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褲子髒了

第47章 褲子髒了

評分環節還沒結束,姜爾就壓低了脖子貼着門邊閃了出來。

他疾步往前走,只想躲開追在身後審視的目光與無邊的斥責,可才走出幾步,他的去路就被人堵住。

聞雁書放下攔在姜爾面前的手臂:“擡頭。”

姜爾垂在腿側的雙手将褲子抓了又抓,将埋了許久的臉擡了起來。

從提交報名表的滿腔雀躍,到上午簽到進入活動現場的忐忑不安,最後眼見評委帶着怒容一錘定音,他的調香生涯恍如才剛開始就被釘上了恥辱柱。

聞雁書比他高一點,面無波瀾垂眼看他時雙眸仿佛夾着冰碴子,姜爾躲避不過,嗫嚅着低聲喚了一句“聞組長”。

若不是聞雁書離對方近,在場內未平複下的陣陣喧嘩中,這一聲幾乎要被覆沒。

他重新把兩只手揣進了衣兜,不藏起來的話,他止不住的輕顫恐怕會暴露情緒。

今天來這一趟,聞雁書單純是心存僥幸用親眼所見來否定自己多日來的直覺,如今想法驗證,也沒必要在現場待下去,他轉過身,寒聲道:“走吧。”

直到坐進車裏,僵直好幾個小時的後背靠上座椅,聞雁書才緩緩舒出一口氣。

右側的門也合上,姜爾在副駕上摳着自己配方本的邊緣一聲不吭。

聞雁書調整好情緒,目不斜視朝旁邊攤出手:“配方本讓我看看。”

“沒什麽好看的。”姜爾垂頭喪氣,“是我能力不足,把比賽搞砸了。”

聞雁書沒說話,手也頓在那裏沒動。

分秒流走,他的掌心一重,姜爾把配方本放入了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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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黃昏來得格外早,聞雁書翻開配方本的第一頁,正逢晚霞透過窗縫撲打在姜爾的簽名上,橘黃的一道,很美。

假如沒有發生今天的事,那這一片顏色便會成為姜爾的朝霞,可惜此時已成将至暮色。

聞雁書翻看得很用心,這個本子是從姜爾跟随他的時候開始用的,上面記載姜爾自進納斐利以來的知識所獲,第一次于格拉斯出差更是記錄了滿滿十多頁。

翻到後面,一股熟悉感朝聞雁書撲面而來,那是他在自己的配方本上記錄過的字句,盡管數據相差無幾,可用料基本一致。

聞雁書合上本子遞還過去,右手搭在扶手箱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

姜爾在他看似氣定神閑的狀态中首先沉不住氣:“我不懂。”

聞雁書看着窗外街景,問:“哪裏不懂?”

姜爾吞咽好幾次唾沫,才勉強壓下漫上嗓子眼的哽咽:“這個配方是你花了好長時間研制出來的,怎麽可能會出錯?即使它香料用量有些微差別,但不影響揮發順序的情況下最終呈現效果是不會改變多少的,怎麽會被評委全盤否定?!”

越到後面,姜爾的語速越急,最後一句近乎是吼出來的,以至于話尾收住,車廂陡然陷入寂靜時,聞雁書仍覺得耳畔嗡鳴。

他彎身将腳邊的包拎上來,從裏掏出幾份A4紙遞過去:“這是我在綜合檔案室查到的,你看看有沒有出錯。”

一號調香室被哪個員工刷出入證使用多少時間,在上面白紙黑字都有記錄,最初聞雁書規定姜爾每天只能用六十分鐘,可在聞雁書偶爾外出的日子裏,以他為名義進出一號調香室的時間遠超過六十分鐘。

姜爾不敢置信道:“所以你一開始就懷疑我了?”

“不是懷疑,是我習慣留心眼,這是我一貫的作風,跟對象是誰無關。”聞雁書終于扭頭看向他,“換種說法,這是我對你的第二次考驗。也許你之前瞄見過我的配方而因此起了歹心,沒落實做法我都可以裝作不知情,但從出發飛往格拉斯的那天起我就特意換了新的配方本,你再犯錯便是你的問題。”

舊配方本被他留在了家裏,新本子充斥的是他設定了不合理數值的糟糕配方,為之他故意在中轉到廣州時和姜爾待在一個套房,并在進卧室前把裝有假配方的包留在客廳;回國後也多次将出入證夾在這個配方本裏,每次姜爾借用或歸還都能偷窺并牢記裏面的數據。

姜爾還僵在副駕上愣神,聞雁書重又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我和你重複過多少遍,你的能力沒問題,你的創作很有想法,我幫你修改過的作品拿去參賽綽綽有餘,可你還是寧願選擇投機取巧。”

他們在車裏坐了太久,不遠處的酒店大門有三三兩兩的人群離開,稍作思考邊能推測出今天中國區的調香活動已經結束。

幾十分之一的概率,總有人歡喜有人愁,然而這些全都與姜爾無關了。

盡管不忍,但聞雁書還是公事公辦,他解開車鎖,示意身旁的人下車随意:“實習考核結束,你的成績不合格。”

姜爾慌忙擡頭:“聞組長……”

“明天照常來公司,”聞雁書系上安全帶,“記得今晚把辭職申請填好,以及你今天的做法給納斐利的聲譽帶來了很嚴重的影響,我不可能幫你兜着,你自己想好補救方法。”

他的口吻稱得上是平和,疏離之外聽不出半點嫌惡,可但凡長點腦子的都能讀透他話語間的失望至極。

外面人正多,此刻下車只會再度引起各地調香師的注意,姜爾抓着車門把手,還企圖亡羊補牢:“聞組長,對不起。”

聞雁書耐心告罄:“不用向我道歉,你沒從我身上取走過什麽。”

引擎點響,他目視前方:“下車。”

臨近下班時間,聞雁書踩下油門彙入大路車流,沿附近路段漫無目的兜了一圈,被紅燈逼停後掏出手機,給鄭乘衍發了個消息,說今天不回家吃飯了。

燈色跳轉,他打右燈駛向金橋俱樂部,出示會員證後徑直乘坐電梯上了四樓,進射擊館後點名要下了那支他扛慣了的貝雷塔雙管獵槍。

上次來還是因為在鐘白英面前遭了冷臉,但他母親預感得沒錯,他自認能親手帶出一名合格的高級調香師,結果兩個月不滿,終究還是落得一地雞毛。

帶着心事射擊得到的成績依舊不盡人意,子彈用盡,聞雁書疲憊地坐在原地,把臉埋進交疊搭在膝上的雙臂裏。

自我消解的效果微乎其微,聞雁書覺得他需要回家抱抱摩卡。

手機貼着大腿輕振,他掏出來,鄭乘衍在發來多條消息未得到回複後給他打來了電話。

聞雁書邊撐着地面站起邊接聽:“喂?”

“加班了?”鄭乘衍問。

從下午持續到現在的消沉心态在聽到鄭乘衍的聲音時舒緩了一些,聞雁書将槍帶在自己小臂纏了兩圈:“沒有,準備回家了。”

剛旋身要離開射擊區,聞雁書從反光的鏡面牆壁上看到自己褲子上碰過地面的那一片被蹭上了明顯的髒污,發作的潔癖攻擊着隐隐崩潰的心理,聞雁書感覺這一瞬的自己不單單需要回家抱抱摩卡。

鏡子裏的臉在無人看見的地方露出了委屈的表情,他無助地向電話裏的鄭乘衍發出求救:“怎麽辦,我褲子髒了。”

挂斷電話,鄭乘衍看着聞雁書發來的定位無聲地笑了笑。

同留在公司加班的尤琳敲門進來放下一摞整理好的文件:“這些推到明天看就行。”

“辛苦了。”鄭乘衍看她把包也挎肩上了,“順便下班?”

“嗯,到食堂蹭一頓就走。”尤琳看看手表,“您還沒忙完?”

“還剩一點,一并推到明天吧,雁書剛催來電話了。”說這話時鄭乘衍挺有優越感,誰知跟男友戀愛長跑八年的尤琳并未因此感慨,道別過後踩着高跟鞋利落地離開了辦公室。

鄭乘衍進休息室換了身休閑的運動裝,翻出健身包往裏塞了兩三套衣服,和公文包一起提在手裏驅車離開了IDR大樓。

聞雁書正坐在俱樂部一樓的沙發上等他,擡眼看見他推門進來,聞雁書立馬站了起來,似是想到什麽,又匆忙坐了回去。

鄭乘衍眼尖,在聞雁書起身的剎那間便瞅見對方淺色長褲沾上的灰黑,走近了,他把手伸給聞雁書:“在這換?”

“上二樓健身館,那裏有更衣室。”聞雁書将手搭上去,“你怎麽穿這樣了,公司趣味運動會?”

“年關哪來這閑心。”鄭乘衍說,“看你需不需要一個陪練,運動服也給你帶來了。”

在射擊館本就沒打過瘾,聞雁書依言起身,把鄭乘衍往自己身後扯了扯:“幫我擋一下。”

鄭乘衍的衣服穿在聞雁書身上略微長了一點,袖口和褲腳往上折起一圈剛好,聞雁書短暫地抛掉煩心事和鄭乘衍從無氧到有氧來了一圈,大汗淋漓從器械下來時被鄭乘衍托住手臂扶了一把。

這個點健身館人多,一排淋浴間将要被占滿,就在聞雁書猶疑時,鄭乘衍拎着包把人往餘下的一個淋浴間裏一撈:“來這裏。”

兩人的衣物在壁架上堆積,彼此身體被頭頂澆下來的溫水淋濕,隔壁還有哥們在哼着曲兒沖澡。

誰都無心去取沐浴乳,鄭乘衍屈指蹭掉挂在聞雁書胸口的水珠子,壓着聲兒問:“光低着頭做什麽,我那個很好看?”

不足一平米的淋浴間塞下兩人略顯逼仄,水聲吞掉大半呼吸聲,聞雁書恥于應對這種話題,何況心裏還想着回家找摩卡要抱。

可是他最想要的安撫只有面前這個人能給,聞雁書上前一步,濕淋淋地抱上同樣濕淋淋的鄭乘衍,撩起一雙綴着濕潤的眼睫:“鄭乘衍,我好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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