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攤牌前夕
第15章 第 15 章 攤牌前夕
孟韻看她一面小心扶着肚子,一面急匆匆過來,顧不上身後的青幺和孫媽,自己先一步迎了上去。
“究竟發生了何事,嫂嫂這樣急?”
陶玉搖頭不語,臉上有喜有憂。
孟韻觀她神情複雜,一見便知不止是為自己回來一事。
果然,陶玉立即攜了孟韻的手,一面與她并入內院,一面在路上就與她說起原委來。
原來她娘家弟弟犯了事,醉酒之後把人家女兒的肚子搞大了,被人捏了把柄,鬧着上門拿錢消災。陶老爹已死,陶二郎半大不小,這樁事自然得陶玉這個姐姐來善後。
麻煩就麻煩在對方胃口不小,此事又不光彩,除了孟家,讓陶玉出面去何處湊這樣大一筆錢呢?
“小妹,阿嫂這是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給盼來了。這次,阿耶說只有你才能救救我娘家了。”
到了房內,陶玉說着說着就要給孟韻跪下,孟韻心驚,忙把她按下,囑咐她好生坐在凳子上。
“嫂嫂別急,事情的原委我已明白。這樣,我身上帶的銀錢雖然不多,但明日一早我便回焦家去了。好在我手上尚有餘錢,湊齊對方要的數目,不是難事。”
平心而論,孟韻與陶玉相處的時日雖短,但孟韻受她照拂疼愛甚多,兼有小姑娘之間的默契和心有靈犀。
如今阿嫂娘家蒙難,她既有能力可幫,自然不會拒絕。
如此大的一筆錢,孟韻想也不想就應下借她,陶玉心中感激,眼角頓時浮了淚花。
她一連幾日擔驚受怕、提心吊膽,心裏的大石頭直到此刻才堪堪落地。
了了t正事,陶玉忽然拉着手問她的近況,“小妹,三年不見你,怎得清瘦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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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清瘦,陶玉擦了擦眼角的淚,上下細細打量了一番孟韻,發現她整個人分明是憔悴了許多。
當年陶玉初嫁孟家,孟韻那時才剛十六,模樣水靈、容色嬌豔,比晴日裏初綻的露水芙蓉還要惹人憐愛。
陶玉只有一個弟弟,面對夫家這個新鮮又美貌的妹妹,也是打心眼裏疼愛。
孟韻聞言低下了頭,眼裏的落寞和失意一閃而逝,再擡頭時,只有淡淡的一句“不提了”。
陶玉知道方才那句話戳到孟韻的傷心事,忙打岔應付過去。
“對對對、不提了,不提了。瞧阿嫂都急糊塗了,這才剛過晌午,給你備的膳食還在竈上,即刻差人去拿。”
身後的婢女得了陶玉的指示,去庖屋将她給孟韻備下的膳食送了過來。
孟韻颔首向她道謝,溫婉沉靜知書達理,和從前在家時阿耶要求她的已經一模一樣了,甚至更加規整刻板。
陶玉心裏默默嘆了一口氣,拿過婢女手裏的筷子,親自給孟韻布菜。
*
另一邊青幺将孫媽送回屋,又一一禀報過孟老秀才和夫人,一刻鐘後便回到了孟韻身邊。
膳食是陶玉親手做的,沒有山珍海味,但孟韻吃得很快,幾乎是風卷殘雲般地吞下了肚。
孟韻沒有流淚,陶玉也沒有再問這三年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兩人默契地讓孟韻安安靜靜地吃完了一頓午膳。
青幺送上手帕,孟韻漱口畢,轉而面向一旁的青幺,問道:“老爺和夫人都回禀過了嗎?”
青幺點頭,道:“老爺吩咐,等娘子用完膳後就去書房見他。”
婢女在一旁收拾碗碟,陶玉拍了拍她的手,露出一個和煦溫柔的笑容。
“去吧。”陶玉道。
孟韻感激地看了陶玉一眼,二人眼神相互交接,讓孟韻覺得仿佛回到了從前。
卻也只是仿佛回到了從前。
心情輕松又苦澀,孟韻側身福了福,道:“那嫂嫂好生歇着,韻娘就不打擾了。”
陶玉點頭,笑得溫婉,“去吧,別讓阿耶久等。”
孟韻的身影很快繞出陶玉的院子,娉婷的身影驀然閃過院門,一眨眼就不見蹤影。
若非屋中還留存孟韻身上的淡香,陶玉幾乎覺得孟韻的出現像是夢一樣。
人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人了,卻又在慢慢變回從前那個人。
婢女收拾完桌上的碗碟,見陶玉想得出神,擔心她雙身子的情況,遂問道:“夫人在想什麽,想得這樣出神?”
陶玉回神,呼了一口氣,嘆息道:“多好的一個人,真是可惜了。”
韻娘這麽好的一個人,怎麽就遇上了焦文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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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韻到了書房門口,略略站定,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提裙邁步進去。
青幺跟了進去,行禮過後站在角落隐身。
孟老秀才拿着韻娘送他的筆墨揮毫,見她進來,登時擱下筆;孟夫人從椅上起身,上下摸着韻娘的胳膊,關切地問了一遍又一遍。
“何大夫如何說的……身子可有什麽大礙……帶了這麽多東西回來,怎麽沒見到他給你開個什麽方子呢?”
孟老秀才吹了吹胡子,語氣不悅,“咱們韻娘好好的,能有什麽大礙?讓她自己說。”
孟老秀才說着指了指孟韻,孟夫人摁了摁額頭,點頭應道:“是,阿娘糊塗了。來,孩子,坐這兒。”
孟夫人坐下,順手牽過孟韻,讓她坐到自己身邊。
孟夫人道:“方才青幺來回禀,我與你阿耶還沒來得及細問,只知道那些藥都是給你阿耶服用的,我這心裏就舒坦極了。”
孟韻好笑地看着一旁冷哼的孟老秀才,上手晃了晃孟夫人的胳膊。
“阿娘說什麽呢,那些都是何大夫開的補身子的藥。阿耶若是吃完之後,身子養好了,那你心裏不得更舒坦?”
孟老秀才撅着嘴,附和道:“還是韻娘懂事,你看你,在孩子面前胡說什麽。”
孟夫人嗔怪地看了孟老秀才一眼,拉着孟韻繼續問着她去栖鳳鎮的情況。
孟韻知道二老挂念,三兩句話轉述了何大夫的話,二老聽後具是沉默。
屋內一陣寂靜,良久,孟老秀才試探着道:“韻娘怎麽看此事?”
他就怕這孩子主意一天一個樣,又像上次那般倔,換了想法硬要回焦家過日子。
做父母的也希望兒女姻緣美滿,若非焦家欺人太甚,他一個老秀才,大小也交出了幾個進士及第,怎會拉得下臉問女兒是否和離呢?
想起焦母無數次在她耳邊諷刺她不中用,孟韻扯了扯嘴角,笑容涼薄又諷刺。
“我身子無礙,和離一事也不想再拖了。回去便和焦文俊攤牌,若是不能兩願離,彼此相安無事的話,那便只有公堂上見。”
到時焦家孟家一起丢臉,她就不信,焦文俊還有本事扭轉乾坤,敢不讓裏正斷個公道。
孟老秀才摸了摸胡須,看着自己的女兒,眼中既有欣賞又有憂慮。
考慮到之後可能與焦家對簿公堂,孟韻唯有住在家中,他才可稍安心。
孟老秀才遂道:“我讓元叔随你一起回焦家,和那小子攤牌之後,就和元叔一起回來。孟家有爹娘和你兄嫂在,怎麽都不會讓你再受欺負。”
三年不許孟韻回家,孟老秀才每每回想起孫媽的訴苦,心又酸又痛,像是被人扭成一團丢在了酸壇子裏。
若是他早些讓韻娘回來,說不定也不會浪費這許多時日,讓女兒生生受了那焦家老虔婆許多磋磨!
孟韻聞言重重點頭,應道:“女兒會的。”
她無一處對不起焦家,此番回去大有底氣,再也不必為了任何人的感受而委屈自己。
焦家,她是一刻也不想呆下去了。
想到兒媳陶玉率先去側門迎接孟韻,孟老秀才便問道:“你阿嫂可與你說了她娘家之事?讓你借錢給她周轉?”
孟韻點頭,一時不明白阿耶此話何意。
“阿嫂說她娘家兄弟犯事,需要幾百貫錢。”
不過此事她也有疑慮之處,幾百貫錢而已,二老應當有能力解決,為何阿嫂會來問她呢?
孟老秀才揮手讓角落裏的青幺出去,順手關上了門,等屋內只剩了他們三人,才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幾百貫錢雖不是一個小數目,孟家咬咬牙還是能拿出來。只不過,正值焦家與你和離之際,我和你阿娘更想讓你來做這個順水人情。只不過,錢還是我與你阿娘出。”
孟韻心中隐隐有了答案,但還是小聲問出了口,“為何?”
孟夫人笑了,摟住女兒的胳膊,解釋道:“你這次幫了玉兒一個大忙,日後不論和離還是有其他打算,哪怕單看這一樁事,你阿兄阿嫂也不敢拿你半個不是。”
“而且,依你阿耶的意思,與焦家和離之事可大可小。若對方鐵了心鬧大,就算最後咱們與焦家分手,你怕是不死也要脫層皮,往後的日子還不知如何過呢。有我和你阿耶,固然護得住你,可再多上兩個助力,日子也能越過越順不是?”
孟夫人說着唏噓嘆氣,自個兒的眼神亦落寞下來。
雙親為她考慮得如此周到,連退路都已幫她留好,孟韻坐立難安,委實有點無地自容。
若非她少不更事,沖動魯莽,也不會有與焦家的一樁孽緣。
她真是……連累了許多人。
“既是孽緣,當斷則斷才好。”孟老秀才再次叮囑道。
“女兒明白。”
孟韻緩緩擡頭,雙眼直視孟老秀才的目光,格外堅定地說出此話。
孟老秀才觀她心智堅定,滿意地點了點頭,将門外的青幺喚進來,讓她拿上一包藥去庖屋,吩咐廚娘熬上。
孟韻與孟夫人相視一笑,紛紛搖了搖頭。
孟老秀才不知可否,端坐椅子上閉目養神,心裏卻樂滋滋的。
他女兒千辛萬苦買回來的藥,就算是苦膽,他也要高高興興地喝。
到了晚間,孟老秀才趁着一家人都在,将孟韻欲和離一事說給了衆人聽。
二老一直知道此事,此番透露是為了探探孟大朗夫妻的态度。
果然,兩人都很支持孟韻的打算。陶玉是高興小妹終于脫離苦海,孟大朗則是暗戳戳欲要打焦文俊一頓,給小妹報仇解氣。
孟老秀才和夫人對視一眼,見孩子們對此事均無異議,心裏不約而同松了口氣。
“接下來看你了,韻娘。”孟夫人雙眼溫柔地看着孟韻,鼓勵道。
孟韻自斟了一杯酒,心懷感激環視衆人,仰着脖子一飲而盡。
這三年的悲歡離合盡在杯中,她喝得義無反顧、苦樂盈懷。
會成功的。
孟韻在心裏默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