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師兄×師弟

第11章 師兄×師弟

從日光燦燦叩到月光粼粼,季辭晏三階一叩的身影融在那無盡的階梯裏,顯得何其渺小。

衣擺的邊角處已經被磨開了絲線,膝蓋處粘滿了塵灰和泥土,他不覺自己狼狽,步步走得珍重。

長久的重複動作使他意識有點迷亂,不知道身後幾十階的位置,跟着個尾巴,陪着他叩了全程。

說真心話,雲思遠對于宗門上下并無什麽感情,宗門上下對他也是如此,不過是擺在明面上的利益交換。

但只要季辭晏在意,無需其他理由,已經足夠了。

說到底,修仙者也不過是多了根骨的肉體凡胎,被劃了口子照樣流血化膿,他堅持不吃丹藥,又如何撐得住這長時間的過度疲勞。

僅憑借那心中的信念,季辭晏用最後的意識踏上了最後一階。

他轉身向下看去,意外的看到落後他些許的雲思遠,愣了一下,随後嘴角染上了一抹笑意。

季辭晏心中一松,安心的暈了過去。

他知道,他不會跌在地上。

“你不讓我進去,總要告訴我小晏如何了?”

臨随抱着胳膊站在屋外,而雲思遠站在門口,靠在門上擋了個嚴嚴實實,擡眼:“無事,師兄只是過度勞累。“

“……防着我作甚?”臨随冷笑一聲,“我是他師兄,我若想見他,小晏難道還會攔着我?”

“那便等季師兄醒了再議。”雲思遠不為所動,意有所指:“你确實是他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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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永遠只能是師兄。

“若我當初下手以絕後患,你如今可還能站在這裏?”臨随挂在臉上的笑容未變,眼底卻殺意屢現。

雲思遠不答。

那時就算臨随出手,他也不會死的,早在初來落杉宗之時,不管是為了保住性命日後為父母報仇,還是為了能夠留在師兄身邊,他便已經放好了自己不可動搖的籌碼。

餘師娘早在年輕時便滿懷仁義之心,四處奔走行俠仗義,向來不懼死亡只怕世事不公。

她公開向天道立誓,絕不對任何不平事冷眼旁觀,所以坊間如今還流傳着餘師娘所做的種種善事。

而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在雲思遠這個年幼孤苦的孩子來這裏的第一天夜晚,就明确說道:“你既然留了下來,我只給你兩種選擇。”

“你這身根骨特殊,要麽未來成事後我可以放你為父母報仇,但在那之後這一切便不再屬于你。”

“要麽我現在就為你父母報仇,再抽了你的魂禁在我這葫蘆內以靈氣育,照樣可以達成目的。”

魂魄離體後育成,再強制回魂,人哪怕不死但也變成個白癡。

“你如何選?”

雲思遠那時不懂,只覺餘師娘心底還是有片柔軟的,為陌生之人報仇本就不是什麽她必須要做的事情。

她大可以強制抽魂,反正左右不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他人的死活、他人的仇恨又與她有什麽關系?

再說若是沒有季辭晏,雲思遠本就死在無人問津的洞窟中了。

小小的雲思遠分的很清,他只問了一句:“抽取根骨,可是為了師兄?”

“……自然。”他記得那時餘師娘神色複雜,竟嘆了一口氣。

後來雲思遠便明白了餘師娘為何嘆氣,她是為了她愛的孩子,甘願做了惡人,違背了自己的誓言,注定天道不眷,不可能渡得過雷劫。

她放棄了她飛升的可能,換季辭晏平平安安,未來修仙路一片坦途。

如今,也将直面她的死亡。

“……臨師兄來過了?”季辭晏臉色還是有點蒼白,被雲思遠扶起來坐着。

雲思遠點頭,舀了一勺白粥放在嘴邊輕輕吹着:“師兄那時還未醒,我便沒有讓臨随進來,可是做錯了?”

順着,季辭晏被雲思遠喂了一勺粥,他正想說話,又被喂了一勺。

季辭晏:“……”

只要讓我說不出來話就是沒做錯是吧!

見小貓瞪了他一眼,雲思遠也不逗了,拿軟帕給季辭晏擦了擦額角的汗。

“你自己想。”季辭晏輕哼,似乎是覺得雲思遠喂粥太慢,還耍小心機,把粥碗奪過來自己捧着喝。

壞了,生氣了,都不讓他喂粥了。

雲思遠看了眼自己空空的手,心裏遺憾,嘴上嘆氣道:“是思遠的錯,我這就去把臨随喚來,然後去禁閉地思過。”

季辭晏總覺得主角是不是去深修茶藝了,他甚至覺得自己的粥都有種茶香,喝起來……這粥确實還挺香的。

——他又喝了幾口。

“這粥是你熬的?”季辭晏打斷了雲思遠對臨随的魔法攻擊。

“是,師兄可喜歡?”雲思遠慣會變臉,此刻又眯起眼睛笑着,誠懇的問道。

季辭晏把空了的碗放雲思遠手裏,“你若是去思過,我如何還能喝上這白粥?”

“要不我去問問臨随?”

季辭晏的臉瞬間變成菜色,想到了小時候某些因臨随下廚而不好的回憶。

“臨師兄……事務繁雜,還是不麻煩他了。”

“師兄,思遠不怕麻煩。”雲思遠把粥碗放到端盤裏,用手背貼上季辭晏的臉頰,似乎是在試試還燙不燙,沉聲道:“就怕師兄不願麻煩我。”

若被麻煩的資格都沒有了,也就說明師兄不再需要他了。

季辭晏眨眨眼,“那我還想喝一碗。”

雲思遠也不提什麽禁閉了,像是把自己的話抛在腦後,只道:“我現在去做。”

系統默默觀察着,它自升級後就開始重點觀察主角的行為,為自己的情感系統添磚添瓦。

他想,以前不論是買新鮮玩意還是糕點美食,都是臨随去買給小晏的,甚至有時候還是他們心照不宣的秘密。

可現在,主角一步步滲透進來,這一應事務都和臨随沾不上邊了。

高,實在是高!

它在自己的小筆記上狂寫,暗暗預謀了一個優化掉主角的夢想,想了想這個世界的主角不好對付,決定下個世界換了新主角就能實施。

“停下馬車,馬車內是什麽人?”

雲思遠勒住馬翻身下了車,将一塊碎銀子塞到了門口守衛的手心,小聲說:“裏面是在下的妻子,他體弱受不得寒,輕易不能吹風,隔着窗簾看下倒無妨。”

守衛收了銀子不多糾纏,只站在那馬車外從窗簾的縫隙中往裏望,頓時呆了些。

馬車內那人眼眸微垂,這天本不是寒天卻披着件雪白的狐裘,正攥着衣襟掩面輕咳,一身湖藍色的淡雅長裙,襯得他的皮膚更加白皙,如那即将凋零的花,有種春意将盡的悲涼。

“……”

“還沒看夠?”雲思遠見狀眸色微暗,上手将窗簾掩緊實。

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對,雲思遠又道:“……大人看清楚了吧,家妻不能再吹風。”

守衛不言,仍是那副呆樣。

“咳……夫君,莫要對大人無禮。”

季辭晏主動開了口,又将守衛的心思喚了回來,“大人,我家這位也是擔心我的身體,見諒。”

“……無事,無事。”

守衛立刻站直身體,重複兩句又後退一步,沖着馬車內行了一禮,“唐突佳人,實在抱歉。”

他沒把視線放在雲思遠身上,只是板起了臉,大聲喊道:“前面的,放行!”

馬車晃悠悠的往裏行,守衛望着逐漸遠去的馬車,想起自己天天駐守城門聽到的八卦,嘆道:“想來是去找西面的那位神醫,可我聽說,那神醫診斷夫妻,都是診男不診女啊!”

馬車內,季辭晏正隔着門簾輕聲笑道:“思遠,你演技實在是差,不過是讓人看一眼……”

雲思遠自有說法:“身為夫人的夫君,吃醋也是常情,若再深了想……”情難自抑更是常情。

季辭晏不說話了。

他總覺得主角還在之前演練的仇,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要用奇怪的方式報複回來,他選擇當他沒聽懂。

沒關系,沒聽懂就是零傷害。

他們此行特意打聽了個靠西面的驿站,只是這驿站距城門比較遠,雲思遠給季辭晏放了個軟墊靠着,又下車買了些吃食,才又啓程。

到驿站時已經是黑夜,掌櫃的見季辭晏三步一咳實在體弱,留了間二層盡頭的安靜上房給他二人住。

推開門便傳來了熱烈的花香,也不知道掌櫃的誤會了什麽,季辭晏掀開撒了花瓣的床褥,下面竟放了許多大棗和核桃,顆顆飽滿,應是新買來的。

他想起那“棗生貴子”的習俗,只覺得這東西放在褥下會硌後背,讓雲思遠都清理了,放在桌子上。

從前也沒少在一張床上睡,季辭晏沒覺得有什麽不妥,他把外衣遞給雲思遠,卸了釵環就躺了上去,習慣性的躺在內側。

他搭着腦袋,莫名覺得有點昏昏沉沉,裏衣緩緩散開,迷迷糊糊道:“明兒早些叫我,去逛逛集市……”

雲思遠正把季辭晏的衣服挂在架子上,在這裏避免暴露他沒用靈力,而是拿了撣子細致的撣了撣灰塵。

房間內漸漸靜了下來,他走向床邊,伸出手搭上了季辭晏的脈搏,凝重的臉色在夜色下忽明忽暗。

季辭晏體內魔氣的存儲已經到了極限,只是由于長久的閉關暫時壓制了下去,之後爆發的頻率會越來越高,怕是要疼到夜夜難眠。

雲思遠拿出個方盒,正是餘師娘當初交給他的。

“如今使用,正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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