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存活篇侏儒
第105章 存活篇04 侏儒。
必死無疑?
顯然, 眼前的孫曉雲知道一些什麽。
還未等細問,孫曉雲就已經自顧自說道:“昨天你不是和我說,第一場快結束的那幾秒鐘, 宿管阿姨好像發現你了麽?今天你還躲在原來的位置,居然沒有被發現?”
昨天。
第一場。
虞冷敏銳地從話中揪出了兩個關鍵詞。
如果沒有猜錯, 這種類似于貓抓老鼠的追捕游戲每天都會進行,而且每天不止一場。
現在是第幾場?
還要經歷多少場才能結束?
孫曉雲拍了拍虞冷的肩膀, 安慰道:“不過你也別太擔心,反正第一場已經過去了,即使剛才阿姨發現了你, 接下來也不會有人知道你藏在哪。”
聞言, 虞冷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順勢問:“下一場什麽時候開始,我想回宿舍好好休息一下。”
孫曉雲訝異:“什麽時候開始?你是不是被吓傻啦,同樣的環節都已經整整重複六十三天了,休息時間不一直都是四十分鐘麽?”
四十分鐘。
虞冷佯裝懊惱, 伸手扶了下額頭:“我随口說的,剛才太緊張了。”
孫曉雲吐出一口氣,主動走到前面帶路, 往寝室走。
孫曉雲低聲說:“不管怎麽樣,我們都算膽子夠大運氣夠好的了,真正的膽小鬼根本連第一晚都活不過……你忘記丫丫了麽?因為看到變異的宿管阿姨沒忍住尖叫出了聲, 死得多慘。”
虞冷跟了上去, 走在孫曉雲身後, 時不時還附和一聲,即使她根本不知道孫曉雲口中的“丫丫”是誰。
臨進寝室,虞冷特意擡頭看了眼門牌號——604。
寝室面積不大, 是八人寝,四張上下鋪的床挨得很近。
這個曾經有八個人的寝室,現在只剩下她們兩個。
虞冷下意識繞開地面上那一大灘暗紅色的血跡,目光在八張床上掃過,一時難以确認哪個床位是她自己的。
“喂,發什麽呆呢。”
不知道同樣的動作重複過多少次,孫曉雲沒脫鞋,直接找了個下鋪盤腿而坐:“趁現在時間還算充裕,我們趕緊商量一下待會第二場的時候躲在哪吧。”
虞冷點點頭,不動聲色地坐到孫曉雲的對面床。
然而不知道為什麽,孫曉雲盯着虞冷的動作,陷入沉默的同時還露出了些許震驚的表情。
意識到這個床位可能有問題,虞冷身體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但幾秒之後,還是在這張床上坐了下來:“我就坐在這兒吧,方便說話。”
孫曉雲:“好。”
說完“好”字,孫曉雲卻沒有移開目光,仍在持續觀察虞冷的表情,很努力地試圖在她臉上尋找到什麽。
幾秒後,孫曉雲終于忍不住出聲提醒道:“不過你還是小心點,別坐到靜靜的頭。”
別坐到靜靜的頭。
這張床上……有顆頭。
虞冷微微偏過腦袋,身旁堆成一團的被子果然隆起得十分怪異,像是裏面藏了一個皮球。
可裏面并不是皮球,而是一顆頭。
兩人雙雙陷入沉默。
孫曉雲的表情不算害怕,更像是想到了什麽傷心事,有些悵然若失,最後嘆了口氣:“再忍忍吧,忍到後天周末結算就好了。”
看似在安慰虞冷,但輕飄飄的口吻更像是在安慰自己,說給自己聽。
虞冷擡眼:“周末結算?”
這下子,孫曉雲終于對虞冷的多次不解感到奇怪:“虞冷,你今天怎麽了?怎麽像是失憶了一樣。我們不是每周都會結算一次麽,結算完畢後,本周內殘留在樓層裏的屍體會被清理掉。”
虞冷說謊不打草稿:“我剛剛逃跑的時候不小心撞到頭了,可能有點輕微腦震蕩,現在有點印象了。”
孫曉雲緊張兮兮地說:“虞冷,你別吓唬我啊,現在寝室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你千萬不能再出事。如果最後只剩下我自己,我肯定熬不過去。”
虞冷給了她一個寬心的眼神:“我不會有事的。”
說實話,從眼前這個幾乎完全陌生的女孩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感覺有些奇妙。
原來在這裏,她還是“虞冷”,沒有成為其他人。
進入這個世界前,有另外一個“虞冷”扮演着生活在這裏的女學生角色,而且在這個貓抓老鼠的游戲裏存活到現在。
為了不讓孫曉雲發現端倪,虞冷繼續面不改色地說:“剛才真的頭疼得厲害,現在已經好多了。”
孫曉雲并沒有因此心安,反而更加憂心忡忡:“但願別出什麽問題才好……”
虞冷稍稍垂眼,手指摩挲着提燈的提手,語氣平靜地将話題轉回正事。
“我們繼續研究第二場的躲藏策略吧。”
現在确實時間緊迫,孫曉雲不再細究,正了神色,自顧自說起來。
“下一場是張瘸子。張瘸子有侏儒症,視力也沒有宿管阿姨好,但他的聽覺實在太靈敏了,這是最大的隐患。昨天躲在我對面的那個601的女孩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衣服拉鏈,我都沒聽到聲音,結果三秒鐘之內,她的身體一下子被電鋸貫穿,我甚至都沒看清張瘸子是從哪個方向過來的。”
電鋸。
聽到這兩個字,虞冷眉心跳了一下。
電鋸和掃帚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武器啊。
如果剛才那把尖銳掃帚朝她襲來,她大概率會受傷,也有可能會傷得很重。
但如果砍過來的是電鋸,她會直接被劈成兩半,連遺言都沒時間交代。
見虞冷陷入沉默,孫曉雲主動走過來安慰,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細語道:“好了,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害怕張瘸子,不過我們宿舍樓裏應該沒有哪個女生不怕他吧。一場捕殺就二十分鐘,只要挺過這二十分鐘就好了。”
虞冷眸光閃爍,又有收獲。
一場捕殺只有二十分鐘時間,難怪剛才她覺得游戲還沒開始多久就已經宣布結束了。
然而,這二十分鐘雖然不算長,也絕對不算短。
對于一個手持致命武器的殺人犯來說,想在二十分鐘內盡可能多殺幾個人實在太輕而易舉。
對于獵物而言,這二十分鐘又是一個不至于令人灰暗絕望的數字,只要在二十分鐘之內不被找到,就可以活命。
時間設置非常微妙。
虞冷回過神,目光落回到面前的女孩身上。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盡可能多了解一些張瘸子的信息,沒準能通過張瘸子的弱點,找到最佳藏身之處。
想起孫曉雲剛才說的那些話,虞冷又演起來,作勢低下頭,肩膀輕顫,模樣俨然恐懼到極點:“曉雲,我好害怕張瘸子。”
孫曉雲露出一副我都明白的表情:“我知道,哎,其實我光是聽到他的名字都渾身打顫。誰讓張瘸子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殺人犯呢?”
“當初要不是他帶着電鋸偷偷趁宿管阿姨睡着潛入我們宿舍,一樓那幾個女生也不會死得那麽凄慘,聽說被發現的時候身上一件衣服也沒有,滿地都是血……哎,事已至此,不說這個了。”
孫曉雲整理好心情,語氣堅定地說:“總之,我們絕對不能死在張瘸子手上,他殘忍暴戾,人性泯滅,連屍體都不放過。比起死在他手上,我寧願讓宿管阿姨拿掃帚把我刺得稀巴爛,最起碼還能留個全屍。”
孫曉雲不知道能不能用“人性泯滅”四個字來形容張瘸子,畢竟他現在已經不能稱之為人,幾乎就是來自地獄的惡鬼。
又或許,他之前也不是人。
他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一個披着人皮的牲畜。
說到這,虞冷已經對張瘸子有了初步的了解。
孫曉雲清了清嗓子,目光有些游移,陷入思考中,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算上我們兩個,這個樓層一共還剩下六個人,五樓的情況我還不知道,夢夢如果活着的話應該會上樓找我們。”
雖然不認識夢夢,但虞冷還是像模像樣地說:“希望她能盡快和我們彙合。”
孫曉雲擡腕看了眼手表:“應該快了,只要她還活着,一定會在游戲結束的十分鐘內上樓找我們,畢竟她宿舍裏現在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她只有我們。”
虞冷點點頭,一邊說着“是啊”,一邊将新信息記在心裏。
看來在休息時間內,活着的“獵物”可以随意竄樓層,這點沒有限制。
四十分鐘綽綽有餘,待會或許可以下樓打探一下情況。
如果直接去一樓,說不定能隔着大門提前觀察到門外游蕩的張瘸子。
幾分鐘後,走廊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一個嬌小的女孩推門走入,壓低聲音道:“我來了。”
“夢夢!”
虞冷擡頭看了一眼夢夢,女孩臉圓圓的,個子很矮,梳着包臉的荷葉頭,估計是因為躲藏的緣故,頭發有些淩亂。
很可愛的長相,讓人下意識覺得心眼不壞。
夢夢後怕似的撫着胸口,擁抱完孫曉雲又主動來擁抱虞冷:“太好了,今天你們也還活着。”
她比虞冷矮了一大截,虞冷回抱她的時候還要微微附身。
夢夢校服外套上裹挾着一股冷意,但是她的身體卻很暖和,散發着一種鮮活的生命氣息。
寒暄很快就結束了。
在這種環境中,再溫暖的問候都抵不過一句“太好了你還活着”來的更親切,更驚喜。
或許這個為時幾秒鐘的擁抱每天都會在這裏重演,短暫的幾秒鐘轉瞬即逝,卻是這裏唯一的溫暖。
夢夢表情嚴肅地說:“接下來我說的話你們一定要記住。”
“不要藏進洗衣機裏,不要藏在盥洗室的櫃子裏,不要藏在浴室裏,這幾個地方都是張瘸子昨天新發現的藏身處,我們樓層昨晚一下子就死了三個,現在五樓總共只剩下四個人了。”
虞冷在腦海中把這幾個地方過了一遍。
她都記住了,但新問題接踵而至。
樓層面積有限,一共就零星幾個能夠藏身的地方,如果這些也被劃掉,那麽她們還能藏在哪呢?
窮途末路。
幾乎無處可藏。
孫曉雲點頭說:“這幾個地點是今天的高危場所,張瘸子肯定會優先檢查。”
不知想到什麽,夢夢陷入沉默。
幾秒後,她忽然說:“佳佳也死了。”
孫曉雲瞪大眼睛:“佳佳?她不是聲稱自己有秘密領地,向來藏得很好麽?”
“感覺是精神出了問題,瘋了。剛才她本來躲得好好的,忽然就大叫一聲從角落裏沖出來,還說什麽要結束這一切,直奔阿姨而去,整個人主動撞到掃帚上,身體被貫穿,不一會就沒了氣息。”
夢夢語氣惋惜:“死得很可憐。”
聽兩個人開始閑聊,虞冷站起來說:“我出去看看。”
孫曉雲:“好,別走太遠。”
走廊裏漆黑潮濕,虞冷提燈而立,寒意不知從哪冒出來,四面八方将她包裹。
其他人已經回到各自寝室休息,偌大的走廊中只有她自己,腳下傳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空曠又陰森。
虞冷大致轉了轉,發現離浴室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個學生資料室,位置很不起眼。
推不開,門被上了鎖。
虞冷繞回去,在盥洗室停下。
她随手打開洗衣機櫃門,驚訝發現裏面的容積小的可憐,甚至連衣服都裝不下幾件。
虞冷難以想象,昨天躲在這裏的那個女生身材是多麽嬌小,又或者身體佝偻得多麽痛苦,多麽窒息,比她縮在浴室頂端的黑洞裏要難受一百倍。
大家都在拼命活着。
但即便拼了命,也沒能活下去。
虞冷把手中的燈往上提了提,黯淡的微光将她的臉照亮。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甚至稱得上恬靜漠然。
虞冷清楚地意識到,這樣耗下去不行。
單單和那些獵人玩捉迷藏不行。
她不僅要活着,還要想辦法結束這場游戲,只有結束才能離開,才能回去。
這個貓抓老鼠的游戲到如今已經進行了幾十天,即使今天躲過,還會有明天,後天……
無休無止,永遠進行不完,直到被趕盡殺絕。
不應該,不應該是一場只針對獵物的單方面獵殺。
如果結束游戲只有殺光獵物一種方法,那就完全失去了游戲的平衡,獵人從一開始就是勝者,對獵物來說活下去沒有任何意義。
如果只能等死,明天死和後天死本質上沒什麽區別。
虞冷眉頭輕蹙。
她忽然想到自己小時候在電腦上玩過一種非對稱性的小游戲,叫鬼抓人。
如果一局之內鬼殺死的人數超過指定數量,視為人失敗,鬼勝利。
沒超過指定數量則結果反之。
如果一局之內鬼殺死的人數剛好等于指定數量,那麽兩個陣營便會打成平局,加賽一場。
如果加賽也是平局,就繼續加賽,直到兩個陣營分出勝負為止。
虞冷猜測,眼下無休止的重複,或許不單單是因為獵物沒有被殺光。
還有另一種可能存在。
那就是,本局游戲沒有分出勝負,雙方打成平手,所以明天繼續。
如果明天仍然平手,那就後天繼續。
一天複一天,直到有一方獲勝為止,原理和加賽類似。
所以,獵物獲勝的方法會是什麽?
首先,絕對不可能是躲藏。
虞冷想了半天,沒想出一個所以然,思路到此中斷。
她現在對這個世界的規則還是了解太少,目前知道的唯一活命辦法,只有不能被稱之為辦法的“躲藏”。
躲起來不能解決根本問題,但暫時只能躲起來。
被獵人發現,就會被殺死。
虞冷決定先下樓看看。
她不認識其他樓層的人,自然也沒心思找一個陌生人寒暄,徑直從樓梯間下到一樓。
不知道是不是虞冷的錯覺,越往下走,周圍越黑,越冷。
明明沒有觸碰到左側生鏽的扶手,但是鋼鐵中冰冷刺骨的溫度還是透過空氣介質發散着,令虞冷後背生寒。
這種感覺很怪異。
就像有人在背後用陰冷的目光凝視着她的後背。
虞冷回頭往上看。
樓梯間裏伸手不見五指,黑洞洞一片,什麽都看不見。
這種情形下,即便有人站在黑暗裏盯着她,她也不會發現。
虞冷将提燈拉遠,目光透過大門看向外面。
玻璃之外,樹影搖曳,寬闊的平地連接着遠處建築的層層漆黑輪廓,荒涼可怖。
視野裏沒有捕捉到張瘸子的身影,它不在。
虞冷摁亮手機,現在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分鐘。
她當即決定回到樓上,不再浪費一分一秒。
就在轉身的一瞬間,餘光裏忽然闖進一塊模糊的黑色方影。
黑暗之中,竟安靜地藏着一塊窗戶,她沒有注意到。
不知為何,有此發現,虞冷掌心悄無聲息出了汗。
那塊方方正正的小玻璃此刻封閉着,通向外界。
大門在前方,這塊小窗戶卻在牆壁一側,二者方向不同,虞冷思忖過後又從樓梯上下來,希望能通過這扇窗戶有新的發現。
啪嗒,啪嗒。
她緩步朝窗子走過去。
同時,心髒的跳動撲通撲通加快,一種不安的預感倏地升騰起來,像是搖搖欲墜的氣球。
經歷過太多次貼臉,虞冷這次并沒有靠窗戶太近。
大概距離半米遠的時候,虞冷停下腳步,将提燈拿遠了些。
虞冷安靜呼吸着,已經對眼前忽然蹦出一張人臉做好心理準備,然而這種情況并沒有發生。
她用提燈照着窗戶,整個過程十分安靜,外面也十分安靜,沒有任何風吹草動。
遠處高樓林立,看不清輪廓,近處靠近窗戶的地方有一片黑漆漆的草地,修剪得很不平整,邊緣奇怪。
虞冷動作定住,目光死死地盯在某處。
這一刻,她的腦海裏倏地跳出那句——
“張瘸子有侏儒症。”
虞冷咽了咽口水,拿着提燈的手指輕輕發起抖來。
窗戶下面的并不是草地,那是張瘸子的頭發。
此時此刻,有一個身材矮小的恐怖男人正手持電鋸站在窗下,仰頭窺視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