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她被渴醒了。
翻身坐起的動作驚動了外間的茯苓,她緊忙跑進來,直拍胸口,“哎喲喂,姑娘哎,您可算醒了啊!您可不知道發生大事兒了,府裏都亂套了……大老爺與老爺都幾次派人來請您,可您都沒醒,沒法子,大家只好等!”
“怎麽不叫我?”
茯苓捂嘴笑,“是準姑爺派來的管家不讓,他說,他們爺交代過了,您什麽時候醒了,再請您過去前院,沒醒他們就一直等着。”
準姑爺?
崔裴城?
他不是還在邊疆嗎?
轉而又想,也許那管家就那麽一說,為了讓沈家人覺得崔裴城對這樁婚事的看重吧?
行吧,人家既然拿出了尊重自己的态度,自己也沒理由不給對方臉面。
她忙吩咐茯苓幫自己洗漱,上了淡妝,梳沉香髻,換了一身镂空淡粉華絲流雲錦小襖,绛紅色百折細絹絲玲珑羅裙,發簪用了一枚鑲寶石蝶戲雙花鎏金簪,同鑲寶石的鎏金耳墜子,細長的墜鏈兒,随着她輕移蓮步,那墜兒愈發的搖曳如流動的錦光湖水,靈動又華貴。
她的裝扮就是回饋對方的一種尊重。
茯苓一臉崇拜,“姑娘,您真好看。”
連翹是個直筒子,“姑娘,咱不嫁那兇殘的将軍,換個有才學的公子吧?”
沈幼宜戳戳她額心,“再胡說,真不帶你去崔家了。”
“不要啊,姑娘,奴婢又說錯了,奴婢下回一定改!”
茯苓都不信,“你改不了。”
連翹垂頭嘟囔,“本來就是嘛,姑娘花容月貌的,嫁那麽一個兇殘的男人,想想就恐怖!”
茯苓也不說話了。
她看向沈幼宜,分明是贊同連翹的。
沈幼宜輕嘆一聲,“這可是賜婚,不許再胡說八道!”
她率先往前院走去。
倆丫鬟垂頭喪氣地跟在後頭。
她們姑娘的姻緣咋就這麽難啊!
好容易撇開個腳踩兩條船的渣男,這又得嫁一個對女人嗜血殘暴的,老天爺,您行行好,讓那将軍悔婚吧?
但很快,她們就發現,對方不但不會悔婚,而且貌似還誠意滿滿。
主婢三人趕到前廳,人都聚滿了。
她那一向以穩重老成著稱的大伯父沈伯靳,這會兒正背着手,在滿屋子轉磨磨呢。
看到她來,她親爹先就一步迎過來,拉住閨女的手,“幼宜,你跟爹出來,爹有話跟你說。
“好。”
她跟沈叔彥出了大廳。
走廊拐角處,沈叔彥站住,他目光審視地看着自己閨女,這個打小就被他疼得恨不能在衣衫上縫個大口袋,把這小閨女放口袋裏,日日走哪兒帶哪兒,“幼宜,崔家今日一上午送來了兩份彩禮。”
“兩份彩禮?”
沈幼宜不解。
沈叔彥眉心皺着,“我與你大伯也正狐疑着呢,先前送來一份,別提多寒酸了,看起來是二十擡,實際上,連正兒八經的五六擡的東西都沒有,全都是糊弄,什麽大花瓶,大假的琉璃擺件,甚至連什麽銅鍋銅盆都裝在裏頭,亂七八糟的,實在是寒碜至極!”
“哦?”
崔裴城的父親與崔家現在掌權的崔二叔兄弟三人其實不是一母同胞,崔裴城之父是庶出。
崔家這樣幫一個庶出之孫準備彩禮,倒也驗證了他們府裏不合的傳言。
“我與你大伯瞧了那彩禮,都很生氣,正欲去跟崔家說項,那知道,崔将軍又派管家來送彩禮!我們幾個出去一看,都震驚了。”
“怎麽了?”
“這回彩禮多得讓人吃驚。”
沈叔彥說,“阿宜,他們家這兩次送彩禮就說明了他們的态度,雖然後來崔将軍派人送來的彩禮,給足了咱們府顏面,但他人畢竟在邊疆,你嫁過去,要住在崔家,與崔家嫡出一支共同生活,我擔心……”
“爹,您就安心吧,您女兒我也不是軟柿子,可以人人拿捏!再說了,我不還有您和母親嗎,就我母親那性子,誰敢欺負我,她還不沖上去扇他們大耳瓜子?”
嘿嘿!
提及彭氏,沈叔彥笑得頗有些怪異,好像既覺得自家老妻耍潑婦很有一套,又覺得潑婦行徑不可取,不然他這半輩子就不用畏彭氏如同猛虎了!
“閨女,你記住了,以後但凡受一點欺負也得回來跟我,嗯,跟你母親說,她會去扇他們的。”
好吧,只要能保護閨女,潑婦就潑婦吧,我縱老妻耍潑!
他暗戳戳地握緊了拳頭,時刻準備着,替閨女撐腰!
兩人回前廳時,沈幼宜說,爹,您把崔家送來的第一份彩禮退回去吧,既然女兒要嫁的是崔裴城,那他送來的彩禮才是咱們沈家該收的。
“不用你說,崔将軍派來的管家已經着人把第一份彩禮扔出去了。”
扔出去?
沈幼宜驚愕。
沈叔彥笑得玩味,“是,就那麽一樣一樣從箱子裏拿出來丢出去的,什麽破瓷器,破銅盆銅鍋丢了外頭一地,惹得不少人來看,都議論說,這崔家嫡出一支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他們享受着崔将軍用血換來的軍功榮耀,出來進去,耀武揚威的。”
“可他們辦起事兒來,真叫一個薄情寡義,每年皇上賞給崔家的各種好東西,銀兩,也不下萬餘兩,他們哪怕拿出其中的一千兩銀子好生為崔将軍籌辦彩禮,那也不至于如此寒酸,真是無恥小人吶!”
說到這裏,沈叔彥又不無擔憂地道,“閨女,萬一沈家嫡出那老太太欺負你……”
“爹,您沒見今日崔将軍已經派人給我打了個樣兒嗎?他們之後若是敢欺負我,那我就如今日一樣,把他們一個個錘吧錘吧,扔出去呗!”
沈叔彥笑逐顏開,摩拳擦掌,“對,對,閨女,到時候你給爹來個信兒,爹帶着你二哥趕去,幫你一起扔!”
“嗯,好,就聽爹的。”
沈幼宜笑着應下了。
進前廳之前,沈叔彥帶沈幼宜去看了看崔裴城讓人送來的彩禮。
沈幼宜也吃了一驚。
“他這是把他全部的身家都搬這裏來了?”
整整一院子一百擡的彩禮。
看着彩禮禮單,連一向苛刻的彭氏都不得不承認,崔裴城送來的這份彩禮誠意太足了,光是皇上賞賜的物件就整整兩箱子,這可都是價值不菲的好東西啊,換了是別家,能拿出個一兩件當彩禮,那也是對親家那邊的尊重了,可秦北霄足足給了兩箱子的禦賜之物,真是讓人瞠目結舌,說不出別的來。
在前廳,沈幼宜見了一直在恭候她的崔裴城的管家崔忠。
他近前向沈幼宜施禮問安。
之前彭氏查過,這個叫崔忠的是當初崔裴城的母親從娘家帶過來的,一直負責照顧崔裴城,雖然後來崔裴城去五臺山學武,他又回去了幾年,但一直都是崔裴城的忠實仆人,也是深受崔裴城信任之人。
用彭氏的話說,阿宜,你過府之後,先要想法子拉攏住這個崔忠,只要他肯在崔裴城跟前說你好話,那你在崔裴城那裏就不會受太大的苛責。
“崔将軍這也太隆重了。”
崔忠回答,“我們爺說了,您值得這世上最好的。”
沈幼宜微微愕然,傳聞中崔裴城不是鐵齒鋼牙,從來對女子不說一句軟話嗎?
不,這不止是軟話,甚至可以稱作是……最齁人的甜言蜜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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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吃晚飯時,木生又來了,不過這次他不是一個人來的。
他是與兩個婆子一起來的,每個婆子的手裏都拎着一個食盒,食盒是保溫的,裏頭的飯菜一樣一樣被拿出來時,還冒着熱氣呢!
木生捧在手裏的則是一罐酸棗仁湯。
他說,我們爺特意囑咐要五姑娘把這酸棗仁湯喝了,這東西促進睡眠,養血安神,清熱祛煩。
沈幼宜看着滿滿一桌子菜,她哭笑不得,“他認為我是豬嗎?這麽些東西,我一個人吃三天也吃不完啊!”
木生答,我們爺不太知道姑娘在飲食上的愛好,只好每樣都讓廚房做了些,五姑娘都嘗嘗,我們的廚子廚藝很好的。
還能再說什麽?
豬就豬吧,她認了。
“不過,你回去告訴你們爺,明日我就與人成親了,以後就是崔家婦,要恪守婦道,不能再與他有任何瓜葛,雖有五年之約,但這五年間,不再相見,請他諒解。”
木生聽了這話,眼神之中竟有些不明的笑意。
但他也沒說什麽,只又施禮後,帶着那倆婆子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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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親當日,沈幼宜剛裝扮好,連翹就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狗兒從外頭跑進來。
“姑娘,姑娘,您瞅瞅,咱們二爺給您尋來了一只小狗,等下您就可以牽着它拜堂啦!”
沈幼宜看去,小狗渾身上下都是雪白雪白的,一根雜毛都沒有,發覺她看向自己,小狗還很是讨好地搖搖尾巴,嘴裏發出輕輕的汪汪汪幾聲。
茯苓沒忍住,笑道,“咱們的崔将軍若是聽說,姑娘您弄了一只小寵物狗代替他拜堂,估計能氣得厥過去!”
沈幼宜也笑,“這小狗是比他可愛!”
“姑娘,您見過崔将軍?”
連翹納悶。
茯苓戳戳她腦門,“你真笨呀,姑娘沒見過真人,但坊間都是将軍的傳說,什麽高大威猛,什麽嗜血暴戾,什麽視女人如草芥,這樣的将軍比起這只小狗,你說哪個可愛?”
連翹癟癟嘴,當然是小狗兒,繼而又手撫心口,“幸虧将軍在邊疆駐守,不會真的回來跟咱們姑娘過日子,不然那樣的男人,每日裏光看着也得給咱們姑娘吓出個好歹來!”
“可不,姑娘還是……”
茯苓的話剛說了半截,就聽到外頭院子裏有婆子喊,“姑娘,姑娘,不好啦,崔家來人接親了!”
沈幼宜蹙眉,什麽叫不好啦?
再說了,兩家事先就說好了,崔家不接親,沈家自己送親,這怎麽又接親來了?
連翹一跺腳,恨恨地說,“姑娘,您等着,奴婢出去撕爛張婆子的嘴,大喜的日子,她是見鬼了嗎?大呼小叫的!”
她剛出去一會兒,就滿臉驚惶地跑回來,嘴裏哆哆嗦嗦地說着,“姑……姑娘,真的……不好啦,崔……崔……”
茯苓都急眼了,“崔家到底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