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月照空林幽

第45章 月照空林幽

陸晚晚的這一通操作只是剎那間事,電光火石,間不容發,一眨眼便拐着程不漁掠出了三十丈遠,就算肩上扛着個人,她也是輕巧如燕,不消片刻就沒了人影。

沈璟彥眼睜睜地看着她将程不漁從自已面前拐跑,與何煥一道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良久,他才回過神來,對何煥匆匆抱了一拳,急道:“徒兒先走一步了!”還沒跑出三步,他又折返回來,又行了一禮:“多謝師父!”

說罷,這才狂奔而出,白衣一展,向着陸晚晚的方向如飛掠去。

可陸晚晚的腦筋也甚是靈活,她知道沈璟彥必然窮追不舍,遂刻意避開了官道,鑽進了城郊密林,繞了一片遠路,神不知鬼不覺便隐匿了蹤跡。

沈璟彥匆匆追着,已經出了京城,卻還是遍尋不見,就連拴在城門外的那只小毛驢也不翼而飛。

奇了……她帶着個人,能跑到哪裏去?

而半個時辰後,陸晚晚已經牽着狗蛋,将程不漁搭在了驢背上,哼着小曲兒,溜溜達達地在山間小道上走着。

她忽然停下了腳步細細想了想,撇了撇嘴,來到程不漁身邊,點開了他的天突穴。程不漁猛咳幾聲,他雖渾身上下仍動彈不得,可卻已經能夠說話,頭也能動一動了。

“姑奶奶,你到底要幹什麽?”程不漁愁眉苦臉,頭一遭叫人姑奶奶。

陸晚晚陰笑道:“不幹什麽。路上太無聊,叫你陪我說說話而已。”

“哈,你指望我能說出什麽好話來?”程不漁言語間帶着幾分怒氣,“我不罵你已經是我和你客氣了!”

陸晚晚一副無所謂的态度,笑嘻嘻道:“你愛說什麽便說什麽,想罵我便罵我,反正我們很快就會回到二十八塢了。”

陸晚晚自顧自往前走着,程不漁苦膽都似被踏破,“咱們不能回去!你就算回去也幫不上玄溪道長的忙,你帶着我能做什麽?”

“怎麽不能回去?你害怕麽?不是你非要和我粘在一起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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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晚晚不懷好意地陰陽怪氣道,“大不了我就把你的腿砍斷!這樣你就不必去了!”

程不漁身蹙眉道:“難不成,你要日日帶着我的一只腳到處走麽?沒想到你還有這等癖好!”

陸晚晚瞪了他一眼,“我把你的腳砍斷,然後丢去喂豬!誰稀罕你那臭腳丫子。”

程不漁簡直哭笑不得。女孩子啊女孩子,有的時候像小貓一樣可愛,像花兒一樣漂亮,但可千萬不要得罪了女孩子!

尤其是占山為王的女孩子!

程不漁癟了癟嘴,轉了轉眼珠,道:“你就這樣把我挂在毛蛋後背上,它會累的!”

陸晚晚冷冷道:“它若累了,我便拖着你走。”

程不漁又想了想,道:“要是刮風下雨,我便這樣趴在這裏,定然是要生病了的。”

陸晚晚道:“病了就病了,你年輕力壯的,還怕病麽?”

程不漁又輕輕一嘆,道:“我若生病了,你帶着我個病秧子,走得更慢、更累贅!不但打不過陸昭昭,還會拖累你哥哥!”

陸晚晚仍是不動聲色:“你若敢生病,我真的會把你的腳剁了自已走。”

程不漁當場大叫:“潑婦、羅剎、惡鬼!你和你那個長姐一個樣!你除了比她好看些,比她可愛些,比她善良些,比她年輕些,你們簡直一個樣!都是一樣的惡毒!”

陸晚晚停下腳步,轉頭笑眯眯道:“你不覺得善良和惡毒很沖突麽?”

程不漁支支吾吾道:“你、你是有時候善良有時候惡毒,而你長姐卻一直惡毒!”

陸晚晚有些開心,這開心卻只是因為很少有人會這樣誇她。她一向知道陸昭昭比她高挑、清秀些,可她卻從未嫉妒過她的姐姐,自小到大,她一直都很崇拜她。

她雖開心,可卻忽然有些黯然神傷。她嘆道:“我長姐從前也是個很溫柔很善良的人。”

程不漁冷哼一聲,道:“我實在是難以想象,能說出那些刺耳鬼話的人,過去會是怎樣的溫柔善良。”

陸晚晚道:“父親有很多孩子,卻大多都死了,很小的時候便只有長姐帶着我們兄妹二人。父親對我們很嚴格,就算是女孩子,也不會溺愛。大約八九歲的時候,我犯了錯,被父親在大雪中罰跪了一天一夜,膝蓋被凍壞,走不了路,還生了高熱,長姐便背着我四處尋醫問藥,治療我的雙腿。我和兄長愛吃的東西,她無論如何也會學會,天天做給我們吃,直到我們不愛吃了為止。”

程不漁愣聲道:“實在難以想象她從前會是這樣溫柔的人。她怎麽會變成這樣呢?”

陸晚晚搖了搖頭,嘆道:“就是因為這樣,我和兄長才希望她能迷途知返。她一直都是我們的好長姐,我們無論如何也不能眼看着她去做那樣的事。”

程不漁想了想,道:“沒準赤竹用什麽利益引誘了她。再好的一個人,若看到一堆金銀擺在自已面前,也難免會心動的。”

“她才不是那樣的人!”陸晚晚反駁道,“若我現在給你一座金山,讓你背叛雲水盟,不去找藍牡丹,你願意麽?”

程不漁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你就算給我十座金山,我也絕對不會背棄雲水盟和丐幫。”

陸晚晚低聲道:“所以,我和兄長才不明白,她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父親去世前,她一直都很和善溫婉的。還有風花雪月四位姐姐,從前也都是很善良的人……”

這江湖裏,每天都在發生各種各樣的事,而每件事都在改變着各種各樣的人。江湖的每個地方都有陰影和光亮,有的人漸漸自陰影走出,而有的人卻不知不覺走進陰影。

他們會變成什麽樣子呢?

二人同時輕輕一嘆,都不再言語。綿長的山路上,一片寂靜。唯有驢蹄和腳步踏着落葉,發出一陣陣窸窸窣窣的響聲。

陸晚晚就這般牽着狗蛋,走了有兩個多時辰,直到烏沉的雲和黝黑的大地掐滅了天邊最後一束光亮,他們才終于離開了這片山區。

程不漁一直伏在驢背上,雖動彈不得卻好像一點也不着急。狗蛋慢吞吞走着,陸晚晚時不時給它兩三片白菜葉。程不漁只覺得自已晃晃悠悠地竟還有些舒服,迷迷糊糊之中就快要睡着。

突然,陸晚晚停了下來。只因她看到了些奇怪的東西。

她急忙将狗蛋拉到一處凸出的岩石後,自已則蹑手蹑腳地鑽進旁邊一片剛好能掩蓋她的草叢,偷偷望着坡下土路上的一支隊伍。

這支隊伍很奇怪,只有四個人和一口棺材。而且這四個人并未穿着喪服,而是都穿着一身黑夜裏她分辨不出的勁裝,提着閃着幽光的白色燈籠。

這大半夜的,在這樣一條人煙罕至的路上,四個人影和一口棺材,悄無聲息,鬼魅一般幽幽前進着,就算這人的膽子再如何大,此時也不能不害怕了。

她仍死死盯着那緩慢前行的隊伍,壓低了聲音卻急切喚道:“程不漁!程不漁!你快來看!”

程不漁睡眼惺忪地擡起頭,無奈道:“我動不了,怎麽看?”

陸晚晚這才想起程不漁的穴道仍被點着,便慌忙站起身來,飛快解開了他的穴道,又将他從狗蛋背上拉下。

他還來不及活動一下僵硬的四肢,便已經被陸晚晚拽了過去。陸晚晚小心道:“你藏好!快看那邊!”

二人又蹲伏着身子穿過草叢,來到離棺隊更近的一道坡上,悄悄觀察着那支隊伍。

程不漁原是不明就裏,可那隊伍從他們面前經過,露出棺材後的圖樣時,他卻猛地睜大了眼睛驚呼道:“破雲刀堂?!”

陸晚晚眨着眼睛不解道:“什麽刀?”

程不漁急切道:“你沒聽說過襄州破雲刀麽?江湖人稱天下第一刀,一刀破重雲,三刀斷三魂!”

陸晚晚定睛瞧着那棺材後的圖案,訝然道:“三刀盤雲紋,果真是破雲刀堂!”

難道這棺材之中躺着的,是破雲刀堂的人?能用上這口棺材的,至少是長老以上身份的人物。當年與赤竹的大戰,破雲刀堂戰功赫赫,只是這聞名遐迩的破雲刀堂中身份如此顯赫的人物,若是身故,怎江湖上一點動靜都沒有,而且秘不發喪?

程不漁的眉頭皺得像一個“川”字。他眯着眼睛仔細觀察着,腦中的思緒飛速旋轉。

棺材前方帶路的那兩個人,左邊女子大約五十歲上下,身量高挑筆直,一席白色勁裝,遠遠望去,整個人便如白鷺一般,此人應當就是破雲刀堂中一衆女弟子的師父白鷺長老劉觀雲。

右邊那男人看起來也不超過六十歲,身量五尺,五大三粗,強壯如牛,此人應當是男弟子們的師父黑犀長老杜夜海。

兩百年前,破雲刀堂中的刀術傳男不傳女,而如今已去其糟粕,男女分別衍生出兩套不同的刀流,分別居于蘇嶺山的兩座山頭。

因此,破雲刀堂的掌門只有段敬風一人,真正分管男女弟子的,卻有實實在在兩個人,而這兩人,現在正在這口棺材前帶路。

奇怪。既然兩個長老都還活着,難道這口棺材裏躺着的人,是掌門段敬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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