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廢土篇新生
第68章 廢土篇12 新生。
真相揭露, 在場的所有人寂靜無聲。
虞冷停住聲音,緩了緩,輕聲道:“所以這才是翁紅梅真正的死因, 也就是所謂的深層原因。”
徐天嬌吸了口氣,聲音發顫:“難怪, 難怪那首歌謠的歌詞那麽奇怪。我原以為困住翁紅梅的籠子是不幸的婚姻,但其實最後那四小句, 籠子中的鳥兒離家去、腦嗡嗡、下地獄、不安生,更像是被她家人施以的詛咒。”
“譬如什麽不結婚就要被人戳一輩子脊梁骨啊,不結婚永遠活在別人的流言蜚語裏不得安生啊等等, 籠中鳥被吵得‘腦嗡嗡’, 可這些詛咒卻來自于她的至親家人,到死才能擺脫,換種思路來看,她不正處于另一種地獄麽?”
徐天嬌重重嘆了口氣:“好可憐。”
“可憐?”
一旁的江思樂出聲,沒什麽表情地走向寫字板:“我反正不太理解。”
徐天嬌一愣:“不理解什麽?”
江思樂回答:“不理解困住翁紅梅的點在哪啊。結婚本來就是自己的事, 想結就結,想不結就不結,即使父母強迫也不可能把她生拉硬拽地綁到民政局。實在不行, 離家出走不就得了麽?”
江思樂露出有些失望的神情,搖搖頭,似乎深感無力:“明明有那麽多種方法可以達成不結婚的目的, 明明有那麽多種方法可以擺脫這種束縛, 可翁紅梅偏偏把自己折磨瘋自殺, 不是一點也不珍惜自己的生命麽?”
聞言,徐天嬌臉色變了變,有些愠怒。
她是個正義感比較強的人, 聽到這種觀點總忍不住想和對方辯一辯:“是啊,沒人把她綁去結婚,大不了舍下一切遠走高飛……你這人是不是有些太理想化了?”
“世界上有很多女孩存在,成千上萬,多到根本數不清。或許你見過太多女孩鼓起勇氣羽化成蝶,或許你自己本身就是一只掙脫過束縛的蝴蝶,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還有很多女孩會被一輩子困在繭裏,窺不見天光。是她們不想嗎?”
“無數只蝴蝶,無數種蝴蝶。有人明媚自信,有人自卑內向,有的女孩只敢在仰望別人的同時悄悄低下頭,而有的女孩明知道自己有破繭的可能,卻還是選擇最終困在殼裏,安靜腐爛。”
“無數個女孩在無數種不同的環境中長大,變成無數種不同性格的個體,江思樂,不是每一個女孩都能擁有破繭的勇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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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天嬌一口氣說了好多話,到最後情緒激動,胸口輕微起伏。
王兆雲在旁邊拍了拍她的肩膀,用眼神支持她。
空氣安靜,江思樂回頭看了徐天嬌幾秒。
她的表情有些複雜,想說點什麽,最後只丢下一句:“我看你才是一個理想化的人吧。自己都自顧不暇,還有那麽多閑心同情別人。”
見江思樂沉默,徐天嬌還以為是自己把她說服了。
聽見這句話,她氣得心頭一梗:“對,我随時都會死,我白蓮花聖母心行了吧。要是每個幸存者都和你一樣心如磐石毫無溫度,那這個世界恐怕要在原有的基礎上恐怖冰冷一萬倍。”
江思樂在胸口比了個叉:“別道德綁架我啊。誰在乎這個世界是冰冷還是溫暖,我只想活命,不需要什麽虛無缥缈的溫度來支撐我。”
虞冷看見徐天嬌眼眶泛紅,還想再反駁,連忙出聲道:“好啦好啦,時間有限,還是先把答案寫完再說。”
徐天嬌聽見虞冷的話,連忙朝虞冷走過去:“嗚嗚虞冷你看她……”
徐天嬌恨死自己的淚失禁體質。
本來準備冷酷拽飒地怒怼江思樂一百回合,結果沒想到眼淚居然先不受控制地掉下來。
她只想冷靜回怼,她根本沒想哭的啊啊啊。
虞冷摸了摸全身上下的口袋,最後終于找出一張紙巾,遞給徐天嬌:“你們都有道理,只是角度不同而已。”
端水大師虞冷語氣平靜道:“無論是蝴蝶還是困在繭的蛹,都只是按照自然界法則存在,不分孰對孰錯。”
虞冷垂下眼睫,吞下喉嚨裏那句“雖然”。
雖然很可悲的是。
有的繭天生比別人厚,有的繭天生比別人養分少。
世界上本就沒有絕對的公平,争論這種話題沒什麽意義。
要不是回答問題有時間限制,虞冷都懶得出聲打斷。
江思樂猶豫了下,低聲道:“不和你們計較,你們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徐天嬌別過腦袋:“切,本來就是你錯了。”
胡頻提醒:“趕緊寫答案,時間只剩下七分鐘了。”
他們每個人選擇了一塊寫字板。
王兆雲這時忽然發現問題:“寫字板上沒給我們筆,我們怎麽寫字?”
一瞬間,所有人都想到同一個答案。
用自己的血。
時間已經所剩不多,用血寫字比用筆寫字麻煩,動作自然越利落越好。
虞冷毫不猶豫地将手指放入口中,狠心咬破。
鐵鏽味瞬間自口腔內蔓延。
見虞冷已經開始書寫,其他人也紛紛效仿。
一分鐘後,王永春忽然罵罵咧咧地出了聲:“我這手……我這手也不流血啊!我的手咬不破該怎麽辦啊!”
虞冷正組織着語言,聽見王永春的聲音,便分神瞥了眼。
只見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指頭含進嘴裏,表情糾結,硬是不敢使勁咬下去,只用牙齒輕輕地碰,怎麽可能咬得破。
意外對視上,王永春看見虞冷,心中一喜:“虞冷,你快寫完了對吧?你是第一個寫的,肯定馬上就要寫完了吧?”
“你一會能不能……把你的手指頭借我一下?”
其他人聽到這個請求身體一頓。
虞冷眉頭一擰,深感不可置信,冷冷吐出兩個字:“神經。”
真是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
王永春瞪大眼睛,意識到自己被無情拒絕了。
沒有別的辦法,他低聲咒罵幾句,隐忍地将手指放進嘴裏,閉眼和咬牙同時進行,指尖終于流出了血。
王永春眼睛一亮,連忙開始用手指在寫字板上寫字,結果剛寫一個筆畫,他提筆忘字。
“翁紅梅的翁怎麽寫啊?哪個翁?還有家暴的暴是哪個暴?如果我寫錯字了,不會被判定任務失敗吧?”
沒人理他。
王永春氣急敗壞,目光在其他人身上掃了一圈,最後落向旁邊的王兆雲,一巴掌甩到女人的後背上:“勞資他媽和你說話呢!你裝聽不見?!”
王兆雲身體一顫,強忍着背部傳來的痛楚,沒理他,接着書寫。
王永春的火騰一下子竄起來了。
他瞪了王兆雲好幾秒,忽然将注意力轉移到王兆雲面前的寫字板上面。
剛才王兆雲不小心沒掌握好咬手指的力度,導致傷口有些大,血流頻率很快。
寫字板上的紅字甚至有往下淌的趨勢。
王永春盯看兩秒,壞心眼瞬生。
他竟然伸出手,在王兆雲的寫字板上猛地刮蹭了一把,幾行血字頃刻間糊作紅紅一團,再難以辨認其中的字跡。
意外來得突然,王兆雲愣住,寫字的手終于停下。
她呆呆地盯着自己寫字板上那一大塊模糊暈染的血跡,委屈蔓延,終于忍不住朝王永春大聲吼道:“王永春你瘋了嗎?!我會死的!寫字板上沒有答案我會死的啊!!”
其實剛出手,王永春就有點後悔了。
但現在被王兆雲這麽一吼,惱羞成怒瞬間占了上風,又擡手一巴掌甩到王兆雲臉上:“你和我喊什麽啊,我是故意的嗎?我看你才是瘋子吧!!”
王兆雲已經沒有和他周旋的精力。
眼淚洶湧,她無力地跌坐在地上,盯着面前一塌糊塗的寫字板喃喃自語:“我完了,我該怎麽辦,沒地方寫答案了,我會死的……”
虞冷剛好寫完最後一個字。
她随意地用衣服下擺包住不斷滲血的手指,朝王兆雲的方向走去。
“這麽大塊的血跡,寫字板肯定沒法用了。”
虞冷的聲音自頭頂飄來,語氣有點可惜。
她停了停,俯下身,在王兆雲耳邊低聲耳語:“但……王永春的寫字板還能用。”
王兆雲倏地擡起眼睛,看向王永春的寫字板,眼裏閃動着不明的光芒。
王永春提筆忘字,到現在只寫了兩個筆畫。
在女人猛然沖過去一把推倒王永春的瞬間,虞冷及時上前,用腳踩住了王永春不斷流血的那只手!
王永春表情猙獰,在地上扭動着身體,嘴裏發出難聽刺耳的叫聲:“疼啊啊啊死娘們兒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徐天嬌:“虞冷,我也寫完了!需要我幫忙嗎?!”
虞冷點頭:“另外一只手幫我摁下。”
趁王永春被控制住,王兆雲牢牢把着寫字板,拼了命地用手指在寫字板上書寫着。
指腹被磨得發平,她卻渾然不覺,一個字接一個字不間斷地寫下去。
“铛——!”
鐘聲響起。
兩扇挂着“虞冷”和“徐天嬌”人名牌子的透明門忽然在身後出現。
回答正确的人需要走特定的門才能離開,而回答錯誤的人将永遠留下來。
王永春不動了。
他看見王兆雲在自己的寫字板上已經快把答案寫完,眼睛瞪得溜圓,心裏産生一種難以言說的恐懼和癫狂。
他一動不動地仰面躺在地上,認命一般,等待自己的死刑。
直到王兆雲大喘一口氣:“我寫完了!”
與此同時,一扇挂着“王兆雲”名字的透明門緩緩自地面上升起。
虞冷和徐天嬌無聲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松開腳。
王永春仍然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眼睛通紅,仿佛已經徹底失去求生的欲望。
此時此刻,胡頻和江思樂已經寫完答案離開,懸浮島上只剩下他們四個人。
虞冷和徐天嬌遞聲:“你先走。”
徐天嬌猶豫了下:“那你呢?”
虞冷朝她揚唇:“我馬上走,回廢土以後再聯系。”
徐天嬌點點頭,一步三回頭,轉身從門中消失。
也是在這一刻,身後的王永春手持一把不知何時變出的小刀,瘋狂地朝虞冷揮舞過來,表情猙獰:“就算我死了,你也得給我陪葬!!!”
虞冷彎唇冷笑,神色冷靜,對他的報複行為沒有絲毫意外。
鋼尺早在她松開腳的一瞬間便已經握在手中。
這種事在綿羊村發生過一次了。
同樣的教訓,虞冷不會讓自己栽第二次。
電光火石間,王永春幾乎已經沖到她眼前!
就在虞冷已經準備好抄起鋼尺時,眼前的男人忽然身體猛地一抖,整個人直直墜下,沒了動靜。
而他的身後。
是高舉着染血寫字板的王兆雲。
在看見王永春要對虞冷發起襲擊的時候,王兆雲幾乎想都沒想,猛地抄起身旁那個被王永春親手廢掉的寫字板,照他的腦袋狠狠砸了過去!
砰的一聲!
王兆雲耳邊忽然一靜。
就連男人頭上湧出鮮血跌倒的那一刻,都仿佛變成了0.5倍速,在她眼前慢放。
虞冷看了王兆雲一眼,有些意外。
王兆雲大口大口喘着氣,整個人搖搖欲墜。
她後反勁似的丢掉手裏的寫字板,狼狽地朝王永春的方向爬過去,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探王永春的鼻息,身體一僵。
虞冷平靜道:“他死了。”
王兆雲滿臉是淚,渾身卸了力氣一樣癱倒下去。
她只想讓王永春松手的,她只想阻止王永春的惡行。
可她根本,根本沒想要他的命!
虞冷改變方向,朝王永春的屍體一步步走去。
王兆雲只聽見噗嗤一聲。
她難以置信地看着少女在屍體旁半蹲,低眸,專注着手裏的動作,将王永春脖子旁的人皮一點點剝下。
虞冷在心裏給自己記了個數,這次大概用了十秒。
真是越來越熟練。
見虞冷轉而朝自己走來,王兆雲深吸口氣,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你……你要幹什麽……”
下一秒,她的手裏被虞冷塞進一塊溫熱黏糊的人皮。
虞冷說:“吃下去,那把刀就是你的了。”
其實虞冷剛才猶豫了幾秒要不要把小刀收為己用,最後還是打消了念頭。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那把砍骨刀暫時還無法使用,但無論是砍骨刀還是鋼尺,都比這個不起眼的小裁紙刀厲害些。
一個人身上的皮膚面積是有限的。
這個小破刀她看不上,還占地方。
更何況,還得吃下王永春的肉,怪反胃的。
虞冷把人皮塞進王兆雲手裏,漫不經心地拍了拍手,站起來。
她忽然想到,王兆雲如果想在現實生活中殺死一直虐待毆打自己的丈夫其實難度極大,而且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她平時經常關注新聞,妻子被丈夫毆打虐待進醫院分明就是故意傷害,最後卻被丈夫用“家庭糾紛”甚至“家人管教”四個字輕飄飄一筆帶過。
在這裏,王兆雲可以殺死虐待她的丈夫而不用承擔任何責任。
在這裏,沒有金錢,沒有地位,沒有三六九等的階級劃分,只靠自己的硬實力存活。
作為一個長時間被現實摧殘的人。
作為一個悲觀而麻木讨生活的人。
作為一個有些悲憫,卻自顧不暇的人。
有那麽一瞬間,虞冷覺得和現實相比,這個世界甚至更像一個桃花源。
斂起發散的思緒,虞冷嘆口氣,決定起身離開。
身後傳來一聲女人的悲泣。
“這裏……其實根本不是什麽邪.教組織對嗎?這就是一個獨立的恐怖世界吧。”
王兆雲滿臉是淚,哽咽着說:“我和他結婚十幾年了,十幾年,我幾乎沒有離開過他一天。”
“我是妻子,我是母親,我是家庭主婦,我每天的任務只有照顧家人一件事,我知道自己渾渾噩噩,早就對這個社會失去價值。”
“我現在……我現在又殺死了我的丈夫。”
王兆雲忍不住掩面嚎啕:“我只剩下自己了,我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麽辦。”
虞冷轉過身,垂眸望向她。
“這裏不需要賺錢,不需要養家,甚至不需要吃喝拉撒,活着只是最純粹的活着。”
“在活着這件事上,我幫不了你。”
“但是在這裏,你只是王兆雲,一個完全獨立的個體。不是作為一個妻子,一個母親,更不是一位家庭主婦,只是你自己。”
王兆雲一愣,錯愕地擡起頭。
少女不時何時已經走近,停下,朝她緩緩伸出一只手。
蔚藍天空的背景下,看向自己的那雙眼睛漆黑漂亮,似一片深不見底的海。
“對你來說,應該也算件好事兒?”虞冷嘴角一揚,努力讓語氣聽起來歡快。
去日不可追,來日尤可期。
“所以,為什麽要因為失去一個無能暴戾的丈夫而感到痛苦?”
“恭喜你從此迎來自由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