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意中更見欲
第54章 意中更見欲
藍月珠霍然起身,竟二話不說,撲進了沈璟彥懷中。
沈璟彥瞪着眼睛,手死死抓住椅背,才勉強維持住自已的身體不被她撲倒。
她啜泣着,莫名其妙地啜泣着,令沈璟彥一頭霧水、不明緣由地啜泣着,好像她這一輩子,似從來沒有哭得這般傷心、這般難過。
她只覺得潮水将她淹沒,天地都已經随着她的意念、她的欲望而消散,她将臉埋在沈璟彥肩頭,什麽都感覺不到了。
沈璟彥的骨節已經發白,他覺得自已現在和死了沒什麽兩樣。他從未如此想念過程不漁,如果程不漁在,他一定知道怎麽才能将一個姑娘從他身上拉開。
可他現在,只能做戲。做這出演技極差、只有藍月珠會信以為真的戲。
他深吸一口氣,強忍着緊迫和焦灼,緩緩擡起手,将藍月珠擁在懷中。
他覺得他抱着的并不是一個人,不是一個活生生的姑娘,而是一個會哭泣的、有些溫暖的木頭。
他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開口道:“師姐,是我做錯了什麽,讓你如此難過麽?”
藍月珠将臉從沈璟彥肩頭擡起,柔情望着他,道:“不是,不是的。是我自已想起了難過的事。現在,我又難過,又開心……”
沈璟彥在心中極力思索自已此時應該如何回應她。如果是程不漁,他會怎樣回答姑娘的話?
他忙道:“師姐為何難過,又為何開心?”
藍月珠松開了環在他身上的手,目光忽然暗淡了下來,踱步到窗邊,幽幽道:“我想起我曾經的那些事,一些我沒有得到的東西,令我發瘋。”
沈璟彥望着她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他堅定道:“師姐想要什麽?我去替你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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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月珠卻忽然語氣一沉,“我想要的,恐怕你已尋不到了。”
沈璟彥瞧着她,不言不語。只因他已知曉,藍月珠定然會自已将這些事說出口。
果然,半盞茶的時間後,藍月珠終于開口道:“當年,離垣巫國為北遼所滅,我乃離垣之後,一心想複仇,重建離垣,所以去了南魏,尋找機會,成了南魏六賊之一……”
沈璟彥将她的話一字字刻在了心裏,只因這些話的每一個字,都是他遍尋江湖以來,久尋不見的重要線索。
但聽到南魏六賊四個字的時候,他還是心猛地一跳。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有一個東瀛人的江湖組織,叫‘赤竹’,他們的一個首領,不止一次向我保證過,一定會替我報這個仇,只要我幫他們找到他們想要的。”
“離垣……?”沈璟彥沉吟着。
如果她是離垣人,那如此行徑,倒也不算是奇怪了。離垣巫國本就擅使一些毒蠱秘術,直到滅國之前,也仍然保留着慘絕人寰的活祭傳統,江湖上流傳的邪術,大多是從離垣而來。
他擡眼小心問道:“他們想要什麽?”
藍月珠低聲道:“一本離垣秘術,只有我,離垣後人,才知道藏在哪裏的秘術,《将回春》。”
沈璟彥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死死按捺住心中的急切,仍是故作鎮定問道:“将回春……是什麽意思?”
“一個人勤于修煉武功心法,天資聰穎,若能入還童之境,那便已是登峰造極。而将回春卻不必使人如此刻苦,只要将這本秘術煉成,就能夠令容貌還童,殘肢損體重生。”
藍月珠忽然轉身,憤懑道:“可是我發現,赤竹他們不過是為了利用我!他們根本就沒有能力、也沒有機會替我重建離垣!”
她的手緊緊攥在了一起,不住顫抖着。
沈璟彥小心道:“所以你與他們……”
藍月珠點頭道:“不錯。我與他們一刀兩斷。因為知道他們太多的秘密,三年以來,他們一直在不停追殺我,無論我走到哪裏,都不肯放過我!直到我藏在了破雲刀堂,改名換姓。”
沈璟彥的表情變也沒變,卻故作嘆惋道:“他們當真是惡貫滿盈,死一萬次,也不足惜!”
藍月珠有些動容。她輕輕一嘆,轉過身來,望着他,道:“從未有人如此支持過我。這麽多年,自小到大,我沒有一個朋友。沒有人愛我,我也從不愛別人。遇見你之前,我只愛離垣……”
她擡起眼來,又緩緩來到沈璟彥面前,将身體偎在了他懷中,環抱着他的腰身,感受着他的溫度,“而今天,師妹,我有了你,從此之後,我便不必再那麽孤獨了……”
沈璟彥渾身上下的汗毛又立了起來。他閉起眼,死死咬着嘴唇,深吸一口氣,沉痛道:“師姐,我不允許這世上有人辜負你。那個赤竹首領,現如今究竟在何處?我要替你殺了她。”
藍月珠輕輕一笑,擡起手,摸了摸他的鼻尖,道:“傻瓜,他們這樣的組織,怎會輕易讓人知道行蹤?”
“那……他是男是女?多大年歲?”
藍月珠仍是搖了搖頭,“我也不知。我只知他素來久居荊襄一帶,而近些年,卻有時也會離開荊襄。”
沈璟彥撫在她背上的手已經現出幾道青筋來。
他沉聲道:“既如此,師姐可千萬要看好那秘術,莫讓它落入賊人手中。”
藍月珠莞爾笑道:“放心,這本秘術自流傳至北遼,便被藏在了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沒有任何人能想到。”
沈璟彥望着她。他必須要讓她說出将回春的下落,必須!而且刻不容緩!
他的目光顫動着,死死盯着她,張了張嘴,道:“師姐如此聰慧,看來赤竹必定不能得逞。”
“正是……絕不可能讓他們得到将回春!”藍月珠咬牙說道。
“師姐究竟……究竟将它藏在了什麽地方?”沈璟彥又試探問道。
藍月珠瞧着他的眼睛忽然眯起了。她有些狐疑低聲道:“怎麽,你也感興趣麽?”
“……怎會。我不過是替師姐一道擔心秘術罷了。如果師姐不方便告知,那我便不問了。我原以為我們已彼此坦誠,不成想……是師妹多嘴了。”
沈璟彥就這般說着,聲音越來越小,已低下了頭,面露愧色。
藍月珠瞧着他這我見猶憐的面孔,霎時間将自已的疑慮統統抛到腦後,忘了個一幹二淨。
她急忙上前,抱住沈璟彥,道:“你莫要傷心,是姐姐的不是!”她擡起頭,急聲道,“我雖不能告訴你它在何處,卻能告訴你一個秘密!”
沈璟彥微微皺眉,輕聲道:“師姐若為難,便不必了……”
“不為難!我怎麽會因你為難!”
藍月珠輕輕撫摸着他鬓角的碎發,好言安慰道,“其實,那秘術名為将回春,便是無法在秋天尋得。”她頓了頓,緩緩道,“想要找到它,只能去春天找。”
“……春天?”沈璟彥不解其意。
“不錯,正是春天。像你一樣的春天。”
藍月珠執起沈璟彥的手,欣然笑道,“好了,這樣好的一個夜晚,你我二人何必在這狹小的屋中說這些讓人傷心的話?我們不如去觀星賞月吧。”
“……好。”沈璟彥勉力勾起一個嘴角,随藍月珠一道走出了房門。
風是輕的,随風而落的葉也是輕的。而他的心卻似裝滿了千鈞巨石,已變得極重。
春天?她指的,究竟是什麽?
“不是告訴過你,我練功的時候不要來找我麽?!”
房中那人突然一聲呵斥,将程不漁駭得後退了兩步。見程不漁沒有答話,那人突然睜開了一雙如鷹一般銳利的眼睛,消失在了原地,程不漁甚至連他的虛影都沒有看到,他便不知何時已閃身了自已面前。
“你不是王赫?”他瞧着程不漁,沉聲道。他的目光如此刺人,竟叫程不漁不敢直視。
程不漁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是。”
那人眯了眯眼,狐疑道:“那……你是他剛送下來供我練功的弟子,對麽?”
程不漁渾身上下本就燥熱,現在一緊張,更是難受不已:“我……我不認識什麽王赫,也不是什麽練功弟子……我是迷了路的。我是新來的,是滄海堂新來的弟子!”
“你放狗屁!”那人暴戾地打斷了他,“迷路會迷到這裏來,你會穿牆術不成?!”
“你怎知我不會……”
他似乎已經失去了耐心,一把抓起程不漁的衣襟,将他提了起來,像拎小雞一樣拎進了屋中,對着月光仔細一瞧:“你吃了我的丹藥?!”
程不漁僵硬讪笑道:“我太餓了,只是吃了少許而已……”
“少許?”那人眼睛瞪得都快要脫出眼眶,“你知不知道那些丹藥,我煉了多久?!十三年,足足十三年!!”
程不漁心下大呼糟糕,心都要死了。他忙解釋道:“這……我還真不大知道……我若是知道,我定然不會再吃了的……”
“你?!”
那人暴怒,一聲大喝,将程不漁拎起又重重摔在了地上。這一摔,他本就渾身疼痛的身體變得更加劇痛無比,震得地面也晃了三晃,那原本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的七個弟子竟然僵直地倒了下去。
程不漁瞠目結舌,惶恐不已,失聲道:“他……他們死了?!”
那人恨聲道:“不錯,他們已經死了。而你就是下一個他們。”
他忽然頓了頓,眯起了眼睛,細細想了想,陰狠而殘忍地悠聲道,“不對,不對……你吃了我那麽多丹藥,我應當是把你放進爐子裏,将你吃下去的丹藥,回爐重造,一個一個再煉回來!”
程不漁知道眼前這個人說的不像是假話,以他的性子,定然是什麽都做得出,只好苦笑道:“你……你就算把我丢回那爐子裏,你得到的也只不過是一坨大便煉成的丹藥,何必如此呢?”
那人惱羞成怒,正欲開口,房間一處極其幽暗的角落之中忽然傳出一陣低嘆:“阿彌陀佛……”
程不漁又驚又奇,當即便聽出了這聲音。
“湛空小師父……?”他愣聲道。
那人回頭,又是一聲暴喝:“你不許出聲!”
他大踏步向那角落走了過去,将湛空從一個籠子中拎了出來,丢在了地上,與程不漁并排躺在了一起。
他指着湛空,怒道:“既然他要回爐重造,那我就先拿你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