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酒中兩滋味

第32章 酒中兩滋味

沈璟彥的目光斜斜望向鄒月婵,帶着幾分輕蔑和鄙夷。

鄒月婵已經駭得肝膽一顫,卻還是強迫自已冷靜了下來。

她咽下一口唾沫,嘶聲道:“師尊,諸位長老,沈公子懷疑我雖有幾分道理,但弟子又無法開啓機關,如何能竊取卻邪?”

“我何時說過懷疑你?”沈璟彥似笑非笑。

鄒月婵心下一慌,解釋道:“……我瞧見你在看我。你若不是懷疑我,何必看我呢?”

沈璟彥負手而立,微微側首,睨着她道:“不錯,我是有些懷疑你。你自已是不能打開機關,但如若有人相助呢?”

“你是在懷疑我師尊?”

鄒月婵幾乎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你怎可如此無禮!”

沈璟彥勾起一個嘴角,目光裏似透出幾分無奈。這副神情只透露了四個大字:自作聰明。

陸旸總覺得她言語間似刻意将注意往季和光身上引,如此一來,真正的竊賊很有可能就會被忽略。

他蹙眉道:“師妹,我們只是問詢,并未說是師尊所為,你先莫急。”

鄒月婵定定望着他,臉漸漸開始發紅。她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師尊,師尊!你張口閉口都是師尊,你若稱掌門為師尊,那我當稱他為什麽?!

她心中的嫉妒與擔憂此時此刻竟然如那澆了油的火,沖天而起三丈高。

“好了,好了!在這裏的都是太和劍派的頂梁支柱,掌門之威嚴更是不可輕易亵渎。我們一心想為太和好,卻各個坐在這裏互相懷疑,連證據都沒有便相互指摘,若讓外頭諸位弟子聽了去,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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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令九擡起手,讓所有人都先冷靜下來,“依我之見,諸位不妨都說說看,在陸旸師侄回來前,你們都在哪裏,都在做什麽?是否有證人?”

他頓了頓,“我先說來。未時,我正在玉虛宮中為宮內弟子做功課,玉虛宮諸位弟子,皆可作證。”

張開明亦是接口道:“未時我正于山門接見香客,二位香客求子如願,與我寒暄幾句,還恰巧遇到了月婵師侄正自香殿取出晚間奉香。”

他擡眼望向鄒月婵,微微含笑。

鄒月婵冷靜颔首道:“正是。按照規矩,晚間輪值奉香弟子需于卯時取香預備,我回時路上,恰巧看到張師叔與鎮上商賈劉金德說話。”

孫令九笑道:“是也。昨日我到鎮上去采買,偶遇他們夫婦,他們稱今日定要親自來答謝太和,劉金德求子多年不得,上上月來太和山奉香,這月便已如願,真是可喜可賀。”

他說完後,衆人的目光盡望向冷冰臣。

冷冰臣從容道:“早些時候,紫霄宮中來了位急症香客,我命楷兒速去鎮上采買藥材。楷兒便是在那時候看到陸旸三人,回來後于宮中告知我。後來我便一直在紫霄宮為他診治,因他病情嚴重,我片刻未離他身邊。那香客如今仍在我宮中療養,他與他妻子皆可作證。”

“既如此,我三人似都有不在場的人證。掌門,您呢?”孫令九恭敬道。

季和光仍是微微阖目悠悠道:“未時,貧道正于書閣之中采編功法文冊。未時八刻,方才回到金殿之中,此時,殿中無人。未時二刻,程少俠三人造訪。書閣輪值弟子皆可作證。”

話已畢,衆人緘默無聲。程不漁與沈璟彥瞧着他們,而三位長老則若有所思。

冷冰臣突然冷笑一聲,“如此,看來這太和劍派之中,還真是出了件怪事了。”

她的目光再次轉向悻悻跪地的曲天楷,頗為無奈輕輕一嘆。

“楷兒,你當真沒有什麽要說的麽?”她再次問道。

曲天楷已然失意心死。他一直跪在地上,似什麽都想了,又什麽都沒有想。

他并未直接回答,只輕聲問:“師父,徒兒自七歲起便來到太和,跟了您已有十二年,徒兒是何為人,您再清楚不過,您為何不分青紅皂白便斷定此事定與徒兒有關?”

冷冰臣忽然微微動容,卻還是平靜道:“你若當真無辜,為師自然為你證明清白。你若真的有錯,也不能因為你跟了我十餘載而輕饒過你。歷代太和律法皆出自紫霄宮,在紫霄宮,沒有疑罪從無。”

冷冰臣一字字說出,而曲天楷的心已經一寸一寸地結了冰,随着一滴淚落在地上又碎,他的心也跟着碎了。

鄒月婵糾結許久,終于開口道:“冷師父,曲師弟向來老實本分,他……他不會……”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也越來越沙啞,直至最後,突然頓住了口,低下頭,嘴唇都已快要咬破。

冷冰臣道:“月婵,你不需為他辯駁。”

程不漁與沈璟彥二人瞧着心如死灰的曲天楷,幾乎是同時輕嘆。

“楷兒,你便先去穹瑤宮閉門思過吧。”

曲天楷似已經麻木了。他一個字也沒有說,甚至連頭也沒有擡,看也沒有看冷冰臣一眼,便站起身,扭頭緩緩走了出去。

孫令九和張開明則都面色淡淡,仿佛眼前發生的事只是一個小小的鬧劇。冷冰臣仍是面色肅然,蹙眉沉思。季和光從頭至尾甚少說話,只微微阖目,而程不漁、沈璟彥和陸旸三人則一刻也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們和殿內的三位弟子。

日已西斜,弟子們将進入金殿行晚間課業。此次談話不了了之,除了心如死灰的曲天楷,竟未能找出絲毫明顯而又确鑿的線索。

卻邪到底在哪裏呢?曲天楷當真是嫌犯麽?

星河傾瀉,夜涼如水。籠罩在繁星夜色之中的金殿輪廓巍峨宏偉,自金殿之中,飄出陣陣疏淡的檀香。

程不漁獨自坐在金殿最高處,手中攥着酒葫蘆,擡頭望着璀璨的銀河,面色微紅。

一襲白衣不知何時已經負手立在了飛檐一角。月色落在他随風輕拂的衣衫上,仿佛正在他身上緩緩流淌。

程不漁仍是擡頭望天,頗為意外又懶洋洋道:“喲!沈大皇子,你怎有閑情逸致來這裏看星星?我當只有我這般無聊。”

一身酒氣。

沈璟彥看着他,蹙眉沉默不語。

程不漁終于不再望着星星,而是側首望向沈璟彥,笑道:“這裏如此高,風景又如此好,今朝有酒今朝醉!來吧,坐下喝兩口。”

“我不愛喝酒。”沈璟彥道。

程不漁笑道:“你長在宮裏,面對那麽多文武百官,皇親國戚,家宴國宴,也不喝酒麽?”

沈璟彥淡淡道:“那不得不喝。”

程不漁定定望着他,沉思片刻,恍悟道:“哦!我懂了。你酒量不大,是麽?”

沈璟彥瞧着他,咬了咬牙,又沉默了。

程不漁搖了搖頭,“你這人端着架子,定是怕自已酒後失言,說了什麽不想說的。”

沈璟彥還是沉默着,而表情已然有些緊張了。

程不漁咧嘴一笑,招呼道:“放心!就三口,定不讓你多喝。你我相識以來,還從未一起喝過酒呢。”

沈璟彥望着他許久,這才猶猶豫豫走了過來,在他身旁坐下。

金殿的最高處,如在雲霄之上。俯瞰下去,群星燦燦,燈火寥寥。

程不漁将酒葫蘆抛到他懷中,沈璟彥兀自端起,淺嘗了一口。

“是好酒。”沈璟彥由衷嘆道。

程不漁笑道:“咱們剛認識那天,我便說過,我的品味絕對不會太差!”

沈璟彥道:“你自小便喝酒麽?”

“當然不是。我喝酒是十三歲之後的事了。”

程不漁悠悠回憶道,“小時候,葉幫主天天喝酒,把酒當水喝。我很饞,想知道酒到底是什麽味道,可師父偏不讓我喝。直到十三歲,師父才讓我喝了我人生之中的第一口酒,從此……”

沈璟彥接口道:“便喜歡上了。”

程不漁豎起一根手指,晃了晃,糾正道:“便無法自拔、情難自抑、不可救藥地愛上了!”

“為何?”沈璟彥不解。

“喝酒乃人生一大快意事,與朋友一同喝酒,簡直快活得要命!”

沈璟彥想了想,似懂非懂,點了點頭,又悶頭喝了兩口。

程不漁瞧着他,笑道:“你呢?你不愛喝酒的原因又是什麽?”

是什麽呢?是每次放下酒杯看到朝臣僵硬的笑臉的厭倦?還是與皇親國戚的客套寒暄的疲憊?還是明明已經作嘔,卻還是要強撐着喝下一杯又一杯的難堪?

對程不漁而言,酒是江湖,是自由,是灑脫。那對他沈璟彥而言,酒又是什麽呢?

沈璟彥垂下眼睫,思索了片刻,道:“因為每次喝酒,我都要要做我不想做的事。”

程不漁看着他。奇怪的是,雖然他二人的身份和成長環境大不相同,可他卻打心底體會到了沈璟彥言語中的無奈。

他含笑道:“沈璟彥,江湖的酒,和宮中的酒,不是一個滋味。這宮中的酒嘛,雖然香,但發苦發澀。江湖的酒,是又香又甜!”

沈璟彥又是默不作聲。在出現一些波動起伏的情緒時,他總會用沉默來掩飾自已。這一點,程不漁已将他看透。

良久,他才又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他又悶了兩口。

程不漁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伸展了一下雙腿。冷風一吹,他整個人似清醒了些許,忽然想起今日之事,遂正色道:“說吧,沈大皇子,依你之見,到底誰才是竊賊?”

沈璟彥的臉有些微微的紅。他蹙了蹙眉,開口道:“鄒月婵。”

程不漁笑道:“巧了!英雄所見略同。”

“但是沒有證據。”沈璟彥沉聲道,“而且,也不知道配合她的是哪位長老。”

程不漁道:“你如何看出是她?”

沈璟彥嘆道:“從小到大,我見過太多做賊心虛的人。”

他頓了頓,斜目望向程不漁,“你又如何看出是她?”

程不漁狡黠笑道:“我不光看出是她,我還看出了些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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