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秋水照花盈
第38章 秋水照花盈
兩日後,拜別太和劍派,三人終于又沿着荊江順流而下。回來的路程順水行船,比去時要快上些許。幾人剛剛進入荊州地帶,一只鴿子便落在了程不漁的腦袋上,咕咕地叫着。
程不漁将它從腦袋上抱了下來,摘下它腳上的信,展開來看,當場便綻開了一個明朗的笑。
“吾弟不漁,見字如晤。雲水盟已收押張開明,太和劍派已将原委悉數告知。感激弟勞苦,時常挂念,恨不能相助。切記吃好喝好,一切賬目,皆記雲水盟之名,當日自有人付。另,千萬顧好自已。代我向十八皇子問好。兄,楚天闊親筆。”
他越讀着這封信,嘴角便越是壓不住,心中的喜悅如潮水一般湧了上來。陸旸笑道:“楚盟主待你真如親兄弟一般,甚至比親兄弟還親。”
程不漁頭一遭如此有成就感,歡欣道:“我只為能幫到兄長而開心。能為兄長分憂,為武林出力,那是再好不過了。”
陸旸溫文笑道:“他一定會為你自豪的。”
程不漁堅定地點了點頭,“我總算是個有些用處的人了。”
一旁的沈璟彥只坐在船邊,擡頭愣愣望着天邊飄過的一朵白雲。如若他的兄長還在,會不會也為他自豪呢?
兩日後,他們終于又回到了二十八塢三裏外的那片秋菊花海。
此時的花海,花朵開得要比他二人離去時更盛。
遠遠便望見岸邊一位少女正坐在一塊石頭上。日光融融,她臉上帶着純真的笑意,捧着一堆小野菊,手中正編着一個精致的花環。
聽到船聲,她擡起頭來,臉上的笑意漸漸變得更加燦爛,同時整個人也興奮起來。
“兄長!”她喜不自勝地展開雙臂,大聲喚着。
聽到呼喊,陸旸立即站起身,還沒等船停穩,便已經一個箭步蹿到了岸上,向陸晚晚跑去。
陸晚晚撲進了他的懷裏,開心得幾乎要落下淚來。她嬌嗔道:“兄長!你終于回來了!怎這麽多年也不回來看我一眼!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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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旸撫着她的頭發,突然哽咽了一下,輕聲道:“是兄長不好,讓妹妹挂念。兄長也時常記挂着你。”
“你确實是不好!”
陸晚晚擡起頭來,輕輕推了他一把,帶着四五分不知是真是假的怒火,蹙眉道,“你一個人跑到不知哪裏去,這裏的事,便什麽都不管了。你知不知道,如若不是我,二十八塢現在早就完了!”
陸旸拉着她的手臂,笑道:“我這不是回來了麽?現在有我在了,你放心。”
“好!”陸晚晚喜道。可她的臉色卻忽然一沉,愁聲道:“兄長,你雖回來了,可長姐……唉。”她搖了搖頭,重重一嘆。
“長姐依然是那樣麽?”
陸晚晚默然點了點頭。陸旸也搖頭嘆息。
片刻後,她似想到了什麽,忽然擡起頭,眼中迸發出殷切的光彩,急切道:“兄長,沈公子回來了麽?”
“沈公子麽……”陸旸回過頭去。
而那葫蘆船這時候才将将靠岸。程不漁與沈璟彥磨磨蹭蹭地把船拴好,又磨磨蹭蹭地整理了一下船上的行李,這才不緊不慢地走下了船。
陸晚晚自陸旸身前探出一顆腦袋,見到他二人,二話不說便跑了過去。
沈璟彥當場倒抽一口冷氣,整個人都僵住在了原地,巴不得現在立即轉身回到船上,順着荊江跑得越遠越好。
“你們回來啦!”陸晚晚雖說着“你們”兩個字,卻只笑眯眯地盯着沈璟彥的眼睛,目光中滿是崇拜。
程不漁撇了撇嘴,裝腔作勢地“唉”了一聲,悠悠踱步到一頭霧水的陸旸身邊,懶聲道:“玄溪道長,看來,只有你我湊合着過咯。”
“什……但、但是……”陸旸一時竟不知道該先問什麽。他愣愣地瞧着陸晚晚,支支吾吾道:“她……她這是……?”
“嘶,道長,你有沒有想過,如若有朝一日,你也成了皇親國戚,會是什麽樣子?”程不漁擡起頭來,頗為好笑地望着他。
他當場瞪大了眼睛,手足無措:“什麽?你是說,沈公子和我妹妹,他……他們……”
陸旸的聲音越來越嘶啞。幾只麻雀從他頭頂飛過,而那麻雀在程不漁看來,卻是一個個長着翅膀問號。
“诶,道長,你別慌,我是說‘如若’。”程不漁笑道,“照目前這個形勢來看,咱們沈大皇子是心中無女人,你妹妹恐怕是要單相思一段時間了。”
陸旸仍是愣愣的。只是這愣愣的,已帶了幾分驚呆。
她妹妹是自小到大的山匪,而她心中的那人,卻是個皇子!
沈璟彥嘆了口氣,不知看向什麽地方,總之沒有看向陸晚晚,兩眼直勾勾的,似壓根就沒有聚焦。
“嗯。”他嗯了一聲。
陸晚晚想伸手去挽他的手臂,卻還是抿着嘴唇,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手,笑嘻嘻道:“這一路可辛苦麽?”
“嗯。”他又敷衍地嗯了一聲。
陸晚晚望着沈璟彥那雙極好看的眼睛,突然覺得臉上有些發熱。她低下頭——她從來沒有這樣過。她猜自已此時一定是面頰飛紅,但她又不願被沈璟彥看到。
“沈公子,謝謝你。”
她輕聲道。
陸旸更是呆駭。自小到大,他從來沒想過自已那飛揚跋扈的妹妹,竟有朝一日像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一樣語氣溫柔、害羞臉紅!
向來只有她強搶民男的份兒,怎會有如此溫婉的時候!
難道這就是……這就是情窦初開的少女麽?
“你該謝的是程不漁和你哥哥。”沈璟彥邊平靜說着,邊繞過了陸晚晚,向程不漁走去。
他已經盡可能地用語氣告訴陸晚晚離他遠一些,但陸晚晚卻根本就沒有領悟到這一點。只見她追了上來,笑道:“沈公子,我是真心謝謝你的!”
“嗯。”沈璟彥又嗯了一聲。只是這一聲,已經帶着十成十的無奈。
他望着程不漁,目光中透着些急切,似在說:救命!
程不漁當即會意,便上前替沈璟彥打了個圓場,笑道:“我說二當家的,你怎只謝他,不謝我?把你哥哥帶回來,可費了我二人不少功夫呢。”
陸晚晚扭過頭來瞧着程不漁,方才臉上的溫柔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禮貌又有些無語的笑。她抱了個拳,道:“那也多謝程少俠喽!”
程不漁雙手抱在胸前,歪頭瞧着她,好笑道:“我和他都是未過門的壓寨夫君,你怎區別對待?只因他長得比我好看些麽?”
陸旸只覺得五雷轟頂。
我的老天爺啊!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到底都發生了什麽?!他在心裏驚聲道。
陸晚晚把頭一揚,認真道:“我仔細想了想,覺得壓寨夫君要一個就好了。不然你們兩個争來鬥去,我又勸不了,你們打起來我又心痛……”
“哎哎哎,得得得了啊!”
程不漁也聽不下去,急忙伸手打斷了她的異想天開,指着她肅然道,“我可告訴你啊,他沈大皇子已經是別人的兒媳婦,你來晚了!”
?
此言一出,陸晚晚和陸旸同時“啊”了一聲,目瞪口呆。
陸晚晚愣聲道:“兒……兒媳婦……?”她錯愕地轉頭望着沈璟彥,“難道你,你是……”
她似喉嚨中塞了團毛球,愣是沒把那兩個字說出口來。
沈璟彥的拳頭情不自禁又硬了。他閉起了眼睛,深吸一口氣,咬起了牙,恨恨道:“我不是。”
陸晚晚的表情滑稽得很,簡直就像是歡歡喜喜吃着一坨糯米丸子,而那糯米丸子卻突然掉在了地上一般。
“二當家的,你放心,他十有八九不是的!……只不過是我但我一不小心把他輸給了別人。”程不漁急忙替沈璟彥解釋道。
十有八九?!什麽叫十有八九?!沈璟彥的手顫抖起來。
程不漁頓了頓,癟着嘴巴,小心瞥了一眼沈璟彥,對陸晚晚神神秘秘道:“你知道他是誰的兒媳婦麽?”
陸晚晚瞪大了眼睛,“誰?!”
程不漁一字一頓道:“屠、人、富!”
陸晚晚嘶聲大叫道:“是他?!”她跳了起來,“他那兒子生得像個炸毛獅子似的,怎麽配得上沈公子?!”
如果她現在面前有張桌子,此時此刻,這桌子一定要被她拍得粉碎,“早知那日我見他逃走,就不該輕易放了他去!”
沈璟彥的怒火已經充斥了全身,就連他的頭發絲都跟着飄了起來,整個人像被點着了一般。
卻見他抓緊了銀棍兒,将它從腰間取下,微微一晃,長槍一抖,銀光乍現,一步步向程不漁走了去。
他每走一步,程不漁便僵硬後退一步,臉上的笑容便少了一分。他只覺得自已的心肝也跟着他一步步而顫動着。隔着空氣,他都能感受到沈璟彥那滔天的怒火。
只聽他大吼一聲:“程、不、漁!!!”
銀槍倏爾擡起,人影一竄,一眨眼間便已經到了程不漁頭頂。程不漁慌忙擡手大聲道:“沈大皇子,好兄弟,祖宗!我是開玩笑的,我真的是開玩笑的!”
“你說過以後絕不提此事!”
沈璟彥提着銀槍緊追着程不漁不放,程不漁左躲右閃,打滾翻騰,“我這是在幫你!”
“你幫了個大頭鬼!”
銀槍又“砰”地一聲砸在了程不漁腦袋旁的地上,程不漁失聲大叫:“你,你這人怎好賴不分,是真的下手啊!”
沈璟彥怒道:“你才好賴不分,你不光好賴不分,簡直是厚顏無恥!”
二人一路天上地下,從南追到北,從東追到西,一綠一白兩道虛影蹿來蹿去,程不漁慌忙逃命,沈璟彥殺氣騰騰。
陸晚晚終于看不下去,跺腳大喊道:“都給我住手!不然我把你們都扔回二十八塢地牢!”
沈璟彥怒道:“就算是皇城死牢,我今天也非得揍他一頓不可!”
陸晚晚急得滿頭大汗,嘶聲道:“那你、你們若再打下去,我便不告訴你們藍牡丹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