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白刀與黑刀

第55章 白刀與黑刀

程不漁萬萬沒想到湛空竟然莫名其妙也被抓了進來。眼見着那人的手已經伸向湛空的衣襟,而湛空卻不慌不忙,一言不發,連動都不動一下。

程不漁簡直比他還要着急,急忙擡手道:“慢着!”

那人霎時愣在原地,“你做什麽?”

程不漁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眨了眨眼,嘶聲道:“這位前輩,既然我們都要死了,那,那您大人有大量,能不能讓我們喝兩口酒再死?”

“什麽……?”那人不可思議又無可奈何地看着他,“喝酒?!你難道不知道破雲刀堂裏不許喝酒麽?”

“出家人也不喝酒。”湛空淡淡道。

程不漁簡直想給湛空那張永遠沒有恐懼的臉上結結實實來上一拳,好讓他別再說些沒腦子的話來。

他的眼睛叽裏咕嚕地轉着,道:“我要喝酒不為別的,只因我想一會兒死得好受些……”

他明知道破雲刀堂裏并沒有酒,而那人去尋酒定要費些時間,如若他能拖延些時間,便有機會想辦法與湛空一起從這裏逃走。

這方法雖然不太聰明,但的的确确也是目前唯一的方法了。

那人冷哼一聲,道:“好,瞧你小子還算乖覺,我不妨就成全了你這遺願。”

豈料他壓根就沒有往門外走,而是徑直走到了那些已經死透了的弟子身邊,掀起了他們的袍子,自他們腰後結下來個小酒瓶兒,丢給了程不漁。

程不漁目瞪口呆。他讷讷道:“你們這破雲刀堂,倒也沒那麽嚴格麽……”

那人道:“所以我專挑不守規矩的。”

程不漁又熱又緊張,臉紅一陣又白一陣。他低頭瞧着自已手中的那個小瓶子,輕嘆一聲,無奈嘟囔道:“我今兒算是栽在自已手裏,而不是王赫手裏。自作聰明,才知道一山更有一山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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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拔出瓶蓋,丢到一旁,仰起頭來,咕嘟咕嘟地喝起了酒。

酒進入腹中,更是從胃暖到後心窩,讓他本就燥熱難耐的身體熱上加熱。他從未覺得酒是一樣不好的東西,今天卻覺得還不如不喝。

他抓着自已的衣襟,重重喘息了起來。

那人陰狠道:“你心願了了,該是你旁邊兒那和尚受死了!”

說罷,竟然不知從何處拔出一柄半個人高的大刀。縱然程不漁素日沒怕過什麽人,而現在他卻不能不怕了。

漆黑的刀,蒼白的月,那大刀徑直砍斷了照進屋內的月光,不到一眨眼的功夫,那大刀便已經到了湛空頭頂!

程不漁明知道自已也在劫難逃,可是他卻實在無法眼睜睜看着那大刀将湛空殺死。心念一閃之間,竟忽然擡起手,那手好像壓根就不是自已的,輕輕一引一推,那大刀竟然不知怎的就被他的手撥了出去,當場穿入牆壁,入木七寸!

那人手中的刀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震出,如移花接玉一般,徑自脫手,而他自已也被倒推了兩步,錯愕地望着空蕩蕩的掌心,驚聲道:“醉拳?你是丐幫的人?!”

程不漁踉跄起身,整個人歪歪斜斜,站也站不穩,眼前也有些模模糊糊。

醉拳?這怎麽會是醉拳?

他頭腦暈暈沉沉,疑惑地看着自已的掌心。方才他不過是習慣性地使出了叫花拳法中的簡單的一式,為何這人會如此驚訝?

迷蒙之中,他忽然想起了餘潇潇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叫花拳法若要使出威力,需得形魂兼具。他學會了形卻未能學會其中的“魂”,難道自已方才那一出手,已經觸及了他一直未能參透的“魂”麽?

難道叫花拳法和醉拳之間,有什麽聯系麽?

潇潇師父,都怪我,若我從前能更勤奮一些,多學一些,或許現在也就不會在這臨死之際還困惑難當了!

湛空依然不聲不響,雙手合十,穩坐如鐘,眼睛連睜都沒有睜開一下。

那人惱羞成怒地走上前去,拔下了釘入牆壁的大刀,嘶聲道:“你是丐幫人,卻混入了我破雲刀堂,我本可以将你直接丢進爐子,可現在,卻非得将你一片片活刮再煉了!”

說罷,他徑自黑影一閃,剎那間便消失不見。

程不漁大驚,本想提氣運力,可方才那融會貫通的力道卻無論如何也使不出來了!

他忽然覺得後背一陣劇痛,緊接着上臂也挨了一刀,他的體術固然是又靈活又迅捷,可卻萬萬不及那人手中的那柄黑刀的速度,他甚至連躲閃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一把刀,如若不刺入心口,便體會不到它究竟有多可怕!

就在那黑刀迎着程不漁的胸膛而去時,忽然“铛”地一聲,面前一道白光破窗而入,如電光般一閃而過,瞬間化解了殺身之厄!

“什麽人?!”那人驚聲大喊。

程不漁在這一剎那間得到了解脫。

他本可以在這一剎那間徹底死去,但也可以在這一剎那間獲得生機!

他當即支持不住,跪倒在地,渾身的血不住地從衣上滲出,在地板上彙成了一道暗紅色的細流。湛空急忙撕開自已的衣服,将程不漁的傷口緊緊裹住,又将他攬在懷中。

他只覺得程不漁渾身上下燙得像是剛從沸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那人的目光落到那白刀之上,整個人瞬間緊迫了起來。

月色中,一抹赤紅掠過窗棂,江寸惜自破碎的窗中輕盈翻入。

她冷冷睨着那黑衣人,從容不迫地從他面前走過,挑釁一般勾起一個嘴角,伸手将那直直刺入地板中的大刀霍然拔出。

她拔刀的一瞬間,黑衣人手中的黑刀也不自覺地顫動了一下。

她将身攔在了程不漁和湛空面前,死死盯着那人,良久,方才開口悠悠嘆道:“師兄啊師兄,你讓我找得好苦。”

那黑衣人眯起了眼,輕笑一聲,長嘆了一口氣,将自已的兜帽和面巾全部摘下。暴露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張破碎猙獰、五官扭曲、滿是凹凸疤痕的臉。

程不漁驚愕地擡起頭來,難以置信地盯着段敬風。他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多年前見到的那個溫潤如玉的段敬風,如今竟成了這副令人心驚、不人不鬼的模樣!

“多謝你讓我找到了師兄。程不漁,你可以走了。”江寸惜冷聲道。

湛空依然緊緊攬着程不漁,瑟縮在牆根,向窗外探出頭去,愣聲道:“阿彌陀佛,若有人能跳下這懸崖還死裏逃生,那當真是成神成佛了。”

江寸惜冷哼一聲,“你們難道不會從房頂走麽?”

程不漁嘶聲大喊道:“我不走!我要知道段敬風究竟在做什麽!”

江寸惜怔了怔,輕嘆一聲道:“好言難勸該死的鬼。罷了。你們若要在此,我便顧不得你們的死活了。”

程不漁怒道:“你不必顧及我的死活,我今天就算是死了,也要好好瞧瞧,他到底在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

段敬風聞言輕蔑一笑,“程不漁,原來你是程不漁。你變了,模樣和身量都變了。我竟沒有瞧出來是你。”

程不漁雖是喘息,卻不甘示弱道:“你也變了。我認不出是你了。你竟是我曾經深深崇敬的段掌門麽?”

段敬風輕笑,“我是徹頭徹尾的變了,不過有一樣,你卻一直沒變。你和你那師父一樣,向來自大又狂妄。”

江寸惜轉過頭去,盯着段敬風,頗為陰陽怪氣道:“師兄,你變得未免太快。我屬實是沒想到,你居然還在練這邪功。枉我以為你當真已經命喪黃泉,傷心得很呢。”

她擡起頭,環顧四面牆壁,緩緩道:“是誰給你的功法?是赤竹麽?”

段敬風冷哼一聲道:“摧天刀術,若要練成,非得個二十年不可。可我等不了二十年。赤竹願意幫我,我何必拒絕?”

江寸惜不疾不徐悠悠道:“師兄,自古武功向來沒有速成之法。你既要練這天下第一快刀,便只能沉下性子,熬上二十年。”

她忽然似有些幡然醒悟,“我看你是因為他們的邪術,已走火入魔了吧?”

段敬風卻毫不在意她的言語。他徐徐道:“紅蜘蛛,要等二十年才能與你分個高下,到時候,我已是老朽一個,如何還能擔得起天下第一刀?”

江寸惜淡淡道:“師兄便這麽在乎第一第二麽?”

“當然!這江湖之上,誰不在乎?”

江寸惜看着他,無可奈何輕輕一嘆,道:“劉觀雲與杜夜海見到了你走火入魔、自毀容貌,是麽?”

段敬風面頰微微抽搐了一下:“不錯。”

“你騙他們,讓他們以為你快死了,又吩咐他們莫要将你走火入魔一事宣揚出去,所以秘不發喪,對麽?”

段敬風道:“不錯。”

“你用了閉息丹,他們将你擡入棺中,可你卻利用了三刀盤雲紋的機關,偷天換日,假死脫身,凡是看到了棺木中情形的人都得死,對麽?”

段敬風陰笑了一聲:“不錯。紅蜘蛛,你可當真是聰穎。難怪當初師尊如此疼愛你。”

江寸惜掂了掂手中的大刀,扛在肩上,歪了歪頭,“師尊當年也很疼愛你。可你為何要走那邪魔外道,和赤竹同流合污?”

段敬風聽着她的話,忽然斂了笑,肅然冷聲道:“只因我若要做得這掌門,便是憑我自已的本事,而不是靠你紅蜘蛛江寸惜的施舍!”

江寸惜卻失聲笑了起來。她赤紅的眸中現出一絲鄙夷,嘲諷道:“師兄啊師兄,過去我從未覺得你做這掌門,是靠我施舍你,靠師尊可憐你。”

她上前兩步,擡起白刀,目光一凜,輕聲道:“而今日,我倒覺得,我的确是施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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