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存活篇快跑
第102章 存活篇01 快跑。
有那麽一瞬間, 耳邊像是響起了轟隆隆的驚雷。
唐百靈的頭塞在栅欄之間,喉嚨下鮮血灌注,滴滴答答往下淌着。
三樓的韋林半截身體從樓上耷拉下來, 下半身已經僵直,全然沒了生氣。
馬紫蘇滿臉駭然, 驚恐萬分地捂住嘴,下意識脫口道:“怎麽會這樣……”
虞冷心情沉重, 将目光移開。
是啊,怎麽會這樣。
馬紫蘇的眼淚順着眼眶流出來,還是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 哆哆嗦嗦地問:“虞冷……只有我們兩個活下來了嗎?”
然而, 還沒等虞冷開口說話,一聲歇斯底裏的尖叫聲忽然從樓上傳來。
是姚回軒。
他高舉着一把撐開的紅傘,顫抖着扒住欄杆往下看,探出一半的身子:“有、有人活着嗎?”
馬紫蘇臉上一喜:“是姚回軒!他還活着!”
話音未落,馬紫蘇意識到什麽, 臉色瞬間難看。
閃電一閃而過的空檔,她清清楚楚地看見姚回軒手中撐着一把紅傘。
暗紅色的扇面将姚回軒的上半身籠罩,離得太遠, 男人臉上的表情蒙上一層灰色的陰影。
馬紫蘇記得,虞冷剛才分明多次重複過——不要撐傘。
不要撐傘。
為什麽,姚回軒還是把傘撐開了。
虞冷淡淡出聲:“你也發現了?”
馬紫蘇難以置信。
此時此刻, 姚回軒顯然已經發現她們兩個, 正跌跌撞撞地從樓上下來。
虞冷道:“剛才我之所以反複強調不要打傘, 是因為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打傘可能會觸發兩個條件。”
虞冷目光平靜地說:“要麽,傘女會殺死撐傘的人。要麽, 撐傘會随機觸發傘女下樓,使傘女殺死樓下的人。這也是為什麽明明撐傘的人是八樓的秦菲,死的人卻是六樓的陳素馨。傘女殺死尹飛之後停留在七樓,在秦菲撐傘之後下了樓。”
“一開始我不敢确定,畢竟傘女下樓這件事只發生一次,找不到普遍規律,只能盡可能規避。所以我才讓大家盡量不要撐傘,最起碼只要不撐傘,就能最大概率規避風險。”
虞冷停了停,目光流露出些許遺憾和無奈。
“但是很明顯,有人被無辜牽連。”
在推演線裏這種事情似乎經常能遇見,身不由己,被人拖累。
或許唐百靈和韋林真的聽了她的話沒有撐傘,卻被樓上撐傘的其他人間接殺死。
當然,也可能是他們在恐懼的時候下意識撐起了傘,做出自殺行為,這些都說不準。
但虞冷覺得,至少唐百靈看起來不像是那麽不理智的人。
在推演線裏,所有人完成任務的目标相同,所有人的生命緊緊相連,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而每個人的生命,又确實如昆蟲一般脆弱,輕易就會死去。
這一次她又僥幸活了下來,只是因為她誤打誤撞選中了一樓,而傘女下到的最低樓層是三樓,抛不開運氣成分使然。
下次呢?
她還會這麽幸運麽?
馬紫蘇:“姚回軒好像被什麽東西絆住了,他現在站在八樓的拐角處一動不動……”
“是秦菲!她還活着!她現在正站在姚回軒面前說話,但是……”
馬紫蘇說話聲驟停,因為她發現秦菲的狀态很奇怪。
那片從頭上垂下來的黑乎乎的影子,是秦菲的頭發?
她的頭發……什麽時候這麽長了。
還沒來得及深思,樓下的虞冷忽然碰了碰她的手。
“下樓,我們離開這兒。”
馬紫蘇答應了聲,連忙從樓梯繞下來,問:“我們不等姚回軒了嗎?”
虞冷擡頭,往樓上掃了一眼,旋即兀自往門的方向走去。
見狀,馬紫蘇也顧不上等姚回軒,匆匆忙忙地問:“虞冷,等出去之後我還能和你見上面嗎?”
虞冷模棱兩可地說:“看緣分吧。”
“……什麽緣分?”
“我們都活着,就能見到面。”
話音落下,虞冷一只腳踏進生門,最後的說話聲淹沒在嘩嘩雨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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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演線的時間流速和廢土同步,現在廢土已經天亮了。
虞冷回到了原地,後腰抵在窗邊。
背後的窗戶玻璃碎裂一片,凸起幾塊,稍有不慎便會被刺傷。
幾個小時過去,周沉青應該已經離開了。
虞冷呼出口氣。
幸好他沒有一直帶着小跟班守在這裏,否則要從那個瘋子手裏逃出去還真要費點力氣。
虞冷準備起身離開,下一秒,她身體定住。
一偏頭,對上角落裏一雙黑沉沉的,有些癫狂的眼睛。
有那麽一瞬間,虞冷的心髒漏跳了一拍。
他為什麽還在這裏?
周沉青緩慢從地上站起來,帶着極大的壓迫感,一步步逼近她,眼睛裏隐約可見紅色的血絲:“你果然會回來。”
“這幾個小時我一直在思考,這個世界裏,怎麽會有人忽然消失呢?”
周沉青嘴角彎出一個詭異的笑弧,越靠越近,不緊不慢地說着:“然後我終于想到了答案——推演線。”
“十二點準時消失,是進入推演線的特點。既然如此,只要你能從推演線活着離開,只要我一直守在這裏,我就一定能等到你。”
虞冷後退了幾步,面不改色地問:“我很好奇,你到底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抓到我就只是單純為了折磨我?”
“原本是因為好奇。”
周沉青盯着她,把玩着手中閃着寒光的匕首,動作稍頓:“現在,我只想殺了你。”
簡直是完全沒有邏輯的一句話。
虞冷太陽穴跳了跳,本能想逃離,口中吐出兩個字:“瘋子。”
眼前這個人的腦回路根本無法用正常人的思維來理解,扭曲又病态。
早知道之前有機會就應該快點解決他,而不是硬生生将這個定時炸彈留到現在。
虞冷擡眼,一邊悄無聲息地盯着他的步幅,一邊思忖要如何在不激怒他的情況下脫身。
周沉青說:“是啊,我就是一個瘋子。”
“進入廢土的兩年時間,有三百一十四個死在我手上,死之前發出尖叫的有九十二個,被吓到失禁的有三十三個,悄無聲息死去的五十六個,當然,是被我毒死。”
周沉青一邊說,一邊露出奇怪的微笑,并不讓人安心,反而異常詭異。
他徹底撕碎了之前僞善的面具,将自己內裏深黑色的心髒袒露給眼前的人,毫不避諱。
像是電視劇裏的某個反派角色,在幹掉別人之前,在對面奄奄一息無力挽回的時刻,在耳邊說出最後的真相。
虞冷沒有多少意外。
她早猜到周沉青并非表面上看到的那麽簡單,但沒想到情況這麽嚴重。
周沉青病得不輕啊。
在廢土這種地方,人的身心多多少少都會扭曲化。
特別是長時間在這裏生活,親歷太多死亡,見過太多鮮血,甚至習慣殺人之後,便會覺得生命微不足惜。
殺過三百多個人,恐怕手法已經不是一般的老練。
這一刻,虞冷心裏竟然騰起一種久違的,名為勝負欲的興奮。
她真的很想見識一下,自己和眼前這個年紀輕輕的殺人狂魔相比,到底誰更勝一籌?
思及此,虞冷好奇地問:“你是見到人就無差別攻擊?”
她的語氣平淡緩和,絲毫沒有緊張之意,聽起來就像和朋友閑談。
周沉青說:“不是,只殺不順眼的人。”
虞冷扯起嘴角,眼底泛着寒芒:“是嗎,那你看我哪裏不順眼?”
“也沒有。”
周沉青随意轉了下手中的匕首,像是太久沒殺過人,想再試試武器還趁不趁手一般,微笑地看着她:“反而,我現在看你越來越順眼。”
虞冷心裏冷笑,她之前還沒和這種精神病打過交道,很難理解他們的思維。
她不解,頗想弄清根源:“看我順眼還要殺我?”
“正是這樣才要殺掉你。”
周沉青眼神複雜而陰郁,停住轉動匕首的動作。
那道緊緊黏在她身上的目光仿佛正在剖白她的思想,竊讀她的內心。
“虞冷,你會害怕麽?”
虞冷眉頭稍蹙,有些莫名其妙:“什麽?”
“從我見到你的第一面就說要殺了你,可你好像并不害怕我,即使在紅樹林裏你也比其他人冷靜,似乎不會對任何事情感到恐懼。”
虞冷沉默了,這個理由她倒是沒想到。
其實她現在很忌憚他,畢竟沒人能料到眼前這個瘋子接下來還會做出什麽瘋事。
她只是情緒很少會在臉上表現出來,下意識冷臉對她來說能規避不少沒必要的麻煩。
周沉青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我特別好奇,你害怕起來是什麽樣。”
“會驚慌失措地尖叫、逃竄、求饒麽?”
“會不會流淚,哭着求我,求我放過你……”
說到這裏,周沉青停了停,不知想起什麽,眼神變深:“就和那天在療養院一樣流淚,只不過這一次是因為害怕,害怕我殺了你。”
虞冷神色毫無波瀾,她基本上已經摸清周沉青到底是怎麽想的了。
索然無味。
很可惜,在好奇心得到滿足以後,她已經沒有再繼續同他周旋的想法。
虞冷嘆了口氣,幽幽道:“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她輕撫文身,利落地将砍骨刀拿在手中,低眸看了一眼鋒利的刀刃。
“我還沒用這把砍刀殺過人,你可以當第一個。”
周沉青腳步停住,不知對哪個字産生了興趣,偏了偏頭,朝她笑:“我給你一次機會,讓你用這把刀砍傷我。這樣的話,我們也算勢均力敵,你說對麽?”
虞冷下巴一擡:“說話算話?”
周沉青無所謂地聳聳肩,将匕首丢下,朝她攤了攤手:“來。”
虞冷沒動,謹慎地觀察着他的表情:“你身上沒有放那些亂七八糟的蟲子吧。”
周沉青盯着她,似笑非笑:“你可以自己來檢查。”
虞冷了然,看來他是料準了自己沒膽子砍下去。
她命令:“你把外套脫了,丢在一邊。”
別弄髒。
周沉青不明就裏,但還是聽了她的話,将自己的外套脫下,随手放在旁邊。
一切準備就緒,虞冷攥緊手中的刀柄,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千、萬、別、躲。”
短短四個字,周沉青聽出了挑釁的意味。
他像是貓逗老鼠一般看着虞冷,期待見到她佯裝勇敢,最後無力垂下手,說她做不到的場景。
然而下一秒,周沉青表情變了變,下意識往旁邊偏了下身體。
噗嗤一聲!
剎那間,被刀口劃過的皮膚皮開肉綻,鮮血四濺。
如果不是周沉青及時躲開,虞冷手中那把刀無異會刺進他的心髒。
衣服一點點被滲出來的液體染紅,周沉青嘶了一聲,安靜地垂下眼睛,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傷口。
他算錯了。
虞冷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怎麽躲開了?”
虞冷低眸,看了一眼噴到手指上的血,有些譏諷地說:“我還以為你有什麽不同,原來也是個貪生怕死的人。”
她攥緊手中的刀,再次朝周沉青狠狠刺去。
這一次對方提前有所準備,擡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因為失血和疼痛,周沉青臉色有些蒼白,但手上的力氣仍然能夠将她鉗制。
虞冷動作利落地将刀鋒調轉,手腕用力,咬牙将刀尖刺進他的手掌。
刀尖在肉裏旋了一圈的同時,虞冷猛地擡膝一頂,将他撞向身後堅硬的牆壁。
周沉青悶哼一聲,停止了反抗。
刺目的紅色液體流出來,滴滴答答淌到地面,手腕上的束縛一瞬間減輕。
虞冷面無表情地把手抽出,看着周沉青踉跄了一步。
“這一刀,是你害我被屍蚯咬傷。”
又是噗嗤一聲。
“這一刀,是你狂妄自大。在廢土這種地方,你竟然會認為我連殺人的膽量都沒有。”
“這一刀,是你戲弄我們,害得嬌嬌吃了不少苦。”
衣服一塊塊被血洇濕,點彙聚成面。
周沉青面無血色,看着面前的虞冷,居然還笑得出來:“胸口、肩膀、臉……下一步是哪兒?”
乍一聽平靜如初,但其實聲音已經有氣無力,顯然已經失去對她造成威脅的資格。
他的命在她手上。
虞冷居高臨下地睥睨着他,不緊不慢地說道:“周沉青,你知道自己很令人厭惡麽?”
周沉青彎着眼睛:“我知道,但我沒想到你這麽讨厭我。”
他擡手,摸了摸臉上還在滲血的傷口,聲音很低:“你知道麽,我經常幻想自己這樣的人會死在誰手上。我想過很多死法,描摹過各式各樣的場景,但從來沒想過,會是你這樣的人殺了我。”
虞冷眯了眯眼睛:“直到現在,你還在用這種讓人讨厭的語氣和我說話。”
周沉青微微後仰,肩膀抵着牆,笑着說:“對不起,沒禮貌慣了。”
他閉上眼睛,妥協道:“就這樣吧,殺了我。”
也算能徹底離開這個地獄了。
虞冷掃了周沉青一眼,忽然改變主意。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遲遲沒等來死亡的他,終于睜開眼睛。
虞冷低眸,慢條斯理地擦着自己手上的刀,說:“你要永遠記住這個屈辱的時刻,周沉青。只差一步,你就會被自己當成獵物的人徹底抹殺。”
虞冷彎起眼睛,笑得很好看,輕輕俯下身凝視着他:“現在的你,活着比死了更難受吧,殺了你豈不是太便宜你?”
“留你這一口氣,就是還你的人情。”
虞冷揚唇,終于發自內心地笑出來。
不得不說,掌握別人生死的快意,确實不錯。
對面的周沉青一聲不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的唇瓣毫無血色,仿佛随時會因為失血過多暈過去。
虞冷笑意斂起,懶得再多看他一眼,将砍刀放回文身,又把染血的手指往衣服上随便蹭了下,走向那件無人問津的外套。
她看中這件外套很久了,寬松保暖,适合行動,衣服裏面的口袋還可以藏東西。
檢查了一下後,虞冷随手将衣服提起,準備離開。
“虞冷。”
身後傳來他有些沉啞的聲音:“下次見面,假如我不再騙你,你願意……和我同行麽?”
虞冷頭也沒回,嘩得一聲将外套拉鏈拉到頂,言簡意赅:“我倒是很希望,這次見面就是永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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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到一樓,虞冷看了眼手機,明豔姐沒給她發消息,想來這幾個小時也沒有出什麽事。
虞冷稍稍安心了些,視線在周圍随意掃了眼,目光鎖定目标。
不遠處的那堆碎玻璃裏,竟然埋着一塊灰色的球形石頭。
乍一看過去,石頭的形狀是個非常标準的圓,像是被圓規繪制出來的。
很奇怪。
虞冷走到碎玻璃旁蹲下,伸手想将這塊石頭取出。
剛探過去,指腹倏地一痛。
虞冷低頭查看,手指竟然不小心被玻璃劃傷了,細細一道傷口正往外滲血。
她沒有在意,把石頭拿了起來。
然而。
在虞冷觸碰到石頭的一瞬間,詭異的事情忽然發生。
暗灰色的石頭表面倏地騰起一些白蒙蒙的霧氣,緊接着就像是被賦予了顏色,白霧逐漸更疊為淺綠色的熒光,灰舊底色也一瞬間變得鮮活起來。
虞冷眉頭一蹙,還沒搞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周圍的世界忽然劇烈搖晃起來,遠處還隐隐傳來爆炸的巨響。
出了什麽事?
腦袋發脹,虞冷搖了搖頭。
世界開始崩裂,眼下這塊地面似乎馬上就要坍塌成廢墟。
虞冷起身想離開,但已經太遲。
溫暖的光亮驟然消失,不過幾秒鐘時間,她如同一瞬間墜入陰冷冰窖。
周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這裏是哪?
虞冷心底騰起不好的預感。
這裏看着似乎不是廢土,那她在哪?
新的推演線?
還來不及細想,下一秒,一陣異常尖銳的警報聲忽然從四面八方襲來。
警報如海嘯般此起彼伏,聲音之大讓虞冷忍不住捂住耳朵。
緊接着,一只冰涼的手抓住了虞冷的手臂!
“發什麽愣啊,你不要命了?!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