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星樂
等施嶼清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躺在醫院裏了。他微微偏頭，盯着從玻璃窗後透向白色紗簾上的霓虹燈的光。
他沒能成功殺死林宙。
事到如今，他們二者只能存一，要麽有人死去，要麽有人放棄。放棄的概率不大，所以只能死一個，施嶼有種預感，他總覺得，活下來的那個人不會是他。
“醒了？”葉偉提着兩個保溫罐推門走了進來，“我剛剛讓我老婆做了排骨面送過來，我就猜你要醒了。來，嘗嘗我內人的手藝。”
施嶼別過頭，聲音低啞：“不用了，我沒胃口。”
葉偉聽見他的聲音就忍不住鼻酸，今天早上施嶼突然倒地，渾身抽搐不止，甚至口吐白沫……葉偉吓得連碰也不敢碰他，蹲在他身旁手足無措，好在他的腦子還能轉，在第一時間撥通了120。
“沒胃口也得吃，別辜負了你嫂子的一番心意。”葉偉看着施嶼，依然覺得驚魂未定，“你知道你被送進急救室的時候我在想什麽嗎？我在想你要是死了，誰來給我發工資，我們全家都得喝西北風去，我這個愁啊，坐在急救室門口頭發都愁掉了好多根，還是從頭頂中央開始掉的。”
施嶼還有力氣嘲諷他：“別難過，你這個謝頂的速度比起同齡人來說，還算是正常的。”
葉偉：“……”
他一點也沒得到安慰好嗎？
“我再多說幾句，你也別嫌我啰嗦，葉哥一大把年紀了，你最好別再這麽吓我，否則下次被你吓出高血壓、腦溢血什麽的，可能你還沒事，我先over了……”葉偉還沒說完，兜裏的電話響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然後對施嶼說，“我出去接個電話……”
“就在這裏接。”施嶼截口打斷他，“開免提。”
葉偉平時會随身攜帶兩部手機，一臺用來聯系家人和朋友，另一架用來處理與工作有關的事宜，而他現在拿在手上的就是那臺工作機，關于工作上的內容肯定都是和施嶼相關的，那麽他有什麽不能聽的？
葉偉看了施嶼一眼，而後只好接起了電話，并開了免提，“喂？施先生。”
對方的語氣和施嶼簡直是如出一轍的冷漠：“施嶼怎麽樣了？搶救過來了沒有？”
葉偉是第二時間給施嶼父親打的電話，然而等到這位父親忙活完了，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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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他，他兒子沒搶救過來，死了。”施嶼說。
“……”葉偉自然不會這麽轉述，他正色，語氣也稍稍嚴肅起來了，“施先生，不是我多管閑事，但按照您這個速度，您兒子要涼早涼了。”
對方冷笑了一聲：“你這就是多管閑事。再說，生死有命，他要非死不可了，我還能攔住嗎？我又不是神醫。”
葉偉聽他這麽說，突然覺得無比憤怒：“可你是他親爹，我也是有孩子的人，如果是我，我哪怕丢掉這份工作，我也會來看我兒子！”
“是嗎？”施難不屑地說，“那是因為你沒坐在我這個位置上，當然，以你這種思想層次，這輩子恐怕都爬不到這個高度。”
葉偉：“……”
“還有，周雅琴那個女人來過嗎？”施難問，“她也沒去吧？可能連個電話都不會打給你們，她作為一個母親都這樣敷衍，你一個外人又有什麽權利指責我？”
施嶼聽見他的聲音都覺得心煩，于是對葉偉說：“把電話挂了，和他沒什麽好說的。”
葉偉剛剛才低頭，打算挂電話，不料對面已經先他一步，毫不猶豫地把電話挂了。
結束通話後，葉偉依然很生氣。
施嶼微微起身，将小半個身子靠在立起的枕頭上，開始質問葉偉：“你給他們打電話幹什麽？”
“你當時那麽吓人，我叫完救護車肯定要通知你父母，誰知道他們一個比一個冷漠……”葉偉說，“果然有其子必有其父母，你你們三個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混蛋。”
說完後他又覺得不對，于是再補了一句：“不對，你沒孩子，但我覺得你應該還不至于會對自己的親生兒子這樣，應該說姜還是老的辣。”
“這麽多年你見過他們的影子嗎？”施嶼的語氣始終是淡淡的，“在他們眼裏，我就是個不被提起的過去的産物罷了，你找他們簡直是多此一舉。”
葉偉不敢置信：“他們就一直都這樣？那你小時候，他們也這樣對你？”
他知道施嶼的父母很早就離異了，也知道他們并不親近施嶼這個兒子，但是以葉偉貧乏的想象力，實在是沒想過，這對父母對待親生兒子居然可以和對待陌生人一樣。
“不然呢？”施嶼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說一件什麽‘別人的事’，“我現在都想不起來周雅琴長什麽樣了，還有施難，我們也有好幾年沒見了。”
葉偉覺得不能想象，父子兩人明明就在同一個城市，怎麽能做到好幾年都見不上一面呢？
看施嶼的樣子，雖然對這雙父母并不避諱，但始終是不願意多提的。于是葉偉将話鋒一轉：“對了，許醫生說讓你恢複一些後就過去找他，還說你現在的情況不怎麽理想。”
施嶼不置可否。
葉偉見他沒反應，于是就又多問了一句：“聽見了沒？”
“其實沒必要這麽麻煩，我都在他那咨詢了七年了，這種無意義的交談并不會對我起什麽有效作用，只是找個心理安慰而已。”
“你別想蒙我，如果完全沒用的話，以你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堅持去七年。”葉偉說完，兜裏的手機突然又響了。
這回葉偉沒有再避開施嶼，當着他的面就把電話接了起來。
“是小陳吧，有什麽事嗎？”葉偉輕聲和他交談着。
施嶼打開放在一邊木櫃上的手機，看見趙行川不久前剛剛更新的一條動态。
趙：今天午睡時的夢境也被某段不堪的回憶所強/奸了……希望什麽時候能搞個記憶摘除手術出來，快點把我的噩夢摘除了吧。
施嶼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趙：接了個綜藝，說是要帶我們體驗農家樂，明明才剛從鄉下回來，哭了。
正巧這時施嶼聽見葉偉問了一句：“《明星農家樂》？”
施嶼放下手機，安靜地等葉偉說完這通電話，很快，葉偉挂斷電話，搬着椅子坐到了施嶼面前：“最近有挺多節目想邀請你的，還有一些劇本，你現在狀态不好，我都替你回絕了。至于這些綜藝節目，我篩了一下……”
“我想去《明星農家樂》。”施嶼打斷他。
“……”葉偉就這個節目名字土，還要去鄉下，原本已經料定了施嶼不會接，所以這個節目并不在葉偉篩過之後的名單裏，“為什麽？”
施嶼：“我對它比較感興趣。”
葉偉雖然不信他這個理由，不過《明星農家樂》這個節目，最近最近的收視率在一步步攀升，而且這期請的幾乎都是《見鹿》中的演員，施嶼如果能去，那也剛好能給《見鹿》做點前期宣傳。
“你看過星樂的往期節目嗎？節目組會讓嘉賓種田，喂豬編竹筐等等，你聽着可能覺得挺好玩，但真動手實踐起來可不美好，你要想清楚。而且以你現在的情況……”
“我又不是重病垂死了。”施嶼挑眉。
葉偉：“那我能不能請問一下你非要去這個節目的理由，平時你對這類節目明明避之不及，甚至對其他較為輕松的綜藝節目也是愛搭不理的，為什麽偏偏這回要去這個？”
林宙就在他的意識裏盯着他，只待他放松警惕的時候，取代他。施嶼覺得自己的人格大概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既然林宙讨厭趙行川，那他就偏偏要接近趙行川，氣死他。
“理由嗎？”施嶼想了想，找到了一個合适的措辭，“唔……大概是想激怒林宙吧。”
可能還有其他的原因，但施嶼現在也捋不清自己的心思，于是只好挑了最根本的目的來說。
“……”葉偉略微遲疑了一下，然後語氣裏帶上了隐隐的憤怒，“你不要命了？還激怒他，你倆再打起來怎麽辦？以前還有陳星遠出來頂着……你，能不能讓人省心？”
施嶼很輕地笑了笑：“我不激怒他，他也想讓我死，我難道還要乖乖等着嗎？”
“幫我訂好機票，做好準備，這個節目，我非去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