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踩青葉 他的呼吸有些熱

第9章 踩青葉 他的呼吸有些熱。

差了一點。

付東緣的腳插入黑棕色的泥中,擦着周勁的腳,落在了周勁兩腿之間。

這一步邁得有點大,不按付東緣設想的來,也超出了周勁的預料。

付東緣總結:他的大腦在指揮,但他的身體不聽使喚,有它自己的想法。

第一步邁得太大,步子還是扭曲的,這就導致第二步很難跨出。

付東緣正抓着周勁的手找合适的落腳點呢,周勁左手維持不動,右腳自黑泥中拔出,右半邊身子往後退了一步,給付東緣騰出空間。

付東緣一看眼睛就亮了,他這不聽使喚的腳正愁沒地安放,周勁給他弄了一個現成的。

他扣牢周勁的手,将另一只腳伸出,直直地朝目标地點落去。

周勁時刻關注付東緣的動作。這個方法可解哥兒的燃眉之急,只是周勁看一眼自己踩出來的坑,再看一眼哥兒膚白勝雪秀氣光潔的腳面,頓時覺得有一股熱氣往他腦門沖。

他找到了一種相似之感,意識到,哥兒踩他踩過的地方和直接踩在他腳背上,這二者,無論哪種,都會讓他面紅耳熱。

“我下來了周勁。”一個結實的落地,付東緣完完全全從草地上挪到了秧田中。秧田裏的泥沒過了他的小腿肚,冰冰涼涼的,并未引起太大的不适。

兩只腳的感受很不一樣。

先踩的那只腳被泥與水緊密包裹,他能感受到大地給他的壓力。後踩那只卻像踩在一只蓄了水的雨靴裏,只有與水接觸的冰涼之感,沒有密不透風的壓力與吸力。

那只松快一些的腳,給了付東緣活動的空間,他在泥坑裏動了動,發現周勁的腳比他大好多。

“你站好,我往後退一步。”兩人幾乎是面對面站着,挨得很近。周勁覺得熱意不斷往自己臉上湧,他快呼吸不過來了,急忙往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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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退,黑色的泥水中留下了兩個明顯的足印,蓄着兩汪渾濁的水。付東緣看着這黑漆漆的兩個洞,突然有了一個不錯的想法,“可以将青葉往這個泥坑裏灑嗎?”

就像種大豆的過程,先挖坑,再灑豆種,最後覆土。

周勁點點頭,說:“可以。”

然後低下頭,在肩上挎的籃子裏挑挑揀揀。

帶枝的不行,太利的也不行,他要挑嫩的出來。

付東緣全程目睹周勁是怎麽挑的。葛葉不行,榕葉不行,得像節節草、白三葉這種一掐将能掐出水的。

面前的人挑得很細很認真,付東緣看了以後不免發出一些慨嘆。

他的一時興起,不知道要誤周勁多少事,這百來平的秧田,要周勁自己來弄這些青肥,怕是已經弄完。現在為了照顧他這個意志上接受得很愉悅,身體卻像在參加變形計的柔弱哥兒,要花這麽多的時間與耐心來促成這事。

春耕時期,每一個晴日都要搶,不知他心裏是否急過。

或許在他心軟應下這件事的時候,心裏就已經把吃飯與休息的時間挪出來彌補被贻誤的工時了。

付東緣保證,他就試一兩米的距離,試完就上去,想別的法子鍛煉自己的身子,不讓周勁陪他耗。

當一個坑撒滿嫩葉時,周勁終于從竹籃裏擡起他那張英俊而喜悅的臉,看着哥兒水亮亮的眼睛說:“你踩一腳試試。”

付東緣看着準備就緒的青葉,看着周勁為他鋪好的路,重重地點了下頭。

只要他将那條先邁的腿擡起,就能跨出第一步。

但好笑的是,他的第一步,跨不出來。

秧田的泥死死地咬住了他的腿,不論付東緣怎麽拔,怎麽動,埋在泥裏的那一截就是紋絲不動。

站在付東緣對面的周勁,看着哥兒從躍躍欲試,變成疑惑不解,又變成百般努力後的灰心喪氣,最後委屈兮兮地跟他說:“周勁,幫我一下。”

周勁眉眼不自覺彎起,不是笑哥兒身子弱,而是覺得哥兒向他求助的神态好乖好軟,好可愛。

倘若哥兒一直用這樣的語氣同他說話,他覺得自己的心,比這灘用春水泡過的泥還要軟。

“我來弄,你別試了。”周勁把手裏的籃子放下,彎下腰來,想替哥兒将腿從泥裏拔出。

原先是要拔的,等他彎好了腰,将兩只曬得黢黑的手臂靠向哥兒嫩白的腿時,周勁的動作與神情有了明顯的停頓。

哥兒的腿白得灼目,像藍天上肆意漂浮的雲彩,而他的手,烏黑發亮,如這地裏的泥。

他如何能觸碰這樣的一雙腿?只是看着,他的呼吸就有些熱。

閉了閉眼,将濁思清出腦外,周勁改了一個幫法。他的手在離付東緣的腳還有一掌距離時停下,直直地插入泥中,像挖一個寶物那樣,兩只手在付東緣的腳底彙合,向上一托,連腳帶泥,一起帶了出來。

付東緣沒想到周勁是這個解救法,就像什麽?就像他放假時跟同學一起去海灘上挖蛏子,怕蛏子跑了,挖的時候要一手堵住蛏子的逃生通道,一手将蛏子往那處趕,兩頭一彙合,蛏子就被挖了出來。

抓稻田裏的魚和泥鳅時也常用這樣的方法,只是那些都是活的,他的腳釘死在那了,又不會動,哪需要這樣?

付東緣沒想明白,周勁從秧田邊上稍幹淨一些的泥坑裏舀了水,将自己沾了泥的手和手臂搓洗一番。又是搓的通紅一片,直到一個泥點子都看不到了才直起身子。

第一步邁出來後,剩下的路就好走了,付東緣只要踩着周勁踩過的地方,将那些青葉踩到坑底,再弄些泥下去就夠了。

這麽走了幾步,付東緣鼻尖冒出汗來,呼吸也稍稍有些喘,但心率還算平穩,沒有超出他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

周勁本想領着哥兒走幾步,體驗一番,就勸他上去,好幾次話到嘴邊了,但是對上哥兒明媚的笑容,就什麽也說不出來了。哥兒高興,他就為難。

又走了幾步,周勁腳心處踩了一塊石頭,緊接着,另一只腳也踩了石頭,這是天意要讓他們停下。

“上去吧。”周勁輕聲對哥兒說。

付東緣扭頭,朝身後看了一眼,見自己走了将近兩米,點點頭說:“好。”

哥兒今日很好說話,周勁心底又不自覺想笑。

上了硬實的土地,付東緣低頭看着自己黑不溜秋的兩截小腿,又看着地上一步一個的泥腳印,笑出了聲:“像不像穿上了一雙黑襪子?”

“像。”周勁一邊應一邊将哥兒往梧桐樹下的寬板凳上領,安置好後說道:“你坐一會兒,我去打盆水來。”

付東緣沉浸在泥腳印的親切中,低着頭,沒注意到周勁來去匆匆的身影。他上學的時候,老師經常帶他們下稻田,每次結束也是這樣,一腳的泥。這回有周勁借力、攙扶,付東緣身上的泥點子都集中在腿部,沒沾到衣服上,相較從前,幹淨很多了。

周勁說去打盆水,付東緣以為打來的水是給兩個人沖腳用的,沒想到周勁回來以後,端着一個木盆,徑直在他面前蹲下,要給他洗腳。

付東緣受寵若驚,也不适應,不肯依着周勁,說:“我自己來吧。”

周勁說:“板凳高,你彎着腰容易累,還是我來吧。”

他說着就将付東緣滿是黑泥的腳擡了起來,放進盛了清水的木盆中,用一塊布,細細地擦洗着。

付東緣瞧着周勁認真的眉眼,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很好奇一個問題,張口問道:“周勁,我們成親之前,你在村子裏有沒有相好的?”

給哥兒洗腳,就像給蒙塵的珠玉除灰一樣,每一下都要很小心,周勁的神經本就緊繃,聽到哥兒問這個問題,周勁的神經不是拉緊,而是直接崩了,整個人慌亂至極,話都說不利索:“沒……沒、沒有……”

付東緣頭次見周勁這麽慌,笑容可掬地安慰道:“你別慌,我不是在查人。”

他只是有一些現代人的慣性思維在,他們那個時代,外好內渣的人比比皆是。很多人的好都是演出來的,都有所圖謀。

遇上周勁這樣的,付東緣覺得自己撿了個寶。而這個寶貝呢,每天都在給他驚喜,付東緣就是想确認一下,這個寶貝是不是他獨一份的。

周勁臉都急紅了,重複說:“沒,真沒有……”

付東緣眼裏依舊有笑,嘴上道:“我信你。“

周勁如蒙大赦,垂下腦袋,搓洗被污泥染黑的布。

本以為這事就這麽過去,沒想到過了一會兒,門口突然響起二狗的犬吠,緊接着,一聲又粗又大的喊叫也傳了過來:“大板!你在不在家啊?二狗怎麽能吠我呢?門也不讓我進,你快出來訓訓它!”

周勁沒應,繼續給付東緣洗着腳上的泥。

隔着一棟茅草屋的聲音并不停,來者喋喋不休道:“大板,二狗對我怎麽生分了這麽多?以前我還給他喂過吃的,現在我一靠近你家門,它就沖我龇牙,一副要咬我的模樣……”

“大板,你人呢?快出來接一下你哥!二狗這樣的我是真不敢惹!”

無論外面怎麽叫,周勁都巋然不動,堅持給哥兒先洗完腳再做出反應。

偏偏外頭那個又是個愛發牢騷的急性子,一刻都等不得,嘴裏的話啊,一籮筐一籮筐地倒,沒完沒了。

付東緣都聽笑了,問周勁:“仇家啊,怎麽不理他?”

周勁解釋:“不是仇家,是一起種地的,他來找我,估計是他的老主顧要請幫工,想找我一起去。”

付東緣:“那你怎麽不應他?”

葛大鵬這個人,周勁了解,他一旦應了,這人就會硬闖進來,要同他面對面說話,二狗縱是想攔,也攔不住。

哥兒的褲腿還沒放下來呢,鞋也沒穿上,不能叫他看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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