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孟娘子亦安好啊

第11章 第 11 章 孟娘子亦安好啊

孟夫人疑惑,面帶憂慮看着孟大郎,“這是怎麽一回事,快仔細說與我聽。”

孟老秀才聽到動靜,也放下筷子從內堂出來,步履沉穩,慢慢行至幾人身邊。

孟大郎道:“原本我與玉兒也當岳父是因惡疾才走得突然,等到陶家才發現,根本不是這麽一回事。人剛擡出門,後腳便有人來鬧事。”

說着,孟大郎止住了聲,去看妻子的臉色,看到陶玉點頭,他才繼續說下去。

陶家二郎原本在學堂上學,往日散學後總是一刻鐘便能到家。那日陶家人見陶二郎遲遲未歸,陶父便出門去尋,誰知竟然在花街柳巷之地尋到了陶二郎,人已經醉得不省人事。

人是被帶回來了,可那日被陶二郎沾染的女子卻托人找上了門,說自己已經有了陶家的骨肉,若是不想事情鬧大,陶家必須拿錢消災。

陶父氣極,怒打了陶二郎一頓,卻怎麽也湊不齊對方想要的錢數。

又因此事不光彩,陶父嚴防家中人外洩,誰知心中焦急,一時精神恍惚,竟出了意外。

“我和玉兒回家一趟,總算将此事暫時壓了下去,可對方是獅子大開口呀……而且咱們只剩十天的時間湊錢。”孟大郎最後道。

小丫鬟這時上了一盞茶來,孟大郎揭開蓋子小心吹了吹,放到妻子手邊,等她喝下,皺起的眉頭才稍微舒展。

“阿耶,你看……”孟大郎說着,看了看妻子微隆的小腹,孟老秀才跟着觑了一眼,略點了下頭。

孟陶兩家是姻親,陶家有難,孟家理應出手相助,更何況陶玉腹中還有孩子。

“對方想要多少?”孟老秀才問道。

孟大郎手指比了一個數,孟夫人頓時杏眼圓瞪,驚呼道:“怎要的如此多?”

“實在不行……報官吧?”孟夫人從旁提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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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玉聽後立即搖頭,弱弱道:“不可報官。一旦報官,二郎的前途可就完了。”

孟老秀才見到那個錢數,眉頭也是一陣猛跳,心中盤算了孟家可用的銀錢,大體上能夠滿足對方的要求。

不過,孟老秀才思忱片刻,面上卻搖了搖頭。

小夫妻心中一緊,屏息聽孟老秀才道:“家中修葺了學堂,錢數實在短缺。不過再等兩日,你妹妹回來了,便可湊足這些數。”

“多謝阿耶阿娘。”陶玉聞言一喜,心中萬分感激,起身對二老行了一禮,又接着道:“等小妹回來,我一定好生招待。”

“嗯。”孟老秀才點頭,想到之後可能會發生的事,淡淡道:“我只盼着你們和韻娘之間互幫互助、相互扶持才好。”

孟大郎應道:“阿耶放心,小妹的事便是我們夫妻二人的事。”

*

孟韻一行人坐着馬車,繞過重重疊疊的青山和草木,風塵仆仆地來到了栖鳳鎮。

小鎮清雅幽靜,加之今日天雨陰濃,街上行人來去匆匆。唯有已經尋得躲雨之處的人,或藏在傘下、或伫立屋檐、或靜坐屋檐,方可在臉上尋到一絲安寧之氣。

孟韻落手放下車簾,指尖留着車外雨水的濕潤,青幺打開水壺放到她手裏,又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手。

青幺念叨着:“娘子可別再看了,看你的手,被風吹得如此冰涼,當心受了寒氣。”

孟韻抿唇,嘴角彎起,應道:“知道啦,我的好青幺真細心。”

馬車的速度越來越慢,零星的幾道人聲在外響起,孟韻安靜聽着,知道不遠處應該就是她們要找的何氏醫館。

很快,“籲——”車夫長長的一聲喚,嚼子被勒緊,馬車裏的人被動朝前附身,手指扣緊了車內的凹槽。

孫媽在一旁打着盹兒,停穩馬車的一下被颠的踉跄,瞬間從睡夢中驚醒,有些驚魂未定。

青幺越過兩人率先下去,撐傘在雨中道:“醫館到了,娘子和孫媽快些下車吧。”

“诶诶诶,知道了知道了。”孫媽提着衣裙下擺,快步下了馬車,然後回身去接孟韻。

雪白的玉蘭鬥篷裹住一道玲珑的翠影,靛青色的油紙傘緩緩擡起,一張如玉嬌豔的臉蛋兒在昏暗的雨中綻開。纖纖十指如白玉蔥根,指上蔻丹偏偏明豔透亮,襯得肌膚雪一樣白皙、膏脂一樣細膩。

孟韻生得溫婉親切,面上縱無表情,在他人眼中也自然帶了三分笑意,讓人無端生出好感。

三人邁了幾道臺階上來。

櫃臺盤賬的夥計愣了一瞬,耳尖悄悄浮上了紅色,拿藥的客人眨了眨眼,趕緊輕咳一聲回神,略背過身。

天上雨水如線盤落,嘩啦呼啦打在屋檐青瓦之上,謝輕舟在後院熱了一盞藥茶,閑拿着一本醫術看。

庭院草藥經受風雨吹打,絲毫不改堅韌之色,謝樓拿了一簸箕幹透的草藥,陪謝輕舟在廊下磨着。

*

三人在館內站定,一眼便發覺了不對。

何氏醫館如此有名,按理該門庭若市,求醫者絡繹不絕才是。

怎會像如今這樣冷清?莫非——她們來遲了?

孟韻心覺可惜,孫媽見狀,上前一步道:“此處可是何時大夫的醫館?”

夥計紅着耳尖擡頭,旋即諾諾點頭,仔細打量幾人後,問道:“幾位是抓藥還是求醫?”

孫媽答:“我們大老遠的來,當然是來瞧大夫。若是瞧出了些什麽,那當然也得抓藥。”

夥計道:“實在對不住,這位大娘。我們何大夫現今不在館內,若是不急的話,明日還請趕早。”

孫媽回頭看了孟韻一眼,孟韻略點了點頭,輕聲道:“咱們明日再來吧。”

青幺亦點頭應是,耐不住一時腹中饑餓,擡手按住了胃。

夥計回完話後便低下了頭,手上不住撥着算盤珠子,噼啪作響。

孫媽有心插話,但夥計模樣實在認真,孟韻又一疊聲催促,兀自嘆了一口氣,跟着出去。

剛行至大門邊,裏面正好有個客人抓完了藥出來,急匆匆地往外走,眼神一時沒注意旁邊孫媽。

門口的青磚沁了水,腳下“吧唧”一滑,孫媽被撞得朝前撲去。

孟韻和青幺齊齊驚呼:“孫媽!!!”

客人眼疾手快去拉,手裏的藥包也飛抛在了水窪裏。

“哎喲哎喲、嘶~嘶~”孫媽被拉了一下,緩沖了一些摔倒的力道,但腳背仍然一陣鑽心的疼。

夥計帳也不算了,趕緊搬了椅子過來,孟韻和青幺廢了大勁兒,合力把孫媽弄上去坐着。

“怎麽樣,孫媽?”孟韻看着孫媽痛得吸氣,腳下意識地擡起,估計着是崴到了腳,忙問夥計道:“勞煩這位先生幫幫忙,孫媽估計是崴到腳了。”

夥計撓了撓後腦勺,看了看一旁亟待抓藥的客人和一臉急切的孟韻,一時拿不定主意先幫誰。

正在犯難時候,謝樓拿着一簸箕切好磨碎的藥草出來,夥計恍如見到了救星,招呼他過來。

“阿樓快來幫幫忙,我這兒出了點狀況。”

一個富态的中年婦人正坐在竹椅上呼痛,鞋面高高擡起,一見便知是崴了腳,正正骨就行。

謝樓眉間浮起一絲不耐,将簸箕擱在架t上,慢騰騰地過來,“何事?”

外間這時還有人在,謝樓好奇多看了一眼,正好遇上一旁披着白鬥篷的女子轉頭。

謝樓的眼睛忽然瞪大了一圈。

這不是焦文俊的夫人,孟娘子嗎?

她怎會來這離留仙鎮上百裏遠的醫館?

孟韻回頭也認出了謝樓,朝着對方欠身,謝樓趕緊躬身,抱拳回禮。

夥計見他過來,自個回了櫃臺重新抓藥,将孫媽委托給了謝樓。

“正骨這種小事就交給你了。這客人的藥急得很,實在耽擱不得。”

謝樓應下,神情不似之前懶散,認真利落地幫孫媽處理起來。

孟韻在一旁小心看着,低聲道:“多謝郎君。”

謝樓不敢承她的謝,憨憨一笑,道:“孟娘子客氣,舉手之勞而已。”

謝樓話說得客氣,孟韻卻很感激他幫忙的這份義氣。看謝樓幫孫媽推拿揉捏的幾下,沒有點力氣和巧勁很難做到。

再者,能在栖鳳鎮遇上謝樓,孟韻心裏也閃過一絲驚異。

他是謝大人的貼身侍衛,既然他在這裏,是不是意味着着謝輕舟也在呢?

奇怪,她為何要去想謝輕舟在不在呢?

孟韻無意識抿緊了唇,懊惱自己為何要多想。

大約是感激之情……對、就是感激。

她眼前很快浮現了焦府壽宴那日。

她無意間闖進了謝輕舟休憩的客房、害怕別人發現而偷偷躲起來哭、躲着焦文俊……

對了,是謝輕舟幫她躲過了焦文俊。

孟韻心裏默默想着,目光雖一直在盯着謝樓幫孫媽推拿,心思卻飄到了很遠處。

以至于青幺連喚了她幾聲,孟韻都充耳未聞。

直到青幺看着面前長身玉立的謝大人,不得不尴尬地扯了扯孟韻的衣袖。

“娘子,謝大人來了。”

青幺的聲音一瞬間灌入了耳,孟韻不經意被吓了激靈,一擡頭,視線恰好遇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

眸色漆黑,幽靜深邃如淵,孟韻的心下意識一縮。

“謝——郎君安好。”

她想喚他“大人”來着,可她拿不準謝輕舟是不是像出現焦府那日一樣,是微服出巡。

于是,她選了一個折中的稱呼——“謝郎君”。

謝輕舟手握一卷醫書,身姿清瘦,迎光而站,雙眼在昏暗雨天裏亮得驚人。

寒風吹動繡着暗紋的衣擺一角。

謝輕舟嘴角彎了彎,點點頭,在孟韻刻意回避的眼神中轉身,往前走了幾步。

孟韻見他離開,稍稍松了一口氣,誰知——

“孟娘子亦安好啊。”

謝輕舟一聲輕笑,冷不丁回了她一句。

嘶……孟韻心瞬間被人揪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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