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天

“您的兒子從外面、冰天雪地、天寒地凍的人間辛苦工作回來,您居然在誇別的演員,太難過了。”趙行川佯裝可憐道,“您親兒子難道不配和施嶼一起當男主嗎?”

趙母點頭:“是啊,你配嗎?”

趙行川的嘴角抽了抽。

玩笑可以開,但不能太過火。趙母适可而止,連忙安慰自家兒子道:“好了好了,媽開玩笑呢,我家兒子也特別帥,特別厲害。媽叫陳阿姨給你煮了點心,給你放在茶幾上了,快過來陪媽一起看電視。”

趙行川知道最近《見鹿》開播了,但最近他的線下活動如同春運期間的高速擁堵路段,幾乎不留什麽罅隙讓他能有私人空間。不過他對這部電視劇期待值還蠻高的,于是答應了他媽的要求。

剛走到客廳,就見右側的沙發上躺着一坨人形狀的珊瑚絨毯子。

趙母在他旁邊輕聲解釋道:“那坨是你爸,我剛讓他陪我看《見鹿》,結果他沒能熬過第二集 。”

說完她又小聲地笑了笑:“他剛剛說你的扮相特別傻,再在頭上插幾根羽毛就能跳到熱帶雨林的樹上‘嗷嗚嗷嗚’叫了。”

“那施嶼呢,他穿的和我也差不離,我爸怎麽說他的?”趙行川早已習慣了他爸的個人語言風格,所以并沒有被打擊到。

“……”趙母憤憤然拔高了音量,“你提這個我就來氣,他居然說弟弟穿的和你一樣傻。”

趙行川愣了一下:“弟弟是誰?”

趙母:“施嶼啊。我這個年紀叫他老公不是很好意思,叫兒子又感覺對他不禮貌,媽想來想去,還是叫弟弟好。”

趙行川:“……”

“您能不能把您這把濃郁過頭的少女心收一收?您兒子我就差施嶼兩歲,還老公。”雖然趙行川很支持他媽活成她自己,而不是一個純粹的母親,但他媽這也太……太放的開了吧?

“媽是從鄉下來的,年輕的時候沒見過世面,被你爸給騙了。”趙母痛心疾首地看了眼趙旭羿一眼,“今年你爸禿頭禿得更嚴重了,農村都快不能包圍城市了,你年紀還小,趕緊注意一下養生,免得以後和這老頭一樣。”

趙旭羿突然騰地從沙發上坐了起來,似乎是因為被趙母戳中了痛處,他的表情有點難看:“我年輕的時候也不比誰差好嗎?這個脫發……是因為家族遺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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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遺傳?”趙行川驚了。

“你爺爺四十五歲的時候開始禿的,你爸我四十歲的時候開始禿的,按照這個規律,你三十五歲就該退出娛樂圈了。”

趙行川:“……”

趙行川看了眼他爸的頭頂,突然覺得前路渺茫,轉頭對他媽說:“媽,你快告訴我這不是真的,或者說其實我不是我爸親生的。”

趙母慈祥地摸了一把他的頭發,忍不住笑了起來:“沒事沒事,你看現在你的頭發不還很旺盛嗎?”

趙旭羿把毛毯丢給了趙母,然後表示自己要回屋休息了,趙母則把毯子丢給了趙行川:“你冷吧?裹上。”

“我不冷……”趙行川看了眼鑲在牆上的電子溫濕計,雖然外面冰天雪地,但家裏的溫度卻高達29攝氏度,“暖氣開這麽大,您還拿個毯子幹嘛?”

“裹毯子才有點冬天的氣氛。”趙母說着把暖氣溫度調小了一點。

“行吧。”趙行川直接坐地毯上了,然後就着茶幾開始吃面。

電視裏所有角色的表情一絲一毫的變化都被捕捉在鏡頭裏,趙行川盯着施嶼的鏡頭看了好一會,忍不住在心裏驚嘆。

沒想到現實中十分吝啬扯動自己一根臉部肌肉的施嶼,在鏡頭前可以把一個和他本人不大相似的人飾演得如此完滿。

仿佛……他就是角色本人。

趙行川一口氣把面湯也喝完了,然後打開手機刷微博。

《見鹿》前三集剛一口氣放了出來,在電視上還沒播完就一路殺上了熱搜,點進去就是各種各樣的好評不斷。趙行川知道徐導這種人向來是不屑買熱搜的,不過他和施嶼的粉絲及公司一定會很熱于助人地把《見鹿》的熱度帶上去。

“诶對了,我差點忘了,上次媽托你去向施嶼要的簽名你拿到了沒有?”窩在沙發上的趙母趁着廣告的間隙,抽空問了趙行川一句。

趙行川愣了半秒,然後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道:“阿,我忘了。”

“這麽重要的事怎麽能忘了呢?虧我還和我的小姐妹們吹,我很快就能得到我家崽的簽名呢。”趙母顯然很失望,“作為一個流量明星,你居然拿不到施嶼的簽名?”

“我那麽忙,哪裏會記得。”趙行川敷衍道,“下次,下次有機會了就幫你要。”

趙母:“說好了阿。”

最後一集結束,趙母在沙發上伸了一個懶腰,接着起身向樓上走去:“川川,媽今天早上把你的被套拆起來洗了,你先去洗個澡,媽去給你套一床新被套。”

“好。”

趙母哼着一首經典老歌的調子,然後緩步向趙行川的房間走去。

打開衣櫃,找出一床被單,然後将其先放在椅子上,接着她掀開靠窗的那一邊枕頭,發現了一張照片。

趙母的嘴裏哼着的小調頓時就停了下來,她看着那張趙行川和施嶼的合照,眼神裏閃爍着一點懷疑的光。

就算他倆在私下裏偷偷交了朋友,根據施嶼的個性,這張照片怎麽說都顯得過于親密了。

當她看到了後面的簽名,臉上可謂是驟然變色,她眉頭緊皺,一時竟分不清自己這是憤怒還是詫異。

作為一個兒子工作順風順水、丈夫事業平穩、包裏無論哪張卡裏都有一筆不菲餘額的中年婦女,趙母除了買買買,就剩下了追星這點愛好。

所以“今天只吃八碗”的那條微博她不但看到了,還發表了一些不太友好的評論……但誰能想到那位cp粉竟然是她親兒子?

十幾分鐘後,趙行川神清氣爽地從浴室出來,晃晃悠悠地走進了卧室,發現他媽還在。

“媽,你怎麽……”

“為什麽要騙我?你明明拿到了施嶼的簽名。”趙母背對着他,手上拿着那張簽名照。

趙行川心裏一跳,突然覺得自己的喉嚨被膠水黏上了,向來油嘴滑舌的趙行川此刻卻覺得自己的舌頭無比笨拙,不知道怎樣狡辯才好:“……”

“你這孩子,為什麽要把喜歡這種事藏在心裏?”趙母轉身,定定看着他,“之前還假裝不喜歡……”

趙行川還沒來得及思考他媽怎麽會這麽敏感,嘴上卻已經很快地回答道:“我也是最近才……”

“最近才粉上了我們崽?”

已經準備好破罐子破摔直接趁機出櫃的趙行川:“……”

“也是,我們施嶼那麽有魅力,有誰見了那個可愛的孩子能不成為他的粉絲呢?”趙母把那張簽名照往自己懷裏一揣,“私藏我們崽的簽名照媽可以理解,但是作為你騙我的懲罰,這張簽名照就是我明年的母親節禮物了。”

“我……”趙行川形容艱難地扯了扯嘴角,最後只好忍痛割愛,“好吧,您開心就好。”

趙母走後,趙行川愣愣地坐到了床上,過了一會兒,他如雷一般的心跳才漸漸偃旗息鼓。但很快,心疼的感受又泛了上來。

和施嶼不再聯系的這段時間,那張照片就是他的精神食糧,他本來每天早上都會把它珍而重之地鎖在櫃子裏,然而今天早上出門太急,竟然就給忘了……

況且……他媽就算沒往那方面想,肯定也會對此存一點疑心。趙行川越想越煩躁,最後只能往被子裏一鑽,心說:算了,就當是坦白前的鋪墊吧,免得突然來那麽一下,他媽心髒受不了。

緊接着,趙行川在那個小號上發表了一條新微博:請開除我的粉籍(不是。

不出意料,沒多久施嶼的微信聊天框就彈了上來。

施嶼:[圖片]?

趙:我……我枕頭下面你的簽名照被我媽發現了。

施嶼:……

趙:其實一開始簽名是為了我媽要的,但是後來拿到手我就舍不得給了,所以我就騙我媽說我忘了。

施嶼:???

趙:哦,忘了說了,我家太後是施嶼哥哥的忠實粉絲,忠實到只要你願意,你就可以成為我後爸。

施嶼:……

趙:開個玩笑。但我覺得她可能心裏也有點數了,關于我們。

施嶼:關于我們?

趙:是。

兩人的聊天到這裏戛然而止,似乎此刻無論說什麽、問什麽,都不會避開拙笨之外。

施嶼這段時間除了一些必要的活動,其他時候都在許醫生那裏接受治療。不過配合治療了這麽些時日,他的病情也依然還是不上不下,沒有惡化但也沒有什麽治愈的希望。

“如果有一個令你魂牽夢萦的事物,你知道你的靠近對他來說可能是一種傷害,”施嶼深吸了一口氣,眼神裏沉着一種痛苦的糾結,“他也可能因此怨恨你,甚至抗拒你……”

許醫生溫柔地搖了搖頭:“我曾經看到過一個很有意思的說法:一個阿爾法粒子的憂傷——面對一張薄薄的鋁箔,它似乎知道自己的命運,但角加速度無法抑制它的步伐。”

“如果生命只剩下最後三天,你會幹什麽?”

“我?”施嶼很認真地思忖了片刻,然後回答道,“和以前一樣活着。”

“你就沒有什麽未完成的心願?”

“有。”施嶼垂了垂眼,“但只剩三天了,所以就更不能說了。”

許醫生想了想:“不想和重要的人道別?不遺憾嗎?”

“道別完然後看着他們哭喪似地痛哭流涕嗎?提前享受了葬禮的待遇,就算是不遺憾了嗎?”施嶼反問,“死于悄無聲息,才是我能想到最好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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