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收拾停當,走出院子,卻見崔裴城正負手立于回廊下。
茯苓一臉喜色,“姑……二奶奶,二爺是在等您呢!”
李嬷嬷則滿眼感激,二爺人真不錯,姑娘昨晚都沒讓他近身,今日他還肯在這裏等姑娘,唉,姑娘吶,您就乖一點吧,男人都是喜歡乖巧懂事的妻子的。
沈幼宜楞了一瞬,她一早起來沒見崔裴城,還猜他是負氣而走的。
“走吧。”
崔裴城淡淡一句,轉身,卻站着未動。
直到沈幼宜走過他身側,他這才邁步。
兩人一高一矮,一豪邁,一嬌俏,立于人前真是一對璧人!
李嬷嬷雙手合十,口中默念,菩薩保佑,保佑姑娘與姑爺夫妻同心,恩愛久長!
恩壽堂院門口。
崔裴城站住,眼神淡漠,“這裏頭的人都跟我不親,你敷衍了事即可,不必真心相待!”
“您父親……”
沈幼宜訝然地看他,崔裴城的父親崔遠恒,崔家庶長子,其母小羅氏暴病而亡後,他就被大羅氏記在自己名下,他對大羅氏這個嫡母,也是尊崇有加的。
後來娶妻顏氏,顏氏為其誕下嫡長子崔裴城。
隔年納妾羅翠兒。
第二年羅翠兒為他誕下庶子崔裴行。
但那年七月十五,崔家開祠堂祭祖時,卻發生竊案,據說盜走了大羅氏房中不少的金銀珠玉。
大羅氏勃然大怒,将府門關閉整整三日,嚴查府中所有人。
最後從羅翠兒的房中搜出了丢失之物。
因羅翠兒是崔遠恒的妾室,她犯錯,大羅氏責成正室夫人顏氏處罰她。
七月十六一早,羅翠兒被悄悄送往城外的莊子。
不料,馬車在路上意外翻下深溝,羅翠兒身死。
大羅氏聽聞羅翠兒死訊,長嘆道,想不到,崔家饒了她的死罪,老天卻不肯饒,唉,這也是命!只可憐了小裴行,襁褓小兒,沒了生母!以後就養在我屋裏吧。
崔裴城五歲那年,顏氏帶他去城外永安寺進香。
歸途中遇劫匪。
顏氏為護小兒周全,将他藏于草叢中,以身涉險,把劫匪引開。
崔裴城後來得救。
但顏氏卻被告知,為求自保,她跳崖身亡。
顏氏死後,崔裴城因為痛失妻子,反倒恨上兒子崔裴城,認為是他不詳,所以才導致顏氏遭受無妄之災,對他雖不苛待,但卻再無父對子的慈愛。
一天之間,崔裴城幾乎成為無父無母的孤兒。
崔府上下皆是見風使舵之輩,看出崔裴城不受其父,其祖母喜歡,也都暗中算計他,他一個五歲的小兒,就在一家子至親中備受磋磨,差點丢了小命。
苦熬兩年,七歲那年,其曾外祖羅鎮海從北疆搬遷回京都,得知此事,花了一萬兩銀子,将他從崔家接出來,送去五臺山學藝。
那一萬兩銀子,是崔家問羅鎮海索要的養崔裴城五年的所有費用。
在崔裴城以為,那一萬兩銀子也徹底買斷了他與崔家的血脈親情。
他姓崔,但并非是崔家人。
這就是他給自己身份的設定。
“這兩天我會與他們分家,房子我已經買好,你準備好搬家事宜。”
他沒回答她關于父親的問題,父親?他十幾年前就沒有了。
“能不能不搬?”
她震驚之餘,小意央求。
別啊,崔判官還留作業給我了呢,我若随你搬出去了,上哪兒去查崔家暗藏的殺手與奸細啊?
“你不同意?”
他倒有些意外,冷幽幽的眼神落在她臉上,“理由?”
“我喜歡熱鬧,人多熱鬧啊!我猜将軍短時間內就會返回邊疆吧?您走了,我一個人住一個大院子……等等……”
她忽然想到她沈家隔壁換了一個崔姓的房主,不由瞪大眼睛,又驚又喜地,“我們家隔壁新搬來的住戶是你?”
他薄唇微抿,沒說是,也沒否認。
那就是了。
她有點小雀躍。
如果她同他搬出去,搬到沈家隔壁院子裏去,她可以在兩家公用的院牆中間打一個小門,豈不是天天都能回娘家了。
她眉眼裏的小變化,都細細地落入他視線。
心下松了一口氣,重金置辦那宅子是對的。
“理由?”
這裏是在恩壽堂門口,有些事兒兩人得盡快溝通。
“哦,不好意思,跑題兒了,主要是幸福來的太突然了,不管咋地,謝謝夫君大人啦!”
她激動得有點忘乎所以,在言語用詞上就随意了些。
崔裴城卻頓感心情大好,一座宅子換一句夫君大人的稱呼,值了!
“将軍可能不知道,我這個人呢,最擅長惹長輩生氣,在家時,我就時不時把我嫡母惹得火冒三丈,她經常說我是老天派來折騰她的妖孽!可能也是他們的縱容吧,縱得我一日不氣得誰頭頂冒煙,我就渾身不舒服,可我嫡母身子骨真弱,經不起我再繼續氣她了……”
“你剛喊我夫君!”
“啊?有嗎?我……唐突了哈,口誤,口誤。”
她賠笑,“主要也是将軍帶給我的消息太震撼,一時沒克制好情緒,我保證……”
他臉色不虞。
她閉嘴。
稱呼的問題以後再議!
當下她話裏的意思他懂了嗎?
他當然懂了,小丫頭是找替身上瘾了。
給他找了只狗狗做替身。
給彭氏找的替身是崔家某個乃至某一堆人。
“若在我返回邊疆之前,你能氣死一個倆的,我就把沈家左邊的宅子也買下來,送給沈家小七!”
“一言為定!”
沈幼宜與之擊掌。
兩夫妻随後就手牽手走進恩壽堂。
誰先牽誰的手?
崔裴城以為,這一點男人可以主動一點,畢竟握着一只軟綿綿的小手,那感受是出奇的好啊!
一屋子的人,崔家二房,三房,四房的,擠擠挨挨。
但氣氛,打從他們倆進屋後,就變成詭異的靜。
崔家人有坐着的,有站着的,內涵各異的目光都齊齊地落在他們二人身上。
崔裴城是個混不吝的兵痞子,不對,是領導一群兵痞子的痞将軍,他對崔家這些人,完全視若無物。
沈幼宜也沒感覺有多大的窘迫。
在其位謀其政,既然她現在是崔裴城的媳婦,那就與他一條戰線,他怎樣她就怎樣,跟着做就成了,所以,面對這麽多人目光裏的挑釁甚至不屑,她一律漠視。
大羅氏與崔遠恒坐在正中的紅木圈椅上。
兩人的表情都很冷清。
沈幼宜兩世出席過很多次親戚家的婚宴,新郎的長輩,家人,無不是歡欣愉悅的。
如崔家這樣的,新媳婦敬茶現場凄凄慘慘的,跟家裏死了人要出殡似的,還真沒有。
她給崔家人打上奇葩的标簽。
尤其是崔遠恒,沈幼宜來以為 ,他真是枉為人父,長了個榆木腦瓜子,你媳婦被劫匪害死了,你就恨你五歲的兒子?你不會以為你五歲的兒子可以與劫匪搏鬥,救你媳婦吧?
蠢,實在是蠢到家了!
她忽然很心疼崔裴城。
多可憐的娃兒啊!
痛失母親的同時,又被親爹給抛棄了。
她扭頭看了一眼崔裴城。
崔裴城察覺後,與之對視,以為她是害怕,輕輕捏捏她的手,別怕,有我呢!
她對他展露明豔的笑容,如同剎那間夏花的綻放,他的心怦怦亂跳。
“二爺,二奶奶,請給老太太敬茶。”
大羅氏身邊得力的滿嬷嬷提醒他們。
兩人跪下,崔裴城從滿嬷嬷端着的茶盤裏拿起一杯茶,送到大羅氏面前,“老太太請喝茶!”
屋子裏瞬間靜的落針可聞。
然後就有人怒斥,“崔裴城,連祖母都不肯叫一聲,這就是你堂堂大将軍的素養?”
第一個開口罵的正是崔裴城的親爹崔遠恒。
他氣得臉色鐵青,手攥成拳,若非顧忌崔裴城是有功夫在身,估計已經撲過來暴揍他了。
“從崔家接了我曾外祖父的一萬兩銀子開始,我就沒有祖母了,至于你?有什麽立場來斥責我?我們之間有什麽關系嗎?別那麽死瞪着我,沒用,你打不過我,而我絕不會手下留情!”
知道今日這敬茶不能太平了。
但也絕沒想到,崔裴城會硬剛崔家一窩!
崔遠恒怒極反笑,“既然你不認崔家人,你又為何回崔家娶親?”
“是崔家承了皇上對我崔裴城的恩寵,我為何不能回崔家娶親?如果我願意,我可以現在就把崔家搬空,再拆了這裏,如今的崔家日常所有開銷,可都用的是我的賞銀!”
崔裴城句句誅心,壓根沒給崔遠恒乃至崔家留一分面子。
果然還是金錢的超能力掌控一切。
提及了皇帝的賞銀,大羅氏眼中的怒意減了幾分。
崔遠恒更像被抽筋了似的,軟塌塌的癱在那裏,雙眼無神。
“二奶奶,給老太太敬茶吧?”
滿嬷嬷又端來了一杯茶。
沈幼宜點點頭,她沒打算參與進去,目下,這裏是崔裴城的主場,他氣場全開,氣勢萬鈞,已然逼得對方兩個老貨丢盔卸甲了。
她端起來那杯茶。
瞬間,一股灼燙感就襲來,她手指與薄薄的青花瓷杯體相觸,如同将手呈于火焰之上,疼,好疼啊!
她的手微微發抖,小臉也變得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