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你值得
施嶼漠然地用另一只手扶好了掃帚,然後平靜地處理好了那些碎片,他的右手很快一松,那塊沾血的瓷片清脆落地。
和這個時常抽風的林宙在一塊久了,也能差不多摸清他的套路,其所謂“同歸于盡”一類的詞語和句子,林宙少則三天兩頭,多則一天一次,都要念叨一遍。
久而久之,施嶼懷疑他根本不敢死,只是找個存在感,讓自己注意到他。
正當施嶼把這些碎片倒進垃圾箱的時候,門鈴突然響了,施嶼草草到洗手池邊把那只還在流血的右手沖了一下,接着就走向了玄關。
透過門旁的那面電子屏幕,施嶼看見了趙行川的小半張臉。只見他正對着手機,小心翼翼地撥弄着自己蓬松的卷發。
施嶼打開了門。
“嗨。”趙行川瞬間放下了手機,臉上的笑容好像和陽光一樣燦爛,“我來拜個年。”
施嶼看了他一眼,又掃了眼他手上的大包小包:“你還挺閑?”
“今年江總終于同意放我回家過年了,大概會閑下來幾天吧——這是送你的年貨。”趙行川把大包小包的東西往前一遞,但施嶼沒接。
“怎麽了?別和我客氣,你不要的話我就哭給你看。”趙行川嘴上說着幼稚的話,眼神卻漫不經心地往施嶼身後的屋子裏一飄,“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東西就放這吧。”施嶼用下巴示意他可以把手上的那些大包小包放在玄關地上,但仍然沒有要請他進去的意思,“快到飯點了,你來這我也不會給你做飯,不如你還是……”
“不如我給你做飯吧?”趙行川全然沒有作為客人的客氣,不要臉地就往裏邊走了一步,不到兩秒鐘就把鞋脫了,然後換上了施嶼家的拖鞋,“我就知道你懶得做飯,所以還買了一些食材過來——不介意我借用一下你家廚房吧?”
施嶼無奈:“我說介意你就會走嗎?”
趙行川矜持地笑笑。
“咦,你家怎麽有股血腥味,你殺豬了?”趙行川一進門就聞到了一絲微弱的血氣,但是這味道時有時無,他懷疑可能是自己聞錯了,于是就半開玩笑地打趣施嶼。
施嶼愣了一下,還沒想好該怎麽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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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行川很快發現了他一直背在身後的右手:“你右手怎麽了?為什麽一直背在身後?”
“剛剛削水果不小心割到了。”
“給我看看。”
“沒事。”施嶼說,“我去拿個創可貼貼一下就好了。”
“我不信。”趙行川走到他身後,施嶼就把手移到了前面。
“我說了沒……”
趙行川又飛快地跑到他面前,抓住了他的右手手腕,态度強硬地把他的手抓到了自己面前。
只見鮮紅的血液順着他的指縫溢出,趙行川一下就炸了:“這叫沒事?你切個水果能把自己弄成這樣?家裏有醫藥箱嗎?”
“……”施嶼第一次見這樣兇的趙行川,一時有點懵了,“有。”
“在哪?”
“客廳茶幾下面的櫃子……”
趙行川連忙拉着他過去了,從櫃子裏翻出了小醫藥箱,接着把施嶼往沙發上一按:“把手打開。”
施嶼看了他一眼,然後緩緩張開了右手,那塊駭然的傷口呈現在兩人眼前,依然還在不停地往外冒血。
施嶼還沒吭聲,趙行川就先替他倒吸了一口氣,他心疼地問:“什麽時候弄的,怎麽也不知道先處理一下?”
“剛剛弄的,我聽到門鈴就只把傷口沖了一下……”
趙行川:“用什麽沖的?”
“自來水……”
“你有沒有點常識?這麽大的一塊割傷,用自來水沖會增加感染的風險!”趙行川越說越大聲。
施嶼現在想想,覺得自己根本沒必要撒謊,可是一看見趙行川的眼睛,他就忍不住想隐瞞。
想讓他知道,這根本不嚴重,我自己可以承受,你不要……這麽擔心我。
可同時他又盼望着趙行川能一把扯過他遮遮掩掩的傷口,明白他有多不好受。
趙行川的表情雖然不好看,但還是小心翼翼地替施嶼處理着傷口,一邊給他塗藥一邊緩緩往他傷口上輕輕地吹:“疼嗎?”
“唔……有點。”施嶼皺了皺眉。
“疼死你得了!”
施嶼用另一只爪子輕輕推了一下他的額頭,嚴肅地批評他道:“沒大沒小。”
“老不正經。”趙行川反唇相譏。
施嶼:“……”
客廳裏電視的音量不大不小,正放着一檔節目,施嶼的視線停在上邊,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看進去。
有沒有想看的節目其實不重要,在家裏一個人的時候施嶼總會開着電視,讓家裏有點人氣,這麽多年,已經成了習慣了。
簡單替施嶼處理好傷口後,趙行川莫名上來的火氣退了些,于是又開始為自己方才的沖動感到抱歉,他把聲音放軟了一些:“你說實話,怎麽傷的?你家明明一顆水果都沒有。”
施嶼倒不是不愛吃水果,只是懶得去買,偶爾葉偉會買了送過來,他因為懶得去洗,或者就直接把這些水果給忘了,到最後這些水果都會落得腐爛被丢掉的下場。
因為上一批水果才剛被丢掉,所以現在果籃裏是空的。
“喝水嗎?”施嶼起身,“我去給你倒杯熱水。”
“我不渴。”趙行川說,“回答我,是不是林宙幹的?”
施嶼沒停下腳步,趙行川也起身,小跑了幾步,把施嶼抱住了。
他溫熱的吐息随着很輕的話音擦過施嶼的耳垂:“要不是我沒有能進入人腦的特異功能,我一定會把他殺了。”
他的話音是極度溫柔的,但施嶼聽了總覺得不太好受。
可是如果沒有林宙,施嶼一個人似乎也走不到現在,趙行川矛盾又糾結地想:如果我早點遇到你就好了。
施嶼的理智告訴他,如果不打算和趙行川在朋友的基礎上再進一步的話,此刻就應該掙開他的懷抱,但是在情感上,施嶼舍不得……
他本能地貪念趙行川的溫度,但同時這也激發了他心裏的負罪感,使得他開始憎惡自己,認為自己是個口是心非的賤人。
“我想好了,等我找到機會,我就和所有人坦白,說我喜歡你。”趙行川說。
施嶼立起眉頭,然後拉開他的手:“你瘋了,工作不想要了?你不喜歡演戲嗎?”
“喜歡阿。”他說,“不過無所謂,我更喜歡你。”
施嶼心裏莫名冒出了一股無名火:“你還年輕,你不知道……”
“我知道我想要什麽,再說出櫃也不代表我以後不能再演戲了。如果沒人請我拍,我就自己拍,不缺這點錢。”趙行川截口打斷他,“還有,我也不年輕了,至少已經成年五年了。”
施嶼嘆了口氣,搜腸刮肚地翻起幾句陳年的大道理:“你不要盲目樂觀,你知道以後……”
“你怎麽變得這麽啰嗦?”趙行川忽然往前,用兩只手捧起他的臉,然後猝不及防地在施嶼的唇上落下了一個吻,“這是封印,不準再說我不愛聽的了。”
施嶼:“……”
“我深思熟慮過了,我也知道你想說什麽,要站在死裏去看生,‘悲觀是一種遠見’。我已經看過了,所以才更篤定。”
“你值得。”
施嶼微怔,看向趙行川的目光裏有那麽一時片刻,柔軟得都不像他了。但很快施嶼又反應過來,趙行川這小王八蛋剛剛不但罵他啰嗦,還不由分說地吻了他一口!
“趙行川,誰允許你随随便便……”
趙行川眨了眨眼:“欸,施嶼哥哥沒聽說過我這個人向來睚眦必報嗎?”
施嶼沒聽懂:“什麽?”
“您還記得不記得拍《見鹿》的時候,有天咱們一起迷路在森林裏,然後您趁我睡着的時候,偷偷親了我一口。”趙行川臉不紅心不跳地說,“我早想報複回去了。”
“……”施嶼對這事實在沒什麽印象,反正這事他沒幹,林宙也不大可能有這種惡趣味,那……會幹這事的,大概也會只有趙行川的忠實粉絲——陳星遠了。
然而施嶼又沒法對這個連遺骸都沒剩下的人格生氣。
“可能是陳星遠……”
趙行川:“我不管,反正都是用你身體親的,你要負責。我現在覺得報複回去還不夠解氣,你考慮一下以身相許。”
施嶼輕輕皺了皺眉,露出一個近乎像是縱容的表情:“都已經成年五年了,你能不能要點臉?”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臉皮不厚點以後怎麽和你蹬鼻子上臉呢?”
施嶼被他滿嘴的歪理給氣笑了,趙行川這貨的心也不知是怎麽長的,剛才還一副要炸的樣子,現在不但突然消氣,甚至還莫名其妙地高興了起來。
趙行川提着幾袋生食,往廚房走去:“我去做飯了。”
施嶼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