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各說難辨真

第31章 各說難辨真

金殿內的氣氛壓抑至極,人人緘默不語,似都在等待其他人先開口。

玉虛宮長老孫令九、紫霄宮長老冷冰臣、明霞宮長老張開明分坐在季和光面前,三宮掌事弟子伫立身後,彼此狐疑對望。

卻邪丢失,事關重大,誰也不能完全相信誰。

程不漁與沈璟彥站在季和光身後,觀察着幾位長老的面色。而陸旸則攥着拳,心中又是憤怒不已,又是忐忑不安。

金殿的大門再次緩緩敞開。

一女子的身影出現在門前。這正是陸旸離開太和劍派後,季和光新立的掌事弟子,鄒月婵。

鄒月婵步入殿內。衆人皆望着她,她似有些窘迫。

當她的目光落在陸旸身上時,面頰上竟現出幾許惶然,堪堪回避,恨不得自已壓根沒有看到這個人。

她定了定神,俯身輕聲道:“弟子月婵,拜見師尊、各位長老”她頓了頓,輕聲道,“……拜見陸師兄。”

陸旸僵笑回禮:“鄒師妹。”

每一位太和掌門,只能有一位親傳弟子。他們往往天資聰穎,天賦極強,所以“掌門大弟子”五個字,對于太和劍派中的弟子來說,既是約束,也是殊榮。

只因這不但是太和劍派對自已的認可,更是他們日後在江湖行走的頭銜和名號,如若他們願意一直留在太和,更是會當上三宮長老,從而有機會接管太和,成為掌門。

但掌門大弟子若是犯錯,所受到的懲罰,往往會更加嚴厲。

而如今,陸旸又重回太和劍派,所有太和弟子中,最為慌張的,當屬鄒月婵。

程不漁瞧着這些人的面色,微微側頭,對沈璟彥笑道:“原是師兄妹,現如今倒成了對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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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璟彥“嗯”了一聲,冷冷望着這些人,不言不語。

也不知是不是某種自我暗示,程不漁瞧着他們,怎麽瞧,怎麽覺得,這些人各懷鬼胎,面和心不和。

“陸旸,你出現得可真是時候啊。”

孫令九撚着胡須,話中有話,輕笑道,“月婵正練到懷瑾劍法第一重,你便受雲水盟親命,回到了太和。”

懷瑾劍法乃是掌門大弟子獨傳劍法,而這話恰似一柄小刀,直往鄒月婵心口窩紮。

孫令九頓了一下,微微斂了笑,“只是不知,雲水盟帶着太和棄徒登門造訪太和山,此舉是何用意呢?”

陸旸平靜地看了看鄒月婵,鄒月婵也怯怯擡眼望着他,彼此眼中充滿了些許忌憚和敵意。

二者只能留下一個,這對兩個人來說,都是殘忍的。

程不漁開口,恭謹拜道:“孫長老,無論雲水盟要做什麽,都不會是壞事。”

張開明淡淡道:“你們帶着旸兒突然重返太和,要取走卻邪,更離奇的是,這卻邪竟恰在此時不翼而飛,甚至還用了把假劍魚目混珠,這可當真是巧得很。”

孫令九搖頭輕笑道:“是巧,卻不知,你我三人之中,究竟誰才是那雞鳴狗盜之人。”

此話一出,金殿內的氣氛瞬間跌到了冰點。

張開明的年紀并不算大,不過三十出頭,卻已是明霞宮長老,話語之中也帶着十足的老成。

孫令九雖已不年輕,但眼神明亮,透露着精明。

而季和光年事已高,下一任掌門便要從這三人之中選出,眼下發生了這等離奇之事,這三人都似在看着另外兩人的熱鬧。

孫令九側首道:“不知程少俠與沈公子對此事有何看法?”

程不漁道:“看法麽,倒是有些。只不過,晚輩若說出來,諸位恐怕要驚上一驚。”

張開明笑道:“哦?既如此,少俠不妨說來聽聽,讓咱們看看到底有何可驚。”

程不漁含笑抱拳道:“那晚輩便直言了。”

他頓了頓,擡起那把假劍,高聲道:“卻邪被盜,是在我三人來到太和前一個時辰內之事。”

幾人面面相觑,的确是驚了一驚。

張開明訝然道:“一個時辰內之事?莫非此人提早便料到旸兒要回到太和來?”

孫令九奇道:“程少俠,你乃楚盟主的義弟,想來不會信口雌黃。只是這其中緣由,我等還是好奇得很。不知程少俠可否詳細說來?”

程不漁展顏一笑,提起劍身,在幾人面前晃了一圈,道:“諸位請觀察一下,這把劍的劍身,與其它七把,有何不同?”

孫令九思忖片刻,猶猶豫豫開口道:“似不如其餘七把光澤鮮豔,而且……”

他抽了抽鼻子,蹙起眉頭,“似還有些淡淡的發黴的潮氣。”

“不錯!”程不漁道,“這劍不但輕,而且劍鞘木縫已快要發黴。我已問過玉衡道長,太和中的假劍,做的極其逼真,大多是用以宴慶裝飾,因此做了多把,堆在地下庫房之中。而地下庫房臨水近,潮氣更重,而這假劍,發黴潮氣還未散去,便被人拿來以假亂真。”

他回頭望了一眼沈璟彥,揚頭笑道:“這是沈大皇子發現的線索。由此可見,取出這假劍之人,定是太和中的人。”

沈璟彥一手負于身後,沉默不語。

說罷,程不漁又回過頭,言之鑿鑿道:“而且,小偷拿到了保護得極好的真劍,還與假劍對比了一番,見假劍的劍鞘似有一塊脫落,又打磨了一番,匆匆補上,以至于,這劍鞘的木頭之上,還有未幹的漆痕。”

他擡起手,将手掌展露于衆人面前,笑道:“諸位前輩請看,我這手上,可好看得很。”

衆人擡眼去看,卻見他手上果然還有着剛剛沾染的黑漆。

“凡是碰過這柄劍的人,都是一樣。”陸旸沉聲道。

他與沈璟彥也跟着擡起手,他們手上也有着明顯的痕跡。而此時,那劍鞘上的黑漆,卻已經被磨蹭得所剩無幾。

程不漁放下手掌,笑道:“這世上,怎會有如此粗心大意的小偷,怕是一時心急,匆匆行事,這才露了破綻。”

張開明嘆道:“二位少俠竟如此心細,難怪楚盟主看重。越王八劍乃我太和至寶,我等卻還不如少俠謹慎。在眼皮子底下盜竊卻邪,而且如此匆促,這竊賊的行徑,當真令人不齒。”

一直沉默不語的冷冰臣臉上的肌肉忽然抽動了一下。

她是太和劍派之中唯一的女長老,雖已四十多歲,武功卻已入還童之境,一頭白發如雪,眼眸如冰,無論細看或是粗看,都更似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

卻見她忽然臉色一沉,嘆了口氣,冷聲緩緩道:“曲天楷,這件事究竟和你有沒有關系?”

衆人的目光紛紛聚焦于立在她身後的曲天楷身上,似對她的話頗感意外,就連季和光眼中也多了幾分詫異。

她身後的紫霄宮掌事弟子曲天楷忽然擡頭,目瞪口呆,不可思議道:“師父,我……”

“到底是不是你!”冷冰臣打斷了他,怒聲道。

曲天楷走上前去,似愣怔了,許久未能從震驚之中緩解過來。

他在冷冰臣面前慢慢跪下,蹙眉低頭,良久才道:“師父,徒兒……徒兒是和您談及了在鎮上看到陸師兄一事,但只是提及而已,從未有過半點妄念啊!”

他眼中充滿了震驚和委屈,似壓根不敢相信自已剛剛聽到了什麽,不敢相信冷冰臣竟然會懷疑到他頭上。

程不漁幾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原來在鎮上酒樓那快馬揚鞭的小道土,就是眼前這人。

豈料冷冰臣竟衣袖一揚,“啪”地一聲,一掌掴在了曲天楷的臉上。

這一掌突如其來,就連季和光身側的鄒月婵臉上都現出了難以相信的錯愕。她微微上前半步,卻又看向季和光,抿了抿唇,止住了腳步。

曲天楷一手撫着臉,眼中已沁出了淚。他緩緩轉過頭,望着冷冰臣,目光不住抖動着:“師父……”

季和光原是微阖着雙目,此時卻也睜開了來。

“冷長老,若徒兒有嫌疑,細細盤問,仔細分辨便是,何故動手?”他蹙眉沉聲道。

“我紫霄宮中,絕無可能出現一絲一毫有違門規之事。”

冷冰臣的聲音冷得像千年寒冰,她死死盯着曲天楷,目光亦是刺人,一字字道:“即便是有嫌疑,也決不容忍。”

張開明蹙眉勸道:“冰臣啊,我們知道你最看重門規。當初,陸旸偷學外門功法一事,也是你最為堅決要求他離開太和。可是楷兒一向老實,性情恭謹溫和,怎麽會做出這種事呢?”

冷冰臣的面色仍是冷得令人發抖。若說沈璟彥已經夠冷,那麽冷冰臣當真人如其名,比沈璟彥還要冷上許多。

張開明又悠聲道,“處罰弟子,須得有證據。更何況,我太和之中,對于動手打罵弟子這件事,向來不尊崇。”

他望向季和光,“掌門,您說是麽?”

季和光雖不回應他,卻也幽幽嘆道:“冰臣,你未免太急了些。”

冷冰臣掃視了他們一圈,似壓根就沒有聽見一般,低頭對仍然愣怔在地的曲天楷道:“知曉陸旸要回來的,只有你一人。我責罰于你,是因你竟串通了其他人,盜取卻邪。”

“其他人”。

此言一出,孫令九和張開明對視了一眼,同時輕笑一聲,搖了搖頭。

“冰臣啊,”孫令九寧和又頗難以置信道,“你的意思,是你的徒兒,串通了我二人,或是掌門,偷了卻邪麽?”

冷冰臣勾起唇,望着他們二人,冷冷一笑,“難道不是麽?”

張開明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他道:“你啊,總喜歡妄加猜測。你無端指責楷兒與我們勾結偷盜,那麽我倒想問問,我們何動機之有?你當年那般堅定要将陸旸逐出師門,今日陸旸回來,倒是該我們問問你,是你做了這事,又想要撇清罪責,莫不是将楷兒拉出來擋箭麽?”

冷冰臣卻失聲冷哼一笑,“我不過是視門規重于一切罷了。我紫霄宮不僅是太和的醫館,更是太和的律所,自然是不能寬縱了任何一個有嫌疑的人。盜走卻邪,與我有何好處?我是能将它拔出?還是楷兒能将它拔出?”

“既如此,總不能是掌門自已盜走了卻邪吧?”

孫令九對掌門抱了一拳,笑道,“掌門勿怪,我不過是一提。我等都知道,此事絕無可能是掌門所為。況且,還有雲水盟作證。若掌門得了卻邪,又何苦将假劍交給愛徒陸旸呢?”

聽到“愛徒”兩個字,沈璟彥目光一轉,望向沈璟彥身旁的陸旸,又瞧了瞧呆立在季和光身旁的鄒月婵。

鄒月婵仍是低着頭,默默無言,可手已經攥緊了道袍的衣角,緊抿着嘴唇,整個人似已經發木了。

衆人皆沉默。

“是啊。”

沈璟彥突然勾起嘴角,沉聲開口道,“拿走卻邪,與玄溪道長作對,對誰最有好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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