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初逢意自投

第10章 初逢意自投

攥着玉竹截棍走出院門的時候,程不漁的心仍在狂跳——秋天的風那麽蕭瑟,可他的心卻那麽熾熱。

江畔凜寒,這玉竹截棍冰冰涼涼,握在手心裏,卻又透着一絲溫潤的暖意。

葉舟與楚天闊已去見丐幫長老們商讨要事,而程不漁則坐在院門外的臺階上,望着手中的玉竹棍,即便他已經努力想使自已的心情平複下來,可渾身上下仍是熱血沸騰。

頭頂突然傳來一陣衣衫獵獵的響聲。

程不漁先是警惕一愣,情不自禁攥緊了玉竹棍,眼珠只微微一轉,便松了口氣,懶聲道:

“你還沒有走麽?”

阿白立在他頭頂的圍牆上,居高臨下睨着他,負手而立,平靜道:“看來,你被委以重任了。”

程不漁連頭也沒有擡起,只淡淡說道:“怎麽,連人家幫派自已內部的事,你也要偷聽麽?”

“這是江湖的事。”

日光下,阿白的衣服透着金色的日光,望之仿佛神明。

程不漁“哼”了一聲,站起身來,叉着腰,擡頭望着白衣勝雪的阿白。

他勾起一個嘴角,眯起眼來,歪着頭道:“我不知道你究竟誰,也不知道你來北遼到底要做什麽,更不知道你到底為何要聽人家的牆角。”

“這很重要麽?”阿白冷冷問道。

“當然重要!此事關系赤竹,如果連這都不重要,那什麽才算是重要?”

“我也是因為赤竹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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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你到底是為了滅赤竹,還是為了幫赤竹呢?”

不等阿白回答,他突然用棍梢在地上輕輕一點,人已淩空掠出,玉竹截棍在空中劃出一道晶瑩澄澈、宛若流光的綠色軌跡,渾厚的破風聲起,日光微閃,那玉竹棍已在阿白頭頂,兀自向下劈來。

阿白卻面不改色,手中銀棍兒輕輕一顫,霎時銀光璀璨,猶如星辰散落。

卻見他雙手持槍,将手一擡,銀槍橫架,只聽“铛”地一聲震耳巨響,一陣氣浪自槍棍交接處迸發開來,直掃得四面竹樹傾倒。

阿白心中暗嘆,這人怎說打就打,難不成是個武癡夯貨麽?

嘶,我這膝蓋竟然麻了一下。足見他的棍法比他的拳法要淩銳得多了。這小子倒是有幾分手段。

阿白自在心中這般想着,可面上卻無波無瀾。程不漁只覺得這人的面皮生得格外好看,卻也像是張假皮,只貼在了骨相之上,僵硬得動也不會動。

而且,他發現阿白的反應極為迅速,身手只會比他強,不會比他差。

卻見他将玉竹截棍擡起,棍花翻騰,風卷殘雲,猛地一橫劈,一帶一掃,竹葉落葉漫天飛舞。

而阿白則輕輕躍起,整個人自空中翻騰兩周,一人蹲伏穩如山,一人騰躍輕如羽,日光下仿佛一綠一白兩只飛鳥,自空中振翅,游舞騰挪。

“你非要與我打這一架麽?”阿白只防不攻,手中銀槍揮來舞去,靈動如蛟龍。

“我非要與你打這一架!”程不漁只攻不防,他知道阿白刻意不還手,便要步步緊逼。

一槍一棍,光影交織,铮铮作響,尖銳的武器撞擊聲愈發刺耳,揚得漫天飛竹落葉翩翩起舞。

二人都是江湖上小有聲名晚輩,更是晚輩中難得聰穎的佼佼者。程不漁的招式之詭秘難測,阿白的招式之精準淩銳,就算是老輩子來了,也得點頭拊掌,贊嘆幾聲前途無量。

卻見二人出手越來越快,招式變換越來越密集連貫,兩把武器竟自晃出道道虛影來,他二人便如此鬥在一起,一招一式互相試探,虛虛實實,連消帶打。

突然,一陣腳步聲自竹林間漸行漸近。

二人心照不宣迎面一擊,各自一掠,退出五丈遠,阿白則縱身一躍,立于樹梢。

一女孩的聲音遙遙傳來:“奇怪,方才我還聽到這裏有聲音。”

一少年的聲音跟着回應:“莫不是你聽錯了?不過是些野鳥野獸罷了。”

女孩急聲道:“怎麽會!我聽見的就是武器叮叮當當的動靜!”

程不漁撣了撣身上的落葉,笑嘻嘻地走了出去,從容道:“師妹,師兄,你二人怎到這裏來了?”

“不漁師兄,你方才有沒有聽到這裏有打鬥的聲音?”女孩驚訝地望着一身沙土的程不漁,眨了眨眼,有些惶然。

程不漁笑道:“方才是我在這裏練功,莫不是聲音太大了,驚動了少主和盟主麽?”

女孩聞言,面色一紅,嗫嚅道:“不,不是……沒有驚動他們,師兄你,你怎在這裏練功,我還以為……”

“你還以為二十八塢的人又來了?”

女孩低下頭,咬着嘴唇,害羞地點了點頭,不住地怯怯望向程不漁,眼中又是慌張,又是甜蜜。

程不漁朗聲笑道:“師兄,師妹,放心好了。這裏沒有二十八塢的人了,只是我而已。”

那少年釋然道:“如此便好了。現在整個幫中風聲鶴唳,何況楚盟主還在此,我等也不得不小心了。師弟,你也要小心些,多看看周圍有沒有可疑的人影。”

程不漁拍了拍胸脯,朗聲道:“放心吧師兄!如果二十八塢的人還敢來,我定不會放過他們的。”

少年點了點頭,與那女孩一道轉身離去。女孩不住回頭,而程不漁卻一直只是微微笑着,笑着向他們揮手。

待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林中,程不漁這才擡頭招呼道:“下來吧。你可聽見沒有,我需得多瞧瞧‘可疑人影’。”

阿白如一只白鷺一般輕輕落地,蹙眉道:“還要打麽?再打下去,整個丐幫的人怕是都要來看熱鬧了。”

“我不過拿你試試我的打狗棍!好在……還算是順手。”程不漁掂了掂手中的棍子,滿意一笑,将它收到身後,這才擡眼定定望着阿白,正色道:“說吧,你到底為什麽不走?”

“你這樣的聰明人,心裏不是早就有答案了麽?”阿白雖心裏直忍不住想罵他,卻還是淡淡道。

“既然如此,小爺我便猜上一猜。”

程不漁勾起一個嘴角,圍着他踱起了步子,悠悠道:“你原本是走了的,但看到了雲水盟的紅船,便又回來了,對麽?”

“對。”

“你回來後,發現楚盟主與我師父商量大事,便知道一定是與赤竹有關,對麽?”

“對。”

“然後你就聽到了我自告奮勇,要替雲水盟查荊襄赤竹的線索,恰巧,你也想要查赤竹。”

“嗯。”阿白點頭。

“而北遼如此廣袤,一個人查實在是件難事,還容易被南魏六賊追殺,不得不男扮女裝……不如通過雲水盟,最為快捷高效,所以,你便想與我合作,對麽?”

程不漁底氣十足,搖頭晃腦地分析着,阿白聽到“男扮女裝”四個字,面上的肌肉隐隐地抽動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但仍是平靜道:“對。”

好你個程不漁,膽敢……

“好!”程不漁突然一拍大腿,大聲道。

“好……好什麽?”阿白被他突如其來的大喝搞得一頭霧水。

“我們合作,固然是好。反正對你,我也不能再隐藏住什麽秘密了。你知道了那麽多事,我們只有合作,才最保險。而我呢,也覺得多個幫手更好些。所以,我同意合作。”

程不漁揉了揉鼻子,狡黠一笑。阿白似乎也沒料到他居然會答應得這麽痛快,微微蹙眉,有些訝然。

“果真?”

“小爺我像是開玩笑的樣子麽?”程不漁反問道。

阿白沉吟道:“不像。”

“嗯!”程不漁上前兩步,話鋒一轉:“不過嘛……”

阿白有些急:“你又不過什麽?”

程不漁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慢吞吞道:“不過你得告訴我,你到底是誰!我總不能不明不白讓你這麽個大活人日日夜夜跟着我吧!萬一你半夜給我紮了一刀,而我變成了鬼又無處索命,豈不是虧得很?”

阿白愣聲道:“我就是南魏人。”

“我當然知道你是南魏人,可是你莫要避重就輕。既然要合作,那就坦誠相待,不好麽?”

阿白死死盯着他,癡癡瞪着他,許久,才長嘆一聲,無可奈何道:“那我便告訴你好了。”

“洗耳恭聽!”

程不漁一屁股坐在了石頭上,瞪着一雙大眼睛,笑嘻嘻地望着他。

“我是南魏十八皇子,沈璟彥。”

程不漁臉上的笑容漸漸隐去,愣愣望着他。他這才幡然醒悟——這般清風朗月,站在人群中便不像是個凡人;又是這般嬌生慣養,連髒水都忍耐不住,不是他又能是誰?

他早已聽說過沈璟彥這個名字,只是不成想,這十八皇子,竟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好看、厲害些。

只不過,混入了江湖,皇子的身份便變得又顯眼又脆弱,就連六賊都能對他舞刀弄劍,更何況他是個南魏皇子,卻身在北遼。

良久,他才嘆道:“我早該猜出來的。你便是那由雲水盟前盟主作保,風雷門門主八弟子,堂主何煥座下之徒,那個金質玉相的南魏皇子沈璟彥。”

“不敢當,在下正是。”沈璟彥淡淡道。

程不漁聽着他這話,又謙虛又高傲的,忍不住覺得頗為好笑。他點了點頭,撿起地上的石頭,自手心抛出又落回,似在細細思索着什麽。

他盯着那石頭飛起落下,好奇道:“既如此,你與赤竹又有什麽深仇大恨,能讓你離開錦衣玉食的南魏皇城,來到北遼,如此倉惶狼狽呢?”

沈璟彥的面色忽然冷了下來。

他轉過身,眼中透出與殺死二十八塢匪徒時一樣的陰狠來,沉聲道:“我在南魏發現赤竹的蹤跡,應當是比你在北遼發現得要早得多。兩年前我十六歲時,便已經發現了一個赤竹頭目。”

程不漁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凝眉道:“他死了麽?”

“死了。”沈璟彥幾乎是咬着牙根說出的這兩個字,手也攥成了拳,“被我親手殺死了。”

程不漁觀察着他的反應,“他做了什麽?”

“他殺了我一母同胞的兄長。”

沈璟彥的手緊握着,雪白的皮膚因肌肉緊繃而骨節更加發白,“母妃只有我與兄長沈璟容兩個孩子,我也只有他一個同胞兄長。”

“所以,你是來複仇的。”

“我不但是為了複仇,也是受父皇之托,拔掉赤竹。”

程不漁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道:“我明白了!”

沈璟彥望着他,卻見他頓了頓,“我與你一樣,想為幫主和潇潇師父複仇,也想為江湖出一份力。既如此,我們的目标,便是一致的。只不過……”

“又……又不過什麽?”

“既然是你要跟着我,那你便得聽我的話!你可明白?”程不漁笑嘻嘻道。也不知道他是開玩笑的,還是認真的說出這番話來。

沈璟彥啞聲:“你……”

程不漁卻擺了擺手,滿不在乎道:“好了好了!別你的我的了。從現在起,你我已是搭檔了!這一路上,少不了死裏逃生,你若是嬌貴,便再好好想想。若是當真想清楚了,便也收拾一下,我們就要出發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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