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瘋了?
趙行川先是溜到後門,然後從皮質煙盒裏百般聊賴地抽出一根煙,點燃。
可惜還沒來得及抽上兩口,不遠處一男一女兩個小孩手裏抓着一小罐泡泡水,你追我趕地朝趙行川這裏跑了過來。趙行川躲閃不及,徒然被灑了一身的泡泡水。
“……”趙行川将手裏的大半截煙熄了,然後塞進了垃圾桶,同時對着那兩個孩子喊道,“喂。”
兩個小孩嘻嘻哈哈地揣着塑料罐子跑了,趙行川掃了一眼他們的穿着,衣服雖然舊,但也還算幹淨,這裏又離後廚最近,所以他估計這兩個小東西大概是後廚裏哪個工人的孩子。
趙行川思忖片刻,還是打算自認倒黴。在Thieves這種大酒店裏,只要趙行川開口稍稍一提,這兩個孩子的家長明天就不用來上班了。而對于不甚富裕的家庭來說,丢掉這份工作,肯定是一個極大的打擊。
這時候突然從員工出入的樓梯間裏鑽出一個了身材矮小的婦女,她一手拎了一個小孩,壓低聲音诘問道:“不是讓你們不要跑遠嗎?”
“你是他們的家長?”趙行川走上前幾步,平鋪直敘道,“剛剛他們把肥皂水灑在我褲子上了。”
婦女掃了眼他褲子上一攤水漬,又擡眼看了看趙行川,接着又慌忙低下頭去,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對不起,對不起,我沒看好他們,給您添麻煩了。您開個價,我……我可以賠償,您不要投訴我好不好?”
“你別緊張,我沒想投訴你。”趙行川溫柔地說,“但是這家酒店應該不讓員工帶家屬進來吧?”
婦女始終低着頭:“嗯,但我以前也沒讓他們來過,今天是因為他們奶奶生病了,我實在不放心……這才……”
趙行川伸手捏了捏那小男孩黝黑的臉,摸不出二兩肉來:“我只是提一下,你注意不要再讓他們亂跑,被發現就不好了。”
“謝謝您。”婦女壓着兩個小孩的後頸脖子,催促道,“還不快給這位叔叔道歉!”
兩小孩乖乖地異口同聲道:“對不起。”
趙行川小幅度地擺了擺手:“沒關系。”
說完他看向了那名婦女:“我去洗手間處理一下,你回去上班吧。”
那位婦女感動地點了點頭。能來這家酒店的都不是窮人,但這位先生不但有着不同于那些大老板的善良寬容,就連言語和眼神也都帶着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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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行川回到三樓,打算清洗一下衣服就回去和徐進辭別,畢竟個人恩怨是私人的,為此得罪了徐進就不好了。
然而他剛踏進洗手間,就聽見了隔間裏頭傳來了幾聲悶響。Thieves用的不是普通的塑料門,而是全包式的木門,上有配置一個排氣系統,封閉的廁所隔音效果不錯,所以趙行川所聽見的怪聲絕不是意外。
他走到傳出悶響的那扇門前,猶疑地敲了敲門:“有人嗎?”
門裏的響聲稍稍停滞了幾秒,但很快又急促起來。趙行川退開半步,這種門不像普通的塑料門,可以用手扣開,他思忖了片刻,然後從皮夾裏抽出一張銀行卡,接着插/進門縫。
門鎖很快“咔嗒”一聲,打開了。
“施嶼……”
怎麽是他?
只見面前的施嶼緊緊鎖住了自己的脖子,表情扭曲,正不停地将自己的右臂往牆上撞。
“你瘋了?”趙行川把他連拉帶拽地扯了出來,接着掰下他那只死掐在脖頸上的手,“松手,不要命了?”
趙行川眼疾手快地将他兩只手都按了下去,然後環住兩人他的手肘關節,把他牢牢地箍在了自己懷裏。
施嶼不停地咳嗽着,右手像是脫臼了,沒了方才的力氣,只能松松垮垮地耷拉下去。施嶼好容易才将林宙鎖回了“房子”裏,這個變故對他的精神和身體都是一個極大的損耗,讓他一時半會也恢複不過來。
“喂,大哥,沒事吧?”趙行川看見他的頭發都濕透了,濕軟地貼在頭皮上。汗水滑過他的下颚骨,最終彙聚在他的下巴尖上,而後又施施然滴落,接着,趙行川又注意到了他脖子上的一圈青紫。
哪怕是急着要掐死自己,在這個連廁所冷氣都開的很足的酒店裏,趙行川認為施嶼就算折騰地再狠,也折騰不出這種活像是被水潑過的效果。
“你是在裏邊跑馬拉松嗎?”趙行川皺了皺眉,有點疑惑。
施嶼仍在咳嗽,沒作答,趙行川只好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說實話,趙行川從沒見過他如此狼狽的樣子。在他眼裏,施嶼就像是一樽不食人間煙火的佛,除了冷淡一點,又喜歡和他過不去,就沒有其他肉眼可見的缺點了。
這樣的一個人,怎麽會想不開呢?
兩個平時都不樂意多看對方一眼的仇人在廁所抱在一起,實在不是什麽良好的體驗,但趙行川還不确定他有沒有清醒過來,所以還不敢貿然松手。為了緩和氣氛的尴尬,趙行川打算開口說點什麽。
他好奇地問:“為什麽想不開?”
施嶼意識裏的另一人格陳星遠全程目睹了施嶼和林宙掐架,可惜他除了在旁邊來來回回重複那一句“你們不要再吵了”以外,半點忙都沒幫上。
除此之外,陳星遠還是趙行川的腦殘粉,偶爾他得到施嶼的認可,可以出來浏覽點趙行川相關。反正他們的記憶不共享,施嶼平時和他們相處的态度就是不幹涉,盡量實現和平共處。
陳星遠也一直很聽話,偶爾鬧鬧脾氣,放他出來看幾集趙行川的電視劇,馬上就能哄好。
然而現在陳星遠卻一直在施嶼的意識裏喋喋不休:“我也想被趙行川抱,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閉嘴……”施嶼一腳把他踹回門裏。
緊接着,他從趙行川的懷裏掙了出來,然後脫力一般靠在了洗手臺上低喘。
“為什麽想不開?”趙行川又問。
施嶼聲音低啞:“沒有想不開。”
趙行川很輕地一挑眉:“既然你不想自殺,那我就算是救了你,你對你的救命恩人就沒有什麽要表示的嗎?”
施嶼沒理會他,轉身過去開了水龍頭,打算洗把臉清醒一下。趙行川掃了眼他那只垂在身側的右手,忍不住問:“你右手撞斷了嗎?”
“和你沒關系吧?”施嶼從口袋裏找出一袋濕巾,然後用牙把它撕開了,将臉上多餘的水珠擦幹淨。
趙行川無奈偏頭:“你不惜命,和我一點關系也沒有,但《見鹿》馬上加要開拍了,我的檔期也不充裕,希望施先生別拖累我。”
說完他轉身就走,然後聽見身後的施嶼很輕很輕地說了一句:“謝謝。”
趙行川微微勾起嘴角。
一進廁所就被吸引了注意力,趙行川行至半途才發現自己褲子上的水漬已經幹了,只留下一塊淺淺的難看污漬。
啧,居然忘了正事。
沒過多久,葉偉就找到了洗手間,把情況不太妙的施嶼送去了醫院。在此之前,他還讓施嶼花了十幾秒時間用左手簽了合同,這才放心地和徐進等人告辭。
“你怎麽搞的?”葉偉強行撸了Tony脖子上那條絲巾,然後給施嶼系上,“Tony,你幫忙開一下車,去歲康醫院,市醫院人太多了。”
“怎麽了?”Tony一直坐在車裏玩手機,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他沒看見施嶼脖子上的青紫,所以還在為那條絲巾心疼,“那條絲巾是限量款,我平時都舍不得戴,今天是特意帶出來見施嶼的……”
“特意為施嶼戴的和借給他戴相悖嗎?”葉偉白了他一眼,“再說施嶼又不是不會還你,你再轉手賣給他粉絲,保證你能翻好幾倍賺夠本。”
“商業鬼才。”Tony笑道,“想想我這套刷子也是上過施嶼臉的,也可以轉了,一起拿去拍賣。”
施嶼的手指輕輕劃過系上絲巾的位置,開口警告他:“李強,絲巾我雙倍價格還你,你別騙那些小孩,賺錢都不容易。”
Tony:“我開玩笑的,男神戴過的東西我當然要好好供起來了。對了,您能別叫我那個名字嗎?那都已經過去了,現在的我是——鈕祜祿·甄尼。”
“……”
“說實話我覺得老師您更像是喜塔臘·耳泥。”
葉偉把施嶼扭傷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托了起來,然後穩穩地扶住,生怕因為汽車颠簸而造成二次傷害。
急診室。
葉偉擡頭看着施嶼,用只有他能聽得見的聲音問:“你最好還是解釋一下這是怎麽回事,趙行川和我說你想自殺,是不是真的?”
“他的話你信?”施嶼反問。
“我信。”葉偉說,“他平時是喜歡滿嘴跑高鐵不假,但在這種大事上,趙行川不會開玩笑。”
“……”施嶼沉默了一會,這才低低地開口,聲音幾乎不可聞,“我待會會去精神科複查,你想知道原因,就去問我的主治醫師。”
以前副人格的存在并不怎麽影響他的生活,但現在這個病已經變得不可控了,施嶼實在不好再隐瞞葉偉,于是只好和他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