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乖點兒
第5章 你乖點兒
靈感是有時效性的,過了那個點就會失去深入剖析它的機會,一路上聞雁書都沉默不語,眼神也失焦,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腦中還未排列好的香料組合裏。
家門一開,摩卡又朝這邊撲,這次居然不黏鄭乘衍了,前爪勾着聞雁書的褲腿扒拉,它體型大,站立起來能蹭到大腿處,貓鼻子直往裆部拱。
聞雁書何時受過這種觸碰,後退一步就要避開,極其不擅長任何哄慰或斥責,揉了把摩卡的腦袋半天憋出一句:“你乖點兒。”
結果換來的是變本加厲的對待,聞雁書被逼退到櫃子旁邊,什麽獨立,什麽冷靜,全跑得不見蹤影,哪還能思考這只溫馴的貓今天發的哪門子瘋。
獨處時還好,眼下還有個活生生的人坐在矮凳上看笑話,聞雁書沖對方遞了個眼神,鄭乘衍才斂起笑問他:“需要我幫忙嗎?”
聞雁書挨住櫃子點頭,滿臉裝出來的鎮定在開口的瞬間被擊潰:“你拿個玩具,把它引到陽臺上。”
手邊沒玩具,鄭乘衍就抛着手中的鑰匙充數,摩卡意料中的不鳥他,連耳朵都沒動一下。
“摩卡,過來這邊。”鄭乘衍薅了把色貓後頸,沒扯動,只能來硬的,手掌蠻力穿插進貓臉和聞雁書身子當中的空隙,任憑被舔濕掌心,他的感官全由手背那一小片區域所支配。
仿佛能隔着衣物感受到聞雁書身體的溫度,而這好像是他和聞雁書結婚兩年來頭一回非正式的私密觸碰。
他維持着紳士風度一觸即分,将貓拎到自己腿邊,視線擦過聞雁書弄濕的褲子移向對方的臉:“可能是你在車上吃蛋糕的時候把碎屑弄褲子上,讓它給嗅到了。”
再飽滿的靈感也被這段插曲所打亂,聞雁書手表都忘了摘,轉身就朝屋裏去:“我先上樓洗個澡。”
褲裆上全是交錯的絨毛,聞雁書一進浴室便把褲子褪下丢進髒衣籃,等不及似的邁入淋浴間。
溫水澆淋而下,他反複搜尋着快要遺忘的氣息,拼拼湊湊組成一個熟悉的味道,待洗完裹上浴袍回到卧室,他從包裏翻出配方本打開。
“蛋糕:檀香木,香蘭精,椰奶,焦糖……”
林林總總寫下二十來種香料,收筆時聞雁書才發現書寫過程中被自己忽略的疑點:這個組合和自己在調香室的窗邊忽然而至的氣息完全不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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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不容易抓到的靈感好像又斷了。
在窗邊怎麽可能聞到糕點的香味呢,可他該如何描述剎那間的輕緩晚風和斑斓燈色,如何複刻樹影在賓利車頂晃動的感覺?
被叩響的房門将他最後一絲頭緒也奪去,鄭乘衍隔門喊他:“雁書,洗好了麽,好了的話我把飯菜端上餐桌。”
這句就像催促,于是鄭乘衍又添了句:“還沒好的話我先去處理工作。”
聞雁書合上配方本,起身拉開房門:“來了。”
家政了解他們的下班時間,通常會提前煮好飯菜放鍋裏熱着,等上桌的時候溫度剛好适合入口。
但今天的蔬菜顏色不夠翠,看起來像保溫了很長時間,鄭乘衍平時都習慣把蔬菜留到最後吃,今天改變主意先把菜葉子較耷拉的全夾進自己的碗裏。
“不先吃飯嗎?”聞雁書問。
鄭乘衍瞎扯:“今天開太多會了,吃蔬菜潤潤嗓子。”
這都什麽理由,聞雁書擱下筷子:“我給你倒杯水。”
“哎不用,你坐下,”鄭乘衍把人叫住,“今天的飯菜口感比往常差一點,你吃不慣的話叫個外賣。”
“沒事兒,”聞雁書說,“我念書的時候做得差勁許多。”
這好像是聞雁書第一次主動提及了過去,鄭乘衍惦記着早上開會時談到的基礎印象,滞後地發覺聞雁書給他的印象是從對方27歲那年開始演變,而聞雁書27歲之前的人生于他而言是一片空白。
他放慢吃飯的速度,問:“大學一直自己做飯嗎?”
聞雁書理所當然地否定:“不會,我只有自己在家時才偶爾下廚房。”
鄭乘衍倏然擡眼:“是跟人合租?”
“在國外留學一般都是這樣,”聞雁書不覺有何不妥,“室友是法國當地的,廚藝不錯,人也挺好,那幾年的三餐都是他包攬。”
鄭乘衍默了片刻,忽覺有東西蹭上小腿,他俯身把沉重的貓抱到旁邊椅子上:“我說過不許在我們吃飯的時候搗亂吧?”
“摩卡算乖了,”聞雁書的語氣卻不像為自家貓說情,“他以前在屋裏養了只斯芬克斯貓,會蹿上餐桌拱盤子。”
不愛拱盤子的摩卡被鄭乘衍訓過後乖乖端坐在邊上,鄭乘衍這一天淨訓話了,臉上擺不出什麽輕松的表情:“你們三個也像這樣,”他在兩人一貓之間懸空畫了個三角,“時常坐在一起吃飯?”
聞雁書實誠地扔了顆炸彈:“有時會搭點酒。”
鄭乘衍說不清心裏什麽滋味兒:“不是說不能沾酒麽。”
他沒領教過聞雁書的酒量,這事兒是裴炀很久之前跟他說的,他們的初次見面,裴炀邊沖他使眼色邊往聞雁書杯子裏倒酒,反被他擋住杯口笑着說夠了,然後将自己沒喝過的檸檬水和聞雁書的調了個位。
這種不悅的感覺大概是,他自以為體貼地幫聞雁書解了圍,實際上那杯酒在聞雁書眼裏算不上什麽。
“也不是,”聞雁書再次否認,“我只是不敢在外面喝,在家裏沾一點沒事。”
鄭乘衍心說總不該醉了會性情大變吧,是卸下冷淡的面孔滿場子撒酒瘋?是當衆栽倒不省人事?還是會撒嬌找人抱?
結果聞雁書說:“我喝醉了兜不住話,什麽都會往外說,偏偏清醒後什麽都記得,所以那天謝謝你幫我擋了那杯酒。”
關于自己,他總是點到即止,伸手夾菜等同于默認結束話題。
一塊秋葵淺嘗,他皺了皺眉,鄭乘衍立刻察覺:“不好吃?”
“有點軟。”聞雁書說,“阿姨今天做飯早了。”
“她四點半做的飯,”鄭乘衍說,“說是家裏出了些狀況,跟我請了幾天假,下周再過來。”
事發突然,聞雁書能理解,不過箸尖沒再朝那盤秋葵上挪:“接下來這幾天都在公司解決吧。”
“在家吃吧,我會做飯,”鄭乘衍把盛秋葵的盤子移到自己這邊,“不然太晚回去摩卡會餓。”
聞雁書怕的是下班回來洗完澡還得下廚沾一身油膩,只要不用自己動手他都沒什麽異議。
飯後鄭乘衍收拾餐具勞煩洗碗機,聞雁書窩陽臺的秋千椅上喂貓,摩卡龐大的身軀盤踞一半椅子,不時擡爪碰一下聞雁書的袖子。
聞雁書抱着罐貓糧,被扒拉到浴袍的袖子時會往後縮,再抓一把糧遞到貓面前:“手背可以蹭,衣服不行,會弄髒。”
鄭乘衍戳門口看半天了,聽到這句沒忍住:“那你以前讓不讓人家那貓碰你袖子?”
聞雁書刮一下摩卡的鼻子當作沒弄灑貓糧的獎勵:“那只不掉毛,所以沒關系。”
鄭乘衍問:“只要不掉毛就可以碰你手背以外的地方?”
這種理解似乎對摩卡很不公平,聞雁書思考片刻後給出個一視同仁的答案:“不能往我的衣服裏鑽。”
“行吧。”鄭乘衍聽懂了,并在心裏舉一反三,他走過去抱起摩卡,秋千重重晃動兩下,他占掉了貓的位置。
他不是貓,也不掉毛,所以名正言順地和聞雁書挨着肩膀:“我剛才看了眼冰箱,明晚下班估計得去超市屯點食材。”
聞雁書還抱着那罐貓糧沒松開,除去裏面散發出來的雞肉味兒,他還在鄭乘衍靠過來的那瞬間感覺到一股混合的氣息,是沒換下的襯衫藏着的洗衣凝珠香味,也是染上袖口的油墨味。
還有一縷他捉摸不透的香味,在他的香料詞典裏好像暫時找不出答案,這種解不開謎題的感覺促使聞雁書回應對方的暗示:“一起吧。”
鄭乘衍抓了抓摩卡毛茸茸的後頸:“那各開各路多麻煩,明天還是坐我的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