒會主辦方同時邀請了幾個香水品牌,剛好有機會和別的調香師交流交流。”主管捎完話就走了,聞雁書拆開邀請函看了眼時間,這周五晚七點。
原本計劃周五回家繼續為品鑒會備稿,現在看來只能延後,聞雁書合上卡片,再次将目光投到桌面攤開的配方本上,上面用黑線劃掉的配方數據意味着他一次次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這種情況是從上周開始持續的,明明多次修改香料組合後調配出來的香氣被主管疊聲誇贊,并建議他拿去申請納斐利明年情人節的主題香水,他卻執意拒絕,是因為認定這個配方裏缺少了些東西。
直到昨晚熬夜重溫完那部電影,眼睜睜地看着主角調制出足以讓天下人為之神魂颠倒的香水,最後卻選擇澆淋着一身獨屬于自己的香氣死去,他終于明白,他缺少了對愛與情欲的體會。
而沒有滲透愛的香水,又怎麽配成為有情人的冠冕。
和昨晚一樣,在枯竭的靈感沒有注入水分前,聞雁書選擇擱置工作,這次不看劇情片了,點開了平板裏緩存的愛情片。
看電影很能消磨時間,聞雁書甚至沒留意到日暮已近,手機在兜裏振動,他摘掉耳機接聽來電,裏面傳出鄭乘衍的聲音:“雁書,下班了嗎?”
聞雁書擡腕看了眼表盤,竟然已經過了下班時間:“正要走。”
那端傳來急亂的鳴笛,鄭乘衍平緩的聲音含混其中:“不急,我還在路上。”
聞雁書聽出別的:“你來接我?”
“不然呢?”鄭乘衍說。
早上分別時沒說好要來接,聞雁書原本做好了打車的打算,沒想到鄭乘衍單方面建立了默契并拉扯他參與當中。
聞雁書的觀念不容許別人為他等候太久,可他還沒做好下班前的一切雜碎工作,所以起身時有些心急地絆了下椅子腿,扯出的刺耳聲響惹得鄭乘衍在電話那頭勸:“你動作慢點兒,我這邊路上堵,沒那麽快。”
電話挂斷,聞雁書利索地關掉平板,連同配方本塞進包裏,收拾完桌面,他照舊鑽進衛生間洗手,琢磨着有空去超市備兩瓶新的。
灌進來的晚風攪亂一室香精味兒,刺激得大腦也産生了奇怪的念頭,聞雁書突然想起鄭乘衍上次來接他時的謊言,盡管知道反複上演的幾率沒有定數,他還是為了求證從窗口探出頭。
仿佛确證他的猜測,那輛他所熟悉的黑色賓利就熄火停在樓下,車身映着滿城燈色,不知此時是否倒映進他的眼中。
就在涼風拂動的間隙,盛滿高分貝噪音的大街,搖晃的行道樹影裏,一縷氣息從聞雁書的腦神經流竄而過,消失的速度快得他要抓不住。
但很讓人不解的,他所熟知的香氣都是依靠靈敏的嗅覺所辨認,這次怎麽會在體內發生反應?
直到坐進車裏,聞雁書依舊沒想通該用怎樣的香精配方去調出剛才一晃而過的氣味,以至于他屢次想掏出配方本來更新公式都被迫放棄。
腿上一沉,鄭乘衍又給他塞了盒糕點,紙盒漏着縫,不同幾分鐘前的茫然,聞雁書很快分辨出這是草莓果醬的味道。
“你當接小孩兒放學麽,”聞雁書揭開盒子,“每次過來還特意準備吃的。”
“因為我自己也想吃,”鄭乘衍偏頭看一眼,得,又在撥果醬,原來不僅僅讨厭藍莓味兒的,“路上堵,回到家得很晚,先墊墊肚子。”
三言兩語間,果醬已經被撥得幹幹淨淨,聞雁書含着叉子微怔,轉過臉問:“這有一半兒是你的?”
其實來的路上鄭乘衍就吃過了,但他壞啊,從後視鏡中瞧見聞雁書少有地露出無措的表情就想逗弄:“你要餓的話就全吃了吧,沒事兒。”
聞雁書捏着叉子低頭沉思,半晌挖下一角蛋糕:“你介意我含過嗎?”
鄭乘衍盯着路況沒轉頭看:“含什麽?”
聞雁書沒想別的:“叉子。”
鄭乘衍将閑在大腿上的右手也放上了方向盤:“不介意。”
于是聞雁書放心地把戳着蛋糕的叉子遞給了他,鄭乘衍掠一眼,悶笑着說:“我騰不出手,可不可以喂我一下?”
夜色将他的側臉勾畫得很柔和,也可能是因為淺淡的笑容稀釋了面部線條的鋒利,聞雁書似乎又察覺到那股陌生氣息的靠近。
指甲在叉子的邊緣處刮了刮,猶如被氣息所蠱惑,他把那角蛋糕喂進了鄭乘衍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