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幽檀起奉月
第34章 幽檀起奉月
這一聲暴喝如驚雷一般,将所有人都驚了一驚。
“三位長老,掌門還在這裏,你們就公然說出這種話!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恕弟子直言,這簡直是大逆不道!自始至終,你們一直在互相質疑,可曾聽過掌門的一句話嗎?!眼下應該是好好查找一番曲師兄的屍體,看看有什麽線索,而不是在這裏互相質疑猜測!你們就這樣不把師尊放在眼裏嗎?!”
陸旸已經是氣急敗壞,憤恨之語滔滔不絕。
鄒月婵斜睨着陸旸,抿了抿嘴唇,也走上前去,蹙眉道:“三位長老,還是莫要争執了。無端的互相指責,毫無意義!徒兒以為,此事,應當聽聽師尊的說法!”
程不漁不易察覺地勾了勾嘴角,而沈璟彥則毫不掩飾自已的鄙夷,冷哼了一聲。
當真是有意思極了。太和之中,三位争奪下一任掌門之位的長老争執不休,兩任掌門大弟子明争暗鬥。鄒月婵自知季和光偏愛陸旸,為保住地位不惜用些下流手段,竟然裝模作樣,而真正的幕後主使卻仍未知。
就在衆人都忽然沉默之時,季和光突然淡淡開口,平靜道:“金殿七星何在?”
金殿七星乃以北鬥七星為道號的七位道土,這七位道土只聽金殿之中太和掌門的差遣,乃太和劍派中權力制衡的又一柄杠杆。
卻聽季和光的“星”字剛說出口,“啪”地一聲,七道白影一閃,七人便已破窗破門而入。
“将他三人拿下,”季和光仍是寧和說着,自口中又不疾不徐吐出兩個字來,“搜宮。”
這兩個字雖溫和,卻擲地有聲,衆人一驚,還不等他們反應過來,金殿七星便已将他們團團圍住。
金殿七星的武功造詣江湖之上首屈一指,單拎出來一人雖比三宮長老稍遜色些,可若七人同時出手,那便是撼天動地,尤其是那攝人心魄的七星大陣,就算是三宮長老同時在場,也不敢說定能取勝。
“師尊!”鄒月婵失聲道,“師尊息怒,這件事定能水落石出的!”
“掌門師父,你……”張開明驚道,“定要如此麽?”
季和光不怒自威:“三宮失察,實乃太和之禍。我季和光雖甚少插手你們三人的事,素日明争暗鬥倒也罷了,竟能到如此地步,是真當這太和劍派之中,沒有我季和光這個掌門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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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側首對陸旸道,“旸兒,你與程少俠、沈公子去搜。定要搜出些東西來。”
鄒月婵急忙道:“師尊,徒兒也一起去吧!”
“你不必去。”季和光擡眼瞧着她,沉聲道,“此事,太和劍派中的人,不許參與。”
鄒月婵悻悻退後,嘶聲道:“……是,師尊。”
陸旸憤憤對着被死死圍住的三宮長老潦草一拜,又怒而邁步大踏步走出了穹瑤宮。而鄒月婵的嘴唇都快要咬破。
程二人追上陸旸來到宮外,程不漁一把拉住他,低聲道:“玄溪道長,先別着急搜宮!竊賊定然不會将卻邪劍藏在自已宮中的。”
陸旸冷靜想了想,道:“的确如此。程少俠,你有什麽想法麽?”
程不漁輕輕一嘆,沉吟半晌,道:“你先別着急,咱們一起想想。與其漫無目的去找卻邪,找到了之後,那人又死不承認,倒不如想個辦法,引蛇出洞,讓小偷自已坐不住。”
“引蛇出洞?”陸旸喃喃道,“如何引蛇出洞?”
三人頭對着頭,細細思索着。沈璟彥忽然問道:“玄溪道長,你對鄒月婵了解多少?”
陸旸道:“鄒師妹,性格內向,但很刻苦,從前心思比較單純,但有些自卑。”
“哼,再單純的人,面前若是裝在箱子裏的黃金萬兩,怕也是不會單純。”程不漁撇了撇嘴。
沈璟彥颔首道:“既如此,我們不妨詐她一詐。”
“沈公子,你的意思是……?”陸旸低聲驚道。
程不漁拍了拍他的胸膛,笑道:“玄溪道長,你敏銳的洞察力又稍稍慢了些。你那鄒師妹,可沒你想的那麽簡單。我看你也是個很單純的人嘛!”
陸旸一愣,低頭道,“或許……或許是吧。”
沈璟彥道:“我心中已有一個打算,但還是先做一件事情比較妥當。”
“什麽事情?”程不漁問道。
沈璟彥細細想了想,道:“他們三人既然都說,卻邪失竊之時,自已不在場,我們不妨就找證人問上一問。”
陸旸道:“你是說,找玉虛宮弟子、紫霄宮那病人和他的妻子,還有商賈劉金德親自問上一問?”
“正是。”沈璟彥點頭,“先問上一問,然後再按照我的計劃行事,會穩妥些。”
敲定計劃後,三人各自離去。
穹瑤宮中一夜無話。季和光一直盤膝坐在榻上,微微阖目,拂塵斜斜地搭在臂彎。
鄒月婵一直杵在他身側,像個木頭人一般僵僵立着,不住睨着季和光,又向金殿七星撇去目光,惴惴不安。
而金殿七星則一直擡着劍,将三宮長老死死圍在中央,像個巨大的牢籠,動都沒有動過一下;三宮長老則各個面色淡淡,坐在原地,各有所思。
孫令九冷聲道:“二位,想是玩脫了,沒想到掌門師父會将金殿七星召來吧?”
冷冰臣哼了一聲,道:“對付你們這種人,金殿七星來得都算晚了。”
張開明則輕輕一嘆,“都什麽時候了,二位還喋喋不休,當真是不分場合。”
而曲天楷的屍體仍凄慘而孤單地躺在地上,身上和地上的血跡已然幹了。
寅末卯初之時,天蒙蒙亮了起來。
晨霧未散,大門再次被推開,程不漁三人總算返回了穹瑤宮。
季和光這才微微睜開眼,鄒月婵像是被驚了一樣渾身一震,三宮長老也自地上站了起來。
“諸位!”程不漁揚起了手臂,朗聲道,“我們已經找到了卻邪劍!”
他站在宮中央,擡起手來,手中赫然握着卻邪。
他将劍抛給鄒月婵,狡黠笑道:“掌門大弟子,請您驗證一下,這是不是貨真價實的卻邪呢?”
鄒月婵戰戰兢兢接過劍,咽了口唾沫,握住劍柄,用力拔了一拔,那劍紋絲不動。
“是……是卻邪……”她的腿幾乎要癱軟下去了。
陸旸走上前去,伸出手,看着她的眼睛,道:“鄒師妹,請将卻邪還給我吧。”
鄒月婵看着他的眼睛,不知怎的,他竟然從陸旸眼中看到了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情緒——得意和挑釁。
在她印象裏,陸旸一直是和藹從容的人,從未有過如此帶有敵意的目光。這目光看在她眼裏,簡直如同将她直接從掌門大弟子的位子上扒下來還要難受。
她将劍遞給陸旸。只聽“铮”地一聲,她拔不出的卻邪劍,卻被陸旸輕松拔了出來。
這簡直是在拿她的尊嚴擦地板!
這“铮”地一聲,仿佛是這劍在告訴她:“陸旸才是當之無愧的掌門大弟子,論才論能,皆勝過你千倍百倍!而你,連他的一根手指都不如!”
确認過這是真正的卻邪,沈璟彥觀察着三宮長老的面色——他們都同樣有些驚訝,從表面上看,似看不出半分差別。
只不過,有人訝于他們竟然真的搜到了,而有的人則訝于他們怎麽會真的搜到?!
季和光淡淡道:“既如此,竊賊也明了了。”
程不漁笑道,“得益于大家的努力,現在竊賊是誰,的确明了了。”
他從懷中摸出三張紙來,道:“在搜宮之前,我三人做了一樣事。我們到了三位長老所述的證人處,核對了一下三位長老所說的自已不在場一事是否屬實。”
他頓了頓,斂了笑,嘟囔道,“大半夜的去擾人家清夢确實不大好,我還被劉金德罵了一頓。”
他清了清喉嚨,繼續道:“而我手中這三張,便是由這三人親筆寫下的供詞。玉衡道長,你可拿去與這三人核對,問問他們是否是親筆所寫,是否受到了逼迫。”
季和光接過這三份供詞,細細看着,不動聲色。他微微張了張嘴,卻被程不漁打斷。
“玉衡道長,你心中已有猜測,但是我等還有些事要說。”
程不漁來到曲天楷屍體旁邊,蹲下身來,抽了抽鼻子,似聞了聞什麽,嘆道:“曲兄啊曲兄,好人為何偏沒有好報。你這不是栽在了你師父手裏,而是吃了女人給的毒藥啊。”
鄒月婵突然渾身一震,愕然瞪大了雙眼。
“鄒道長,你與他明明相愛,卻為何要殺他?”
程不漁問出這句話時,在場的所有人——包括沈璟彥在內,都驚了又驚。
太和劍派修得全真一派,因此杜絕情愛,這二人的愛情整個太和劍派的人都渾然不知,而他程不漁卻猜了出來?
沈璟彥不可思議地看了看鄒月婵,又看了看地上那已經冷透了的屍體。
而鄒月婵殺了曲天楷一事,則更讓人震驚。
鄒月婵眼見着便要支持不住,顫聲道:“你說什麽?你胡說些什麽?!我怎會和他相愛!”
“曲兄若在天有靈,定要被你這句話傷得痛哭流涕了。”程不漁道,“連我那心中無女人的兄弟都看得出你二人的感情,我怎能看不出?”
他回頭沖沈璟彥使了個眼色,笑道,“是吧,榆木腦袋?”
我……我何時看出來了?我也是才知道這件事!難道這就是在房頂的時候,程不漁說的我不會懂的那個秘密麽?
沈璟彥雖愣愣想着,但還是配合道:“是。”
鄒月婵的眼睛瞪得渾圓,整個身體像篩糠一樣顫抖着。
“你想知道我是如何發現你殺了曲兄麽?”
程不漁轉過頭去,望着曲天楷的屍體,道,“戀人,無論相愛還是分別,都是會牽手、擁抱的。有的時候,擁抱是愛,而有的時候,擁抱則是告別。”
他頓了頓,“曲兄屍體上這淡淡的檀香,便是今夜金殿輪值奉香守夜弟子,掌門大弟子,鄒月婵留下來的。”
鄒月婵失聲道:“絕無可能,檀香怎麽可能會沾到他的身上!”
她急忙擡起袖子聞了又聞,突然意識到自已說了不該說的話,瞬間錯愕愣住,面色慘白,瞪大了雙眼。
程不漁繼續道,“金殿所奉的香,乃上好的濃香,足有半丈高,能燃很久,香氣濃厚。而奉香弟子一直在香前,甚至還要親自捧着香,金殿離穹瑤宮雖然遠,但對你這掌門大弟子而言,不過是一個輕功的事,香氣還未散,你便已經到了穹瑤宮。鄒道長,你知不知道,你都被腌入味了!現在我都還能聞到你身上那檀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