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方警官離開沒多久，救護車就來到了樓下。

醫護人員們擡着擔架上樓，将秦嶼安置在擔架上，又擡着他下了樓，辛琪則全程跟在醫護人員後面，與他們一同上了救護車。

一路急馳之下，救護車很快将他們送到了附近的醫院。經過一番檢查，辛琪身上幾乎沒受什麽傷，只是有點輕微的擦傷，而秦嶼就比她嚴重多了，他在電腦屏幕上那一磕直接磕成了輕微腦震蕩，需要留院觀察。

辛琪身上的傷口被包紮好後，就在病房裏守着秦嶼。秦嶼還在昏迷中，辛琪坐在他身旁，将手機握在手裏，緊盯着屏幕上所顯示的時間。

救護車來得很快，但經過了一系列的包紮，檢查，現在時間已經到了23:40，還有二十分鐘時間循環就要徹底結束了。

方警官離開之前跟她交換了聯系方式，然而直到現在方警官也沒送來任何消息。

她經歷了無數次的循環，找到了兇手，也找到了兇手的犯罪證據，現在她什麽都做不了，只能在這裏坐着，将一切都交給警方。

時間逐漸往後推進，她的內心也變得愈發焦慮，她不想自己努力的一切都變成一場空。

什麽都做不了的辛琪，現在只能告訴自己要相信方警官，她是一個很負責的警察，她說了不會讓自己出事就一定會做到！

她就這樣把方警官當成神一樣禱告着。

禱告着，禱告着，辛琪突然聽到了一聲嘤咛。

她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的禱告有了回應，但她仔細一看才發現是秦嶼醒過來了。

秦嶼眼神茫然的在周圍看了一圈，然後将視線集中到辛琪身上。

“辛琪？我怎麽在醫院裏？我這是怎麽了？”

“你都不記得了？我們剛剛去搶魚缸的時候，跟何成康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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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魚缸……打起來……”他像是努力地回憶什麽，接着皺眉閉上了眼睛，“我想不起來了，腦袋裏好像空了一塊。”

秦嶼昏迷之前，醫生說過腦震蕩或許會産生短暫的記憶缺失，大概秦嶼就正處于這種狀态中。

辛琪替他掖了掖被角：“沒關系，你好好休息一下吧，說不定睡一覺就想起來了。”

秦嶼腦袋還有些發暈，他聽了這話便慢慢地閉上了眼睛，過了幾秒後，他像是想起了什麽，陡然睜開了雙眼。

“辛琪，現在幾點了？”他艱難地吐露着字句，“時間循環結束了嗎？”

他或許會忘記剛剛跟何成康打了一架，但時間循環這樣重要的事，他是絕不可能忘的。

“還沒到十二點，警方已經把何成康帶走了，我正在等方警官的消息……”

辛琪邊說着，邊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她的話說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因為她發現手機上彈出了一條通知。

方警官給她發信息了。

時間顯示23:45。

方警官是23:15離開公司大樓的，時間僅僅過去了半個小時。

半個小時……就有結果了嗎？

剛剛明明等得心急如焚，辛琪現在卻不敢點開這條消息，她怕方警官帶來的是壞消息。

見辛琪盯着手機不動，秦嶼好奇地問：“怎麽了嗎？”

“方警官來消息了。”辛琪道。

秦嶼立即有些激動地開口：“有關于何成康的？方警官說什麽了？”

辛琪沒答話，只盯着屏幕上的“方警官”三個字出神。

遲早要面對的，辛琪這樣勸解自己，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她在多次的循環中早就嘗試過死亡的滋味了。

那沒什麽好怕的！

辛琪深吸一口氣，點開了那條消息。

……

秦嶼躺在病床上緊盯着辛琪，要不是他現在動不了，他真的很想沖到辛琪面前去，看看方警官到底給她發了什麽內容。

他看着辛琪盯着屏幕半晌回不過神來，一動不動的就像個木偶。

他實在是忍不住了，再次開口問她：“方警官發的什麽內容？”

他這一句話說完，坐在他面前的辛琪竟然潺潺流下淚來。

秦嶼的心一涼。

她這個樣子，難道是失敗了嗎？何成康沒能被定罪？

不知道是不是腦震蕩的後遺症，秦嶼覺得自己的頭又開始疼了。

在疼痛之中，他恍惚間聽到辛琪開口：“秦嶼……我們成功了……”

一開始，秦嶼以為那是自己因疼痛而産生的幻聽，直到辛琪不斷地重複那一句“我們成功了”，他才反應過來那不是幻覺。

“我們成功了！”辛琪含着淚綻放出笑容，“我們成功了，何成康殺人的證據被發現了！我們不用死了！”

“太好了……太好了……”

他口中也喃喃地重複着這話，看着辛琪的視線變得模糊，原來他在不知不覺之間也流下了眼淚。

辛琪将方警官發送來的消息展示在他眼前。

警方将魚缸以及何成康留在辦公室的私人物品送入警局後，方警官就命令所有人開始調查，并且下了死命令，必須在十二點之前出結果。

魚缸的水幾天一換，就算有證據也被清理得一幹二淨，專家們圍着魚缸看了許久，個個額頭上冒出冷汗，也沒看出什麽端倪來。

好在有個新來的也愛養魚的實習警員，提醒警方看看魚缸裏的過濾器，他們才終于在過濾器裏的過濾棉上發現了細微的人體組織。

方警官交待了案情後，在末尾還加上了這樣一句話。

【這下基本可以确定何成康的犯罪事實了】

【辛琪，答應你的事我做到了】

*

最後一個循環的午夜十二點，辛琪是在車上渡過的。

看完了方警官發送來的消息，方警官打了個電話告訴她，何成康要求見她一面，才會将案情和盤托出。

雖然警方确定了何成康的犯罪事實，但這樁案子還有許多要調查的地方。

比如何成康使用的兇器，比如他作案的整個過程，再比如他的犯罪動機。

辛琪也很奇怪何成康為什麽想殺死自己，于是她答應了。

她同秦嶼道別，趕車來到了警局裏。

在車上，她看着手機屏幕上的數字不斷跳動，一直到了00:00。

十二點到來的時刻原比想象中平靜，前往警局的汽車靜靜行駛在道路上，只有街邊的樹枝随着風輕輕晃動。

辛琪甚至産生了一種不真實感。

時間循環就這樣結束了嗎？自己真的活下來了嗎？

她摸着自己平穩跳動的心髒，那裏沒有鮮血，沒有傷口，更沒有疼痛。

我是真的活下來了，辛琪這樣對自己說。

不過她沒想到的是，見證自己走過十二點的不是秦嶼，不是方警官，更不是何成康，而是與她素不相識的司機師傅。

司機師傅人很好，送她到達目的地時，還提醒她記得帶好随身物品。

辛琪應了一聲，下車後給司機師傅打賞了十塊錢，這是她在慶祝自己還活着。

方警官就在警局門口等着她，看到她來了，連忙帶着辛琪到了一間審訊室。

何成康就被關在那裏，他跟辛琪之前一樣，坐在一張審訊椅上，雙手被銀色手铐牢牢拷着。

見到辛琪完好無損地出現在自己面前，何成康面露遺憾：“你活下來了啊。”

“是啊，很失望嗎？你最終沒能成功将我殺死。”辛琪道。

方警官就站在審訊室的角落裏，她聽到兩人的話，眼睛微微眯了眯，但她并沒有選擇開口，而是就這樣聽着兩人說下去。

何成康輕輕嘆了一口氣：“太可惜了，你本來可以永遠屬于我的。”

“屬于你？”辛琪冷笑，“你是指把我也殺了，然後拿去喂魚嗎？”

何成康靜靜觀賞了她半晌，然後道：“你知道我為你準備的魚是什麽嗎？”

還沒等辛琪回答，他便自顧自地回答：“是雷龍，你見過的，就在我家魚缸養着的那幾條。”

辛琪想起何成康魚缸裏那黑色身體，藍色魚鳍的魚，她第一次見到它們時覺得很漂亮，現在再回想起，她卻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如果她沒有時間循環的機會，沒有改變自己的結局，她就會成為那些魚的食物。

“我挑來挑去，覺得雷龍最适合你了，”何成康繼續說着，“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看起來很危險，好像只要有人觸犯了你的領地，你就會張口咬下去……但你又很迷人，你舉手投足之間都透出了致命的吸引力。”

“這點跟雷龍魚很像，性情兇猛，但是它們身上那奇異的色彩，又讓人趨之若鹜。”

“曉霞跟你很不同，她熱情、溫和，面孔鮮豔美麗，就跟錦鯉一樣絢麗奪目。”

曉霞……辛琪猜測，這應該是那位女主播的名字。

辛琪不想聽他這些奇奇怪怪的發言，她只問：“你為什麽想殺我？我沒有惹過你吧？”

何成康用一種近乎癡迷的目光看着她：“辛琪，你難道感覺不出來嗎？我進入公司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愛上你了，我每天都在偷偷地觀察你，用一顆純粹的心去愛你……不，你應該感覺的出來吧？畢竟你對我那麽照顧。”

照顧？辛琪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到底怎麽“照顧”何成康了，她好像就是指導了一下他的工作，幫他送過幾次文件，和他一起吃過幾次飯而已。

這也叫照顧？何成康進入公司不久，張帆讓她這個老人帶帶新人，她所做的不過是分內之事罷了，她可從沒對何成康起過什麽念頭！

辛琪到了現在才明白，什麽叫“你對他笑一笑，他連你們倆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她正無語凝噎時，何成康的臉色卻像川劇變臉似的，突然陰沉下來：“但你不該對所有人都這樣的！你為什麽要對別的男人笑？你為什麽要和別的男人一起吃飯？”

“辛琪，你懂嗎？你這是對我的背叛！”

何成康暴怒之後，臉上再度出現了癡迷的神色：“果然殺掉你，我們才能永遠在一起……就跟曉霞一樣。”

聽到這裏，方警官立即追問：“你殺了女主播，也是因為她背叛了你？你跟她交往過？”

“不，”何成康搖搖頭，“曉霞是個女主播，我只是在屏幕前看着她的其中一個人罷了。”

“可是我也那樣純粹地愛着她，我希望她永遠都好，但看她直播的人太多了，我每次想到她的笑容不是給我一個人的我就很不甘心！”

“憑什麽？憑什麽她要對那些人笑？”何成康雙目赤紅，“這世界上明明沒有人比我更愛她了！”

“我沒有辦法，我只能選擇殺掉她了，這樣她跟我才能永遠在一起，她才能只對着我一個人笑。”

“她說過，她住的地方有一片生态湖，環境很好，她很喜歡這個小區，所以我把魚放生到了生态湖裏，這樣她就能永永遠遠待在她最喜歡的地方了……”

何成康突然笑了，露出滿臉的溫情，但他這幅溫情的神色配合着他的話語只會讓辛琪覺得更加惡心。

“但我也有點私心，我實在太愛她了，我想時時刻刻都能見到她，我就留了兩條錦鯉在辦公室裏……”

“每次看到它們在水裏游動，我就好像看到了曉霞在對我笑……”

何成康臉上顯露出病态的憧憬與懷念，辛琪卻聽不下去了，她只感覺自己的胃在一陣一陣地抽動。

方警官見到她不适，趕緊帶她離開了審訊室。

她接了一杯水給辛琪：“你還好吧？”

辛琪“咕咚”将水喝光：“我沒事，何成康接下來會怎麽樣？”

“他已經承認自己殺死了女主播，我們也在他的魚缸裏發現了人體組織，雖然還沒對比DNA，但應該就是女主播沒錯，”方警官透過審訊室上的玻璃窗看了一眼還沉溺在幻想中的何成康，“等程序走完，他大概是個死刑。”

辛琪點點頭，又問道：“女主播大概是在夏天被殺死的，為什麽前幾天才被發現失蹤？”

方警官嘆了一口氣：“這位女主播跟家裏關系不好，平時根本不聯系，她一直從事直播工作，很少出家門，在這個城市也沒什麽朋友，所以沒有人發現她的失蹤。”

“還是最近她的房租到期了，房東上門查看才發現她失蹤了的。”

方警官這話聽得辛琪默然了好久。

若不是她遇上了時間循環，又夢見了案發現場，說不定就沒人為這個女主播申冤了。

想到這裏，一個猜測在辛琪腦海裏冒了出來。

這個時間循環會不會就是女主播的傑作呢？現在想來，這其實很像一個交易。

女主播給了辛琪活命的機會，而辛琪則幫她抓到兇手，伸張了正義。

她們互相幫助對方，讓何成康最終被繩之以法 。

無論這時間循環是不是女主播制造的，辛琪還是在心裏向她道了一聲謝，并決定以後多去生态湖看看她。

辛琪在思考着自己要不要帶上些元寶蠟燭時，方警官突然在她耳邊開口了。

“你剛剛跟何成康說的話，我聽不太明白，他曾經殺過你嗎？”

方警官還是那個方警官，盯着辛琪時，她眼中是滿滿的疑色。

辛琪早知道自己瞞不過方警官，她也沒打算瞞，反正就算她說了，方警官也不一定相信。

但她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交待。

“方警官，這個事很複雜，我一會兒會慢慢跟你解釋的，我現在想要再報一個案。”

方警官一愣：“報什麽案？”

“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個偷拍犯。”

*

告知方警官維修工的位置後，辛琪翻出了自己前男友于子豪的對話框，将他說過的那些肉麻情話截圖下來，直接寄去了維也納酒店，收件人自然是維也納酒店的總裁。

辛琪寄出去之後就不管了，經歷過時間循環後，她的生活再次回到正軌，她依然是那個奔波在高樓大廈裏的社畜。

她聽說于子豪被維也納酒店總裁掃地出門，已經是幾個月後的事了。

辦公室因為何成康事件，暫停辦公了一周，辛琪也跟着在家裏好好休息了一段時間。

這期間秦嶼也出院了，他還是個沒有offer的大學生，在家裏窩了幾天後，也準備了簡歷繼續找工作。

到了辦公室重新開工的那一天，屬于何成康的一切都被挪走，辛琪旁邊的工位變得空空蕩蕩。

何成康對面的辦公桌也是空的，那是張帆的位置，辛琪趁着在家休息的時候，整理了一下張帆給自己發的暧昧信息，群發到了公司所有員工的郵箱裏。

再次回到辦公室時，張帆的工位便沒人了，他的職位由周姐頂替上去。

短短幾天就物是人非，但辛琪也只是對着空的辦公桌感嘆了一會便繼續開始工作。

工作的內容依舊繁重複雜，将她身上關于時間循環的一切痕跡漸漸沖淡，偶然回想起來，辛琪也只會覺得那好像只是自己做的一場夢。

不過今天早上有些不同，辛琪發現自己旁邊的工位居然坐着一個人。

還是一個她很熟悉的人。

“秦嶼？你怎麽在這裏？”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坐在她身旁的秦嶼。

“我收到了這裏的offer，就來上班了啊，”秦嶼笑意盈盈地說，“周姐讓你來帶我，以後請多多指教了，辛姐！”

她知道這小子收到了不止一家offer，特地跑來這裏，他一定是故意的！

辛琪于是板着臉看他：“好好做事！我們這裏不養閑人！”

“當然當然！”

秦嶼面上答應着，一只手悄悄握住了她的掌心。

“我要是犯錯了，就随你處置，你想怎麽樣都行！”

“這可是你說的，”辛琪挑眉看他，在他期待的目光中開口，“你要是犯錯了……就給我做一個月的飯！”

秦嶼的臉色萎靡了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犯錯，他最讨厭做飯，但去辛琪家做飯又可以離她近一點。

他思考了一陣，最終決定放棄思考這個問題，先把工作做了再說吧！

反正過了午夜十二點就是明天，反正再也不會出現那該死的時間循環，反正他跟辛琪可以盡情的浪費時光……

反正他們之間，來日方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