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焰火
一路上走得很順,沒堵車,所以趙行川的心情就更好了。
“唔……有點遠,可能要走半個多小時……”趙行川偏頭看施嶼,發現這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用右手托着太陽穴睡着了。
趙行川漸漸放緩了行車的速度,讓施嶼能睡得安穩一些。
到目的地的時候,施嶼很恰好地醒來了。趙行川替他解下了安全帶,輕聲問:“醒了?要不要再多睡一會?”
施嶼搖搖頭:“不好意思,吃飽了就想睡。”
“最近沒休息好嗎?”
“沒。”施嶼打開車門,“趕緊走吧,你不是要帶我去看你小時候……那什麽秘密基地。”
“嗯,這裏開車開不進去,咱們得走過去。”趙行川跟着他一起下車,然後在車後備箱裏拖出了一個巨大的背包,單手提着。
施嶼掃視了一眼周圍的環境,這裏的房子大概都瀕臨拆遷,靠他們最近的地方,有幾座房子已經被夷為平地。
“我之前聽說這一片要被拆了,前幾天好像就已經開始動工了,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來這了。”趙行川看着眼前的頗為熟悉的景象,溫和地說道,“咱們走吧。”
施嶼跟在他身邊,沉默地和他一起走在一條小路上。
今夜沒有風,天上飄着一片片若有似無的雪花,打不濕行人的發梢和眼睫。
兩人走出去沒多遠,趙行川突然若無其事地貼近施嶼,輕輕勾着了他的指尖,施嶼仿佛被燙到一般縮回了手。
“那什麽,這裏的居民幾乎都搬走了,會逛公園的也都是一些老人。”趙行川誠懇地解釋道,“不會被人發現的——而且就算咱們運氣不好,被人拍到,那也挺好的,省得我再想以後怎麽和粉絲坦白。”
施嶼其實不是怕被人看見,只是他打了這麽多年光棍,除了拍戲,鮮少和別人有肢體上的接觸。如果只是猝不及防地被碰一下,他反應不過來還好。只是現在的氣氛有點太順理成章,施嶼時刻吊着自己的每一根神經,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他炸起來。
“你是不是有點緊張?”趙行川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臉上的笑有點變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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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嶼那副不自然的樣子……趙行川心裏得意地想,敢情他的施嶼哥哥是第一次和人約會。
“我有什麽好緊張的?”施嶼被他這麽一說,全身緊繃的細胞更僵硬了,僵硬到走路都不知道該先邁哪條腿了。
“哦,你不緊張,緊張的話怎麽會同手同腳地走路呢?”趙行川揶揄地說道。
施嶼立刻審視了一下自己的步伐,雖然僵硬,但還沒到同手同腳的地步。他擡起頭,這才反應到趙行川這句話是反諷和調戲,施嶼頓時惱羞成怒:“趙行川!”
趙行川:“到!”
施嶼搜腸刮肚翻出了一堆髒話,但仔細一篩選,又沒幾個舍得用在趙行川身上,于是最後只能英雄氣短地丢出一句:“沒禮貌。”
末了似乎是覺得還不夠解氣,施嶼又狠心地罵了他一句:“小兔崽子。”
沒禮貌的趙行川忍不住笑了幾聲,欣然接受了“小兔崽子”這個甜蜜的稱呼。
“好好好,我錯了。”趙行川用哄小孩的語氣說道,“施嶼哥哥別生氣,好不好?”
施嶼冷哼了一聲,沒理他。
走了沒多久,施嶼發現他們走進了一個小而簡陋的公園。趙行川不由分說地拉住了他的手,帶着他一路小跑跳進了沙坑裏。
“到了!”趙行川興奮地坐上了一個秋千,固定秋千的鐵鏈頓時發出了蒼老的“嘎吱”聲。
施嶼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心說:“傻小孩。”
然後不動聲色地坐在了另一個秋千上。
“這裏就是我小時候的秘密基地,雖然也不是很秘密。”趙行川轉頭對上施嶼的眼睛,然後給他指了幾個方向,“我和小夥伴們一般就在這裏集合,那邊走出去幾十米有個老電玩店,那邊是一家網吧,那邊有家小賣部,裏邊的零食大多只要五毛錢……”
施嶼很認真地聽他說着:“嗯。”
“不過現在這些店面都關門了。”趙行川說,“那個老電玩店在我稍大一點的時候就關門了,老板送了很多游戲盤給我們幾個,我現在還收在家裏。”
施嶼聽到這裏,突然發現自己的童年相較于趙行川來說,簡直是太貧瘠了,以至于他除了點頭和一些簡單的回應,就沒有其他什麽能和趙行川分享的了。
“你小時候,有去過這些地方嗎?”趙行川突然問。
施嶼搖了搖頭:“我媽讓我別随便出去,我也不想和同學一起玩。有個保姆每天會來給我做飯,我吃完飯寫完作業後,就一個人在房間裏待着。”
他頓了頓,又道:“好像有時候會玩一些玩具,唔……不記得了。”
“……”趙行川起身,繞到施嶼身後,整個人俯下身,環住了施嶼的手臂,然後靠在他身上,“那我以後帶你玩,我們家還有一堆游戲盤呢。”
“能說說你小時候的事嗎?”趙行川的臉頰在他耳朵邊蹭了蹭,“我想聽。”
施嶼:“沒什麽有趣的,我們家就我一個人,和現在的生活好像沒什麽不一樣。十二歲以前,我要是生病了打我父母電話,他們總會有一個來看我,後來他們不來了,我也就不想再給他們打電話了。”
趙行川靜靜地聽他說完,心裏痛得像被幾根鈍鏽的針狠狠戳過一樣,他心想:以後絕對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了。
似乎是覺得自己這段話頗有賣慘的嫌疑,于是施嶼連忙轉移話題:“你再說說你小時候吧,挺有意思的。”
“我小時候……哦對了,有件事我記得特別清楚。我還在上幼兒園的時候,老師有次帶我們來這個公園秋游,我就坐在這個秋千上,那時候比較皮,腿短得夠不着地,還要求其他小朋友把我推得特別高。”
施嶼:“然後呢?”
“然後我手一滑,沒抓住,就飛出去了。”
“……”
“蹭破了手臂和鼻尖,我們老師連忙過來把我抱起來,去離這近的社區醫院,護士給我處理傷口的時候我沒哭,老師誇我是好孩子,然後在我腦門上貼了一顆只有好孩子才有的星星貼紙。”趙行川松開了施嶼,緩緩走到他面前,“我那時候特別驕傲,特別高興。”
說完他在施嶼面前蹲下身,指了指自己的腦門,純粹而明亮的眼睛溫柔地裝着施嶼的臉:“你看,這裏還差一顆星星。”
還沒等趙行川接着往下說,施嶼就十分善解人意地捧住了他的臉,然後一口吻在了他眉心。
“給。”
雖然那柔軟的觸感轉瞬即逝,但趙行川還是覺得自己的腦門上仿佛多了一顆看不見的小星星。他有點飄飄然,一時間沒想到要站起來,等到他磕磕絆絆地起身,發現自己的腿都麻了。
“你……你是施嶼嗎?”
施嶼很輕地一挑眉:“混蛋,我不是施嶼,你把星星還回來。”
“我不。”趙行川突然跳上來抱住施嶼,力度之大,差點把施嶼掀倒在沙坑裏,他一字一頓地說,“你是不是開作弊器了?要不然怎麽會這麽招我喜歡阿?”
施嶼任由他抱着好一會,時間差不多了才拍了拍他的後背,哄小孩似地開口:“行了,你那背包裏是什麽東西?”
趙行川松開他,拉開了自己随手丢在地上的背包的拉鏈:“你看。”
施嶼湊上去,借着昏黃的路燈光看清了背包裏的東西:那是一堆捆在一起的煙花。
“能放嗎?這離郊區還有點距離。”施嶼雖然沒有什麽燃放煙火的興趣愛好,但是對于‘近幾年煙花爆竹的管制很嚴’這條消息,還是有所耳聞的。
“沒事,這些都是冷焰火,我上網查過了,可以放。”趙行川說完,遞給施嶼一把仙女棒,“玩過這個嗎?”
施嶼看了眼手裏簡陋的鐵絲和上邊包裹着的灰色固體,搖了搖頭——他壓根都沒見過這玩意。
趙行川:“沒玩過嗎?那也太遺憾了吧?來,拿過來我幫你點。”
說着他從口袋裏摸出了一把打火機,施嶼把手裏的那把仙女棒全都遞還給他。
随着打火機“咔噠”一聲,一小朵星火在黑暗中跳了出來,緊接着,趙行川又借着第一根仙女棒點燃了其他三根,然後把這幾根煙花遞給了施嶼。
施嶼小心翼翼地接過煙花,趙行川笑着提醒道:“沒事,這玩意的小火星不燙手。”
施嶼目不轉睛地盯着手中閃爍着的花火,已經死亡了很多年的對他父母的怨恨又詐屍了一遍,他突然覺得有點委屈。
同時,他不動聲色地數着自己的心跳,然後心想:原來趙行川是這麽長大的,怪不得……可以這樣溫暖幹淨,又明亮得不可思議。
“可以晃起來玩,你不要這麽拘謹。”趙行川用仙女棒在空中迅速地畫出了一個愛心,“你看,像這樣,是不是很有趣?”
可惜施嶼本人就挺無趣的,他要麽安安靜靜地看着煙花在手中燃盡,要麽就只會用其不斷畫一些規律的圓。
不過趙行川倒樂于創新,他拿出另一品種的焰火,然後就地用沙子堆出了一個小沙包,接着開始在上邊插上焰火。
就在他插到第三根的時候,施嶼在他耳畔幽幽然開口問:“你是打算給誰上香嗎?”
“好像是有點不吉利。”趙行川思考了幾秒,然後一拍大腿,“有了!”
他連忙跑回去搬出了大背包裏所有的焰火,然後掃了一眼可用焰火的數量,喃喃道:“夠了夠了,還好我比較喜歡手持的焰火。”
施嶼不知道他想幹什麽,于是只好在旁邊饒有興趣地看着他擺弄。
過了足足有半小時,趙行川才終于在沙坑裏完成了他的大作,他沖施嶼說了一聲:“好了”,緊接着他就點燃了這個作品。
“perfect!”趙行川驕傲地看向施嶼。
紅、黃、綠三種顏色的焰火參差不齊地燃過去,姹紫嫣紅地撞進了施嶼的眼睛——沙坑地上被趙行川用焰火漂漂亮亮地拼出了兩個大字:川嶼。
兩字中間還有一個大愛心。
施嶼不忍直視,一度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趙行川,你土不土阿?”
趙行川忙着給自己的大作拍照,只含糊地回道:“這是我們愛情的證明,哪土了?”
“……”哪都土,還土出了一股泥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