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馬頭崖 “周勁,有狼!”
第39章 馬頭崖 “周勁,有狼!”
去馬頭崖要先穿過村西頭的農田, 付東緣之前一直沒機會來,這回終于能實地走一走了。
西頭地少,平地上, 被溝渠連接的多是些稻田,而擠在山腳下、攀上山腰的多是些麥田。此時的稻田只有少數幾家開始翻了,多數還未動, 看上去并不規整。而那麥田卻是高度整齊的綠,是初春田野中最富有生機的顏色。
周勁同西頭的人交流不多,但對西頭的地卻如數家珍。
“這是老低頭家的地, 他從廿七那天開始翻,到現在一畝還未翻二分。旁邊的是面癱家的,他比老低頭來得早一些, 廿六就扛着鋤頭來了,而今也就和老低頭齊平。這倆都是翻得慢的。”
舉目望去, 西頭開始動土的就他們三家。周勁早早開始, 是因為周大成分給他的地是荒地, 草長得比人高,不早點翻不行。老低頭家與面癱家緊随其後是因為他們翻得慢,又沒錢雇耕牛。
種稻講究三犁三耙,驅牛犁三遍, 犁得深, 又翻得徹底, 使土壤更疏松更透氣, 有利于秧苗根系的生長, 也能控制雜草生長,減少水稻分蘖以後,病蟲害的滋生。
人力當然達不到牛的效果, 要想補足,要麽花大力氣将土挖得深些,要麽多翻幾遍。
周勁翻的地就和前面兩家農戶翻的地不一樣,雜草不見了,曬幹的土塊也被敲稀碎耙平,工工整整,是西頭這幾十畝地裏最令人賞心悅目的一塊。
聽周勁說,這地現在算不了什麽,還得翻五六遍才作數,期間還要不斷地割青葉來漚青肥,補充地裏的肥力。
莊稼人如此精細地對待田地,種出來的糧食能不好吃嗎?
付東緣算是長見識了。
那幾畝原封不動的田地,周勁也介紹了一下,是住在不遠處的葛大和住在半山腰上的王駝子家的。
這兩家會雇牛耕地,只是要等,等東頭的田全部梨完,村子裏人的才會将牛租借給他們。
前者家中确實負擔得起,後者是因為男丁不夠,不得不租。王坨子背駝得厲害,現在連鋤頭都舉不起了,王大勇呢,瘦瘦幹幹的一個,身上沒多少力氣,做久了氣還喘不勻,更本應付不過來。
“我們昨天選了稻種,是要在這塊地上種嗎?”付東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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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塊的都種,鳳姨借了我們五十斤的稻種,我們要都用掉。”周勁說。他們家的地一塊在水渠邊上,一塊在山坳裏,合起來兩畝左右。前者更适合稻谷,後者更适合種小麥,但現在不是種小麥的季節,得等到十月,在此期間,地不好荒着,也先利用起來,等暑熱時節稻子收了,再将地翻翻種小麥。
“難怪昨天要将稻種挑成幾份,你是想将飽滿大粒的稻種用水田裏,差一些的種在山坳裏是嗎?”付東緣邊走邊問。
“是。”周勁點頭。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播種呢?“付東緣又問。
“等椿樹發芽時。”周勁說。
一路走一路聊,這路上的時間過得飛快,腳底下的路消失得也快。周勁沒想到哥兒能憑自己的腳力走這麽遠的路,如今再回頭看,他确實是走來了。而且哥兒面色尚好,笑容也總挂着,瞧不出身上的不适,體力當真比從前好了很多。
只是進了山坳,上了山,這山上的路和平地就不是一個等級的了。
石頭擠在小路上,像從地裏長出來的,高高低低,起伏不定。這時你不可能挑着黃土地走,它一下高一下低,高的能踩,但踩了低的,你的腳就很有可能被石頭卡住。
最好的做法哪兒高踩哪兒,有種在高地上躍來躍去的感覺。
這無疑對下盤的要求非常高。
如果付東緣是只羚羊或下盤有周勁一半穩固,就能得心應手,但他是個常年生病的哥兒,就算有勢必通過的決心,身體也會誠實地對他發出腿軟的信號。
“別怕,我去下頭扶着你。”登高爬低更考驗體能,周勁的做法是讓哥兒踩着上面的石頭通過。兩個石頭離得遠的,他就下到最低處支着,助哥兒通過并保證哥兒的安危。
有周勁在,做這些不是難事,付東緣成功邁出了第一步。多踩幾塊,适應了這種步伐,就能發現其中的樂趣了。付東緣踩着踩着就漲了膽量,有時還能蓄力躍過去。躍得倒是痛快,落地以後踩在凹凸不平的石面上,總要搖晃幾下才能穩住身子。
周勁心懸得可比付東緣緊,緊握他的手,說:“慢些,別摔着了。”
付東緣笑着同他說:“這不是有你嗎,無論我晃得多厲害,你都能幫我穩住。”周勁是他的底氣,如果身邊沒有他,付東緣估摸着自己會老實地爬上爬下,多費些時間多費些體力也不願受傷。
自己是能扶住沒錯,但周勁害怕來個萬一。
好在這段石頭路不長,耐心走了兩刻鐘就到頭了,往後的路相對而言平坦些。
“坐下歇會兒吧,那裏有一口泉眼,我去兜些水來。”路過一口往外冒水的泉眼,周勁摘了一片竹葉,卷成漏鬥的形狀,兜了些泉水,小心遞給付東緣,說,“解解渴。”
付東緣坐在一塊石頭上,雙手捧着接過,确實是渴了,喝得有些急,喝完眼睛就亮了。
這山泉喝起來好清甜啊!
“還要嗎?”周勁看到哥兒的笑眼,眉目柔和地問道。
付東緣點頭。
周勁又給付東緣兜了一捧。
喝完,付東緣把那片竹葉還給周勁,說:“你也喝。”
周勁遲疑了一下,還是接過了。以前他來山裏,渴着或者是熱着了,趴到泉邊就能牛飲一通,從未用過什麽樹葉。這麽小的葉子,他兜十次八次才能解上半分的渴,不如直接趴下來得痛快。
可這葉子是哥兒給的,不能仍到一旁不管。周勁又湊到泉眼邊上,兜了兩捧,含含蓄蓄地飲用起來。正當他覺得喝兩口就差不多了,沒渴到那個地步,要回到石頭邊上陪哥兒時,付東緣驚詫的聲音在他耳旁響起:“周勁,有狼!”
霎時間,周勁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半蹲在地上,背弓着,以最快的速度躍到哥兒身前,一邊護着他,一邊用銳利森冷的目光打量周圍的一切。
他手上青筋暴起,耳朵也在動,聽着周遭的動靜。
付東緣沒想到周勁的反應如此之大,周身的氣場一下子轉變了,比這山裏的野獸還像野獸,進攻性十足。如果他們身前真的立着一匹狼,以周勁此時的狀态,應該會在狼攻擊他們之前,先一步把狼的皮肉撕開。
付東緣意識到自己給的信息讓周勁誤解了,将手搭上周勁的肩,急聲補充:“不在我們這座山上,在對面的山頭上,離我們這好遠呢。”
“而且,它沒發現我們。”付東緣壓低聲音說。
緣哥兒給了付東緣一雙好眼睛,在這山上極目遠眺,能看到很遠的地方。方才他就是随意地望了望,不巧就看到那只狼了。
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看見狼,以往都是網絡媒體上看到的,一時沒忍住就驚聲叫了出來。
“那是一只什麽樣的狼?”周勁再看向哥兒指的方向時,那只狼已經不見了,他蹲在哥兒身前,仔細地問了問。
“一只消瘦的狼,體型和二狗差不多,毛是灰白色的。我看到它時,它正盯着另一頭看,想是那兒有獵物,我叫你之前它就閃身進了草叢,我是看到它不見了才失聲叫的。”
河源村多久沒見到狼了!三十年前,村中十數個村民上山打獵時被狼群圍攻,無一生還。死的都是陳姓的,還是家中的頂梁柱,陳氏宗族氣憤了,組織青壯上山對狼群進行圍剿,那時狼就剩得不多了。後面每一年的秋冬,村中耆老依舊會組織人手對村子周圍的山進行清剿,見着狼那是要殺死的。
周勁曾在趕夜路回家時遇到過一只,那只狼就坐在路的中央,兩只眼睛發着綠光,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時周勁連着做了幾天勞工,進山搬杉木去了,回來時手腳都是顫的,不想招惹,就選擇了繞路。後面那狼也沒跟着他。
還有一次就是和二狗一起進山獵野雞時,遇到了只餓得精瘦的狼。
那狼想将二狗的脖子咬斷,再來攻擊他,可他連二狗那關都沒過,被二狗生生地逼退了。
後來就再也沒見過。
前年農閑,上山剿狼的擡了兩只狼的屍體下來,說是頭狼,被他們獵殺了,那些小狼已經不成氣候,跑到外頭的山裏去了,不會再回來,自此河源村就太平了。
從那以後,周勁聽都沒聽說過狼的消息,然後就是這次,那只狼與他們隔着一座山頭,被哥兒看見了。
雖是隔了一段距離,但依舊不能掉以輕心,周勁覺得這地方不安全,對付東緣說:“我們還是快些趕路,去鳳姨家再歇。”
付東緣這會兒早就歇好了,可以趕路,他從石頭上起來,略略瞥了一眼剛才發現狼的地方,對周勁道:“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