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師兄×師弟(完)

第23章 師兄×師弟(完)

破曉時分, 遙遠的天邊鋪滿了一望無際的朝霞,蔓延至湖海、至村落,至那一方島嶼上屹立的洞府之上。

季辭晏在一片寂靜中睜開眼睛, 身體卻一動不動。

他的腰被面前人圈在臂彎裏,入目是雲思遠微微滾動的喉結,季辭晏不動聲色的擡頭,只能看見雲思遠的下巴, 胡茬清理的很幹淨, 只有淡淡的青色。

今日就是一切結束的日子, 他應該和系統再梳理一下劇情,為接下來的動作做好準備。

可季辭晏心中升起了莫名的情緒, 他重新閉上眼,往溫暖的懷抱裏鑽了鑽。

本來還在緊閉雙眼的雲思遠睜開了眼睛, 他向不遠處的衣架看去,上面挂着兩件正紅色的衣袍,款式是相同的,只大小不太一致, 他的那件略寬大一些。

他又低頭看着自己懷裏的腦袋,手臂加重了力道, 熟悉的鈴蘭香重了些, 可不能像往日一般讓他的心情獲得平靜。

昨日季辭晏的那些話還歷歷在目, 他還記得從前在宗門試煉時,季辭晏給他撒了引獸草, 騙他去了叢林深處。

那時雲思遠想, 他想知道季辭晏給他安排了什麽結局。

可是現在的他, 不想知道了。

雲思遠見季辭晏又一次熟睡過去,低頭吻了吻季辭晏的頭頂, 又覺得心中酸澀,撿起床上季辭晏自然掉落的發絲,卷起來放在了心口的位置。

縱然他有萬般不舍,仍然在一會後,起身向以前那般準備早餐和季辭晏要用的洗漱用品。

之後靜靜的坐在榻邊,給季辭晏一遍又一遍的滋養身體。

季辭晏睡得并不踏實,做了些光怪陸離的夢,系統也有點不忍,但進度條上的倒計時一直在走,它不得不叫醒了季辭晏。

“夫人,睡得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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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辭晏适應了一下眼前,他還是沒有熟悉這黑白色的景象,可他嘴裏已經應了雲思遠:“我感覺,不太好……”

“做了噩夢嗎?”眼前的景象清晰起來,雲思遠向着他往前近了一步,給他按摩太陽穴的位置,“今晚給夫人買些能安神的草藥來,會好許多。”

今晚,沒有今晚了。

季辭晏搖了搖頭,看向不遠處的衣服,他認不得顏色,只知道那是兩件深顏色的同款式衣袍。

“當真去買了紅色嗎?”他笑着。

雲思遠把洗漱用具和木盆拿過來,也跟着笑:“希望夫人能滿足我的一片私心。”

季辭晏擡頭看着他:“今日怎麽不叫我師兄了?”

“可以嗎?”

雲思遠給他在木盆裏舀了溫水,又把季辭晏的長發簡單紮了下,防止洗臉的時候弄濕。

“……可以。”季辭晏頓了頓,先低頭洗漱後,又往前挪了挪,圈住雲思遠的脖頸,“你都給我養的變嬌氣了,這樣可不好。”

“哪裏不好?”

雲思遠托起季辭晏的雙腿将人抱起來,交換了一個綿長又細膩的吻,薄荷和青檸的味道彼此交纏,唇與唇離開時,他的嗓音已經變得低啞:“我可以永遠這般養着你的,好不好?”

季辭晏定定的看了他兩眼,沒應,把頭低下去,“夫君,好夫君,我們該去吃飯了。”

早餐還是往日的早餐,但季辭晏知道今天已經回不到昨天了。

他拄着頭,将最後一個水晶小籠包吃進肚子裏,看着雲思遠收拾桌上的狼藉。

“今日便是各大宗門給魔族那邊下的最後通牒,我們也該去了。”

季辭晏見雲思遠的手一頓,又道:“……如今天下苦戰已久,要從源頭解決才能讓萬民休養生息。”

而雲思遠因為季辭晏的存在,他會害怕,也會擔憂,還會瞻前顧後,所以他已經不是那個俠肝義膽、舍身忘已的主角,他只想守着季辭晏,不願看見一絲一毫的變動。

世間萬事,與他們無關。

但他和季辭晏對視一眼,就明白了季辭晏的堅持,應了下來。

雲思遠拿了桃木梳走向季辭晏:“今日要一同出門,便讓思遠為夫人绾發吧。”

季辭晏坐在前面,雲思遠站在後面捧起那一縷縷銀絲,如同萬千星河流于他的指縫之間。

記得雲思遠成人禮那天,也是如此,想來竟然也有十餘年了。

上次的季辭晏作為反派對雲思遠挑三揀四,這一次他只是安靜的坐在那裏,感受着身後人的溫柔與愛意。

三十年對于現代人來說已是而立,而對于修仙者而言不過一個彈指。

季辭晏又一次戴上了那枝墨玉簪。

洞府內現在也仍然沒有置辦鏡子,雲思遠什麽都依他,唯有這件事情不依。

後來季辭晏也不執着于看自己臉上的魔紋,反正他這最後的時光也只見得到雲思遠,雲思遠并未覺得醜陋難看,天天眼神無時無刻都像黏在他身上一樣,他漸漸也不再去想。

季辭晏拿起雲思遠遞給他的面紗,最後還是放了下去,不準備戴上。

雲思遠為他穿上那件正紅色的衣袍,那衣擺略長些可微微搭在地上,腰間墜了個做工精美的并蒂蓮玉佩。

他亦穿上了那件寬大許多的紅色長袍,一柄長劍挂在腰間,頭發高束,戴了頂與季辭晏發簪相配的發冠,倒顯得淩厲起來。

“……夫人今日甚美。”

雲思遠從背後擁住季辭晏,只覺得眼裏心裏只放得下這一個人,被戳着痛了都難受,也不想松手。

季辭晏被雲思遠感染得也有點喜悅,不過他看不清自己的着裝,眼裏的黑白色調實在是沒什麽意趣。

他在腦海裏呼喚系統:“快通關了,給我和主角留張CG如何?”

系統望着小屏幕裏的場景,一時間有點訝然,沒等季辭晏多說,就透支花了百加統幣拍了十幾張照片留影。

走出洞府,季辭晏的腳步頓在原地。

不知何時外面的景色裝飾的紅綢遍地,周圍的樹幹樹梢也都挂滿了胭脂色的輕紗,明明是不開花的季節,卻漫天飄落着花瓣,落在季辭晏心尖。

他看不見顏色,卻看得到這一切,充滿浪漫與愛意的這一切。

他回過頭,雲思遠牽起他的手,還在哄着他:“補一場簡單的大婚,此事是思遠自作主張,夫人莫要生氣。”

“……慣會說這些甜言蜜語。”

季辭晏這麽說着,臉上卻綻了個明豔的笑,這一刻他背後的漫天繁花都抵不上這笑萬一,“我就當我看不清,你想怎麽說都可以。”

雲思遠心頭觸動,因為這是他一生都在肖想的事情,季辭晏如此回答他,他便是把這當成他們真正的大婚亦是過了明路,被季辭晏認可過的。

哪怕沒有天道誓言,仍有天地為證。

季辭晏将一片花瓣接在手心,用指腹撚出汁水,染紅了他的指尖。

他将指尖藏于掌心,低頭看不見神情,良久後擡起頭,“走吧。”

踏過紅毯、路過人間,也算得一次圓滿。

本來萬裏無雲的天氣,越臨近目的地,越變得陰暗潮濕,滾滾的驚雷聲在遠處響起,大雨傾盆落下,打濕了來時路。

季辭晏望見兩側一望無際的修仙者與魔族,正神色緊張的等待命令,手裏持着鋒利堅硬的劍盾,根本不在乎他與雲思遠這兩個凡人模樣的人路過。

反正待兩邊開打,不過一灘肉泥的下場。

季辭晏把視線向雲層之上掠去,目光定在一個位置,給雲思遠比了個手勢。

雲思遠會意,圈住季辭晏的腰往上面飛去,下面的人這才擡頭仰望,不由得臉色一變。

沒有理會底下亂七八糟的讨論聲,季辭晏沒有先出場,而是讓雲思遠上前。

他在主角晉升時刻再上才是正确的。

臨随還在氣定神閑的和楊晟澤講述他的故事:“當初小晏還是個男娃,總是喜歡牽着我的衣擺,往我身上爬,不願意讓我下山,撅着嘴就要哭。”

“我一說是去給他買糕點,立刻就笑了……”

楊晟澤在一旁聽得很認真,臉上已經沒有了當初那種被魔氣影響深重的戾氣,但也僅限于聽這段關于季辭晏的故事的時候。

聽完他就嗤笑一聲:“如今如何,你有多久沒見過他了,哥哥若是見到你,怕是恨不得殺了你吧。”

臨随眼眸一閃而過狠厲,不遑相讓:“你做得好,你知道小晏被你影響入魔了嗎?他也同樣恨死你了,還後悔當初沒殺了你吧。”

楊晟澤立刻現出魔身,方才還沉靜的眸中已經充斥着血紅色。

臨随并不在乎的起身笑着,兩指間現出一把長劍。

季辭晏隐匿了自己的身形,開始叫系統錄制。

“大戰一觸即發,臨随和楊晟澤招招盡是殺招,絲毫不留任何情面,而這時主角雲思遠登場,面容薄怒,怒斥他二人草芥人命,已是死到臨頭!”

系統像說書一樣念着,季辭晏卻遠遠的望着雲思遠,雲思遠并未像劇情裏一般說出相同的話,而且向他傳音。

“躲好,莫怕。”前半句聲音很溫柔,後半句卻透着寒意:“傷害了你的人,今日我定會讓他們付出應有的代價。”

季辭晏摸着自己臉上灼熱的魔紋,低下頭沒有去看他們打鬥的場景。

他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冷靜,冷靜的倒數着雲思遠即将原地突破的時刻。

天邊金光閃過,透過雲思遠的丹田,透明的金丹被這金光灼燒起來,一團柔光和在它的上面。

雲思遠用的招數還來不及收回,一口血吐在了地上。

在戰鬥中突破,不過是九死一生。

臨随和楊晟澤在這時有了相同的想法,先殺雲思遠。

這時,雲思遠看見了有人一襲紅袍擋在他的面前,那個背影讓他想起了自己兒時與季辭晏的初見。

那時,也是這般。

季辭晏在背對着雲思遠的方向咬了咬下唇,他在心裏想着同樣的事情,可那時是演的,這次也同樣。

他或許真的是個騙子,在他站在這裏選擇為雲思遠護法之時,已經想好了雲思遠會在何時死去。

在何時為了他而死去。

臨随和楊晟澤二人的臉色瞬間一變,竟呆愣的站在那裏不出手了。

臨随努力做出了他從前溫和師兄的模樣,可他已經忘了太久,臉色刻意的有些猙獰:“護着他做什麽?小晏,你過來這邊,師兄不會殺了他的。”

楊晟澤卻不同,他見到了季辭晏臉上的魔紋,豔麗的花朵染白了他的心,愧疚與悔恨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季辭晏回頭見雲思遠已經沉浸在了突破之中,輕松的拿起了雲思遠身側的劍。

雲思遠對他向來不設防,哪怕他在這種時刻從他身上拿了東西,也沒有絲毫所傷。

這把劍并不普通,而是雲思遠的本命劍,上面牽連了雲思遠的一魂一魄,這般使用時才達到了真真正正的各個方面人劍合一的境界。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持劍靜靜的看着眼前或焦急、或悔恨的面容,心裏殘忍而又無情的默數着自己死亡的時間。

臨随還在說些什麽,還在講着回憶,他聽不見,也不在乎。

楊晟澤似乎流了眼淚,拿出來了他曾經送給楊晟澤的東西,他也不在意。

身後是雲思遠突破時因煎熬、因深陷夢境無法盡快突破而發出痛苦的悶哼,季辭晏垂着眼眸想了想。

為何痛苦?是在擔心他無法應對?別擔心他,他不是什麽好人。

在豆大的雨點終于停下來的那一刻,季辭晏回頭看了一眼雲思遠,他想着,看不清那紅色的衣袍還真是有點遺憾。

但也就遺憾那麽一刻,他轉過頭,毫不猶豫的揮劍出手,用雲思遠的本命劍貫穿了自己的心髒。

耳邊的風聲逐漸離他遠去,曾經明亮的雙眸像兩顆被遺忘了的星星黯淡無光,手無力的垂了下去,滲出的血液把他身上的紅衣都染得更豔麗了幾分。

他想着,今天如果是晴天就好了,死在這樣的雨天,好冷啊。

這麽想着,他落入了一個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溫暖的懷抱,可他的身體在變得冰冷,再也無法被暖熱了。

他已經看不清事物,只能向上用最後的力氣伸出手,摸到了一片盡是濡濕的臉頰。

他已經聽不見聲音,只能在這最後的溫暖中汲取一點不能被他吸收的溫度。

他的心髒砰的一聲崩裂開來,如同天邊絢爛的煙花,那大片大片的紅色這回不單單染在他的衣袍,也染在雲思遠的衣襟。

魔氣消散,魔紋自臉頰一寸寸向着心口褪去,那豔麗的花緩慢的離開了他的皮膚,顯出他那蒼白而又美麗的容顏。

季辭晏并不覺得痛,他的所有苦痛都被抱着他的雲思遠承擔去了,連同他的死亡也要一同承擔。

聽起來很不公平,但他突然有點高興,只想在最後說點不那麽适合離別的話,“雲思遠,我現在是不是不醜了?”

他逐漸從手指開始變得透明,身體也開始變得輕盈,身體的血肉一點點消散,閃着點點熒光。

這是他一魂一魄化成的本命劍,一旦出手,魂飛魄散。

雲思遠伸出手,甚至留不下季辭晏的一根銀絲。

他記得的,一直都記得的。

季辭晏總是在問他,如果自己帶着他一起去死,他會不會怨?

不會,不會。

雲思遠在心裏念着,又撫上自己的心口,那裏不僅有可以與季辭晏同生共死的黑丹,那裏也有季辭晏唯一留下的,他偷偷藏起來的一縷銀色的發絲。

原來,這就是師兄給他安排的結局。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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