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從沈家到崔家,要繞大半個京都,路經的都是街市繁華地段。
聽聞護國大将軍今日成婚,街兩邊圍觀的百姓都站滿了。
有些人是單純來吃瓜的。
沈家這位五姑娘最近在京都可是出盡風頭。
先是拒婚李昶平,李昶平跑出來哭訴,沈家五姑娘嫌貧愛富等等,當然事情的真相已經揭曉,是李昶平無恥養外室生野崽子在前,人家五姑娘本來就是下嫁,更沒進門就當嫡母那一說。
是以,拒婚李昶平名正言順。
拒婚第二日,沈五姑娘又接了賜婚崔将軍的聖旨。
一個嬌滴滴眼裏不容沙子的沈五姑娘,一個是不近女色,對女人殘暴兇惡的崔将軍,這兩人成親,婚後會是個怎樣的情形?
衆吃瓜群衆興趣高漲。
瞧着迎親的隊伍緩緩而來。
圍觀者分成兩派。
其一是支持沈五姑娘與崔将軍婚後琴瑟和諧,舉案齊眉的。
其二是斷定他們婚後定然會過得一地雞毛,雞飛狗跳的。
站一隊的理由是,沈五姑娘容貌氣質俱佳,是京都上層貴女圈子裏的頂尖妙人兒,被很多年輕貴公子仰慕,無奈其有一個護女如珠似寶般的爹,沈叔彥把五姑娘保護得裏一層外一層,裏裏外外十幾層,這淬了多少年輕貴公子們對沈五姑娘的觊觎之心!
所以,沈五姑娘以賢良淑德,清純貌美,足以征服護國大将軍,英雄難過美人關,自然就會對她疼惜,寵溺,他們就能過得好咯!
站二隊的人不屑地嘲諷站一隊的,“你們那眼睛瞎的,總不會耳朵也是擺設吧?你們沒聽說大将軍是個怎樣的性子?他可是不愛女色,一個不愛女色的人,你就是把天姿國色放他面前,他也會視而不見的,甚至是厭棄的。
所以,二隊的結論是,甭管這沈五姑娘是好是美,架不住大将軍不稀罕,你再美再好,那也白費!
何況婚後大将軍估計是要返回邊疆的,一年兩年,甚至十年八年都難得一見,沈五姑娘與棄之敝履何異?
當然也有人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是酸的。
他們覺得這都是沈五攀附護國大将軍的權貴,想要為沈家的幾位老爺在仕途上謀助力,所以才上趕着嫁崔将軍,她此舉就證明她是個功利心極重的人,這樣的人即便得不到崔将軍的善待,那也是自作自受,該!
跟在隊伍後頭的木生聽了這種議論的調調,真想給這人幾耳光,你們懂個球啊,我們爺不在意沈五姑娘?怎麽會求皇上賜婚?怎麽會傷病未痊愈的情況下不管不顧地從邊疆日夜兼程趕回來?
可憐的爺,争分奪秒跟一只狗争搶與五姑娘拜堂的機會啊!
唉,五姑娘也是,咋想的,讓一只狗替代我們将軍?
傳說,她還要求拜堂之狗必須要是溫文爾雅的。
她這不就明擺着隐含我們将軍是個不懂風情,粗俗無禮的糙漢子嗎?
也怪不得爺抓狂了。
換誰誰都得急眼。
不過,沈五姑娘長得可真好看,比這世上任何女子都好看,木生這一點是贊同他們主子爺的。
外頭議論的聲浪一浪高過一浪,反倒讓沈幼宜冷靜了下來。
她已經悄悄跟茯苓證實過了,崔裴城就是那日約她在望江樓見面的男人。
回想她與他的兩次見面。
第一次,他将她從李昶平身邊帶離,因李昶平喊她阿宜,他打掉他好幾顆門牙。
想起他恨恨的那句,他不配喊你的名字。
她心裏喜憂參半。
喜的是,他在對待男人養外室上,觀點還是正的。
憂的是,他連李昶平喊她名字都容忍不了,那若是他質疑自己與李昶平的關系進展到何種地步,她該怎麽解釋清楚?
最關鍵是,他回來了,卻并沒有正大光明地去崔家拜訪,而是暗中藏匿身份,與她接觸,這是安的什麽心?
不信任她,想要在成親前掌握她是不是水性楊花女子的證據?
真拿到了證據,他會如傳聞中那樣殘暴地對她痛下殺手?
琢磨了一道兒,她都拿捏不到崔裴城的真實用意,索性不想了,反正她沒做什麽對不起任何人的事兒,他若真的在婚後對她猜忌,那就随便他。
到時候,誰懷疑誰舉證呗!
只要他拿到自己不配做他妻子的證據,那任由他處罰!
但她卻不會巴巴地跑過去跟他解釋什麽。
反正她嫁入崔家,為的也不是跟他崔大将軍恩愛情長,相濡以沫的,。
還是那個計劃,五年時間,找出崔判官想要她找出的暗線,殺手,再幫沈家把滅門的隐患清除幹淨,她無事一身輕,尋個長得好,功夫好,小嘴叭叭甜的俠客一起潇灑走江湖!
當然,劇情發生了不可逆的轉變,她與崔裴城的五年之約是徹徹底底地廢了。
想想他那一身功夫,嗯,長得也不錯,心裏竟平生幾分遺憾,可惜,可惜了!
正天馬行空地琢磨着,外頭有人喊,“崔府到,新娘子下轎咯!”
驕簾掀開,蓋頭下出現一只手,修長的手指,掌心向上,虎口處、指肚間都有清晰的老繭,看得出來這是一只常年握兵刃,練習武藝的手,換了別個男人,朝成親對象伸出來這樣一只手,給新娘子的該是滿滿的安全感。
但臨到沈幼宜身上,這只充滿着霸氣與征服欲的手,給她的卻是心肝兒一顫,如果婚後她得了這人的厭棄,那這只手輕輕松松就能把她的小脖頸給擰斷了。
不由地,就怕了這只手。
可避開不去牽那只手,又落了他的面子,或許當即就惹他不快,她此刻真是有心沒膽。
咬咬唇,她緩緩地把小手放進那只大手裏。
瞬時就感覺到來自一股略帶着粗粝與暖意的包裹,那人握住了她,竟微微有些用力,迫得她不得不馬上順從他的勁道,彎腰從驕子裏走出來。
她低着頭,任由他牽着自己往前走,蓋頭下是一大一小兩雙鞋子,步調近乎一致地向前……
崔家大門口圍滿了人,間或有人的議論聲就傳入沈幼宜的耳中,“哎,你們聽說了沒??就這位沈五姑娘可是聞名全京都的第一美人吶!”
“美有什麽用?我可聽說,她與一個姓李的小門小戶男子不清不楚,都在菜市場被人抓現行……”
那人話未說完,身側男人另外一只手臂動了,緊跟着那說話之人發出一聲尖利的慘叫,這時有人瑟瑟發抖地跪地央求,“将軍恕罪,是我們……亂說話了,我們再……”
“滾!”
男人身上的低氣壓肆意地發散出去,瞬間将整個崔家門口的氣氛都給冰封了起來。
周遭鴉雀無聲。
攥着小手的大手又微微緊了緊,像是在安撫她,也像是在咬牙。
沈幼宜表情複雜。
猜不透這人到底是忌諱旁人說他可能被戴綠帽子,還是心疼她被人潑髒水?
汪汪汪!
氣氛正緊張到幾欲爆棚時,忽然從兩人身後傳來幾聲小奶狗的叫聲,聲兒不大,但好巧不巧地是,此刻門前的氣氛都被崔裴城掌控,衆人幾乎連放松了喘息都不敢。
如此安靜之下,小奶狗的叫聲無端端地給放大了幾倍,傳入沈幼宜耳中,就跟狗拿了擴音喇叭在她身側叫喚似的,驚得她一哆嗦,兩腿打個晃兒,險些就摔倒。
幸虧身側有股強大的力度一直在裹挾着她,他輕輕往上一擡,她的嬌軀就穩住了。
其實,聽到這一聲狗叫,最驚悚的是茯苓。
她驀地轉身後看,就看到抱着小白狗的連翹了。
她當時的第一感覺就是,姑娘,奴婢後悔了啊,就不該勸您把連翹帶到崔家來。這丫頭真真是個糊腦子啊!
滿京都都知道,崔将軍因為戰事頻繁,又受傷,所以他與沈五姑娘的婚禮當日趕不回來。
崔家給出的章程是,要麽讓崔将軍堂弟代兄拜堂,要麽按照慣例沈五姑娘牽一只紅冠子雞拜堂,那紅冠子雞就是代替崔将軍的。
可沈五姑娘別出心裁,執意要牽着一只所謂的溫文爾雅的狗拜堂!
所以,在場的人都秒懂,此刻發聲的就是那只被沈五尋來,欲要與之拜堂的溫文爾雅的狗!
但,情況發生了改變。
崔将軍趕在婚期前回來了,那沈姑娘是不是就該将那只狗放了?
怎麽還會帶到崔家來?
這是給崔家好看??還是讓崔将軍尴尬?
也就在此時,溫文爾雅的小白狗與暴戾傲慢的崔将軍,一人一狗四目相對,狗納悶,你是誰?不是說好了,今兒個我拜堂嗎?
人則怒目而視,臉色鐵青,“丢出去!”
連翹吓得一哆嗦,“将……将軍,這是我們姑娘……”
若不是礙着姑娘的閨名,茯苓都要沖過去把連翹和小白狗一起丢出去了,這丫頭難不成真是個傻子?!
沈幼宜暗暗蓄了蓄力,穩住了聲線,“那是我養的寵物狗小白,之前一直養在落籬苑的。”
落籬苑是她在沈家當姑娘時住的小院兒。
這意思是,我現在嫁做崔家婦,也得把我的小寵物狗養在我住的院子裏。
衆人連喘氣兒都忘了,呆呆地看着崔裴城,每個人都在腦補,崔将軍即将爆怒的場景。
你沈五整一只這樣軟噠噠的小狗代我拜堂也就罷了,竟還在我回來後,依舊帶着這只狗進我崔家,你是在藐視我崔裴城的威嚴,還是映射我崔裴城性子殘暴,不如狗……特麽的溫文爾雅!
良久,崔裴城緩緩開口,聲音不帶一絲溫度,“木生,将它養在前院。”
“養在後院吧?”
沈幼宜聲音柔軟,帶着微微的懇求。
“養在前院或是丢出去,你選!”
男人聲音驟然變冷,聽不出來怒意是否爆棚,但語氣不容置疑卻是誰都能聽得出來的。
沈幼宜小手動了動,像是掙紮,又像是不甘,但大手再度用力,把她這點子小動作給吞噬了。
現場又靜默如雞。
木生趕緊跑過去,從連翹手裏接狗。
連翹不想松手。
木生用極低的聲音說道,“你放心,小白不會有事,我保證!”
連翹這才松了手,但眼神裏滿是不安,偷瞄一眼茯苓,碰上的卻是茯苓的怒目。
連翹低下頭,她知道,自己又錯了,不覺手指使勁在另一只手手心摳,摳得狠了,一塊薄薄的皮肉竟給她摳了下來,她吃痛,卻默默地咬牙忍着,都是你該受的,你險些又給姑娘惹大麻煩了,連翹,你真該死!
兩人重新起步,走到崔家大門口,門檻內是一只燃着火焰的火盆。
崔裴城冷眸掃視周遭,“人呢?”
“啊?在,奴才在……”
被安排喊吉利話的前院管事一個激靈,忙站直了,暗暗吞了一口口水潤潤嗓,這才喊道,“新娘跨火盆,瑞氣滿門庭,一對紅燭亮,三星照人身,富貴今朝來,喜結百年好!”
喊畢,沈幼宜剛準備擡高腿,邁過那高高的門檻,卻覺得腰間繞上一股力道,這股力道不松不緊,不輕不重,恰到好處地将她整個身子提了起來,在她還沒從驚愕中回過神來,人就已經邁過門檻,進入崔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