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是活人？
002 你是活人？
阿爾文是來自世界之外的人。
更準确點來說，阿爾文是來自異世界的神。
但神這種東西沒什麽大不了的，只不過是無垠宇宙中萬千種族的一種而已，所以在一個普通的跟兄長掐架輸掉的午後，普通的異界之神阿爾文普通地離家出走，在一個普通的異世界裏普通地迷路了。
這一迷路就是二十多年。
阿爾文對此感到十分震驚，但也無可奈何。
因為阿爾文并不是沒有搶救過自己的。
在阿爾文迷路到異世界的第一個月，阿爾文還在一邊散心一邊尋找回家的路，但到了第二個月，阿爾文就發現，自己似乎被困在了這個名為橫濱的城市。
每當阿爾文試圖離開這個世界、不，哪怕阿爾文只是試圖離開這個城市，他都會稀裏糊塗地回到橫濱。
阿爾文試過像普通人一樣通過火車或是船只離開，試過百米沖刺趁着世界不注意的時候biu地從空間裂縫跑路，甚至還試過化作原型直接從天空飛走。
但沒有用。
不管阿爾文做出什麽樣的努力，也不管他做出多少次嘗試，最後的他總會回到橫濱。
簡直就像是鬼打牆。
阿爾文氣悶抓狂，在試了不知道多少次後，終于認命，準備在橫濱定居，跟這個鬼打牆的世界好好打一場持久戰。
呵，他阿爾文倒是要看看，是你這個小小世界先走到毀滅盡頭，還是他阿爾文走到壽命盡頭。
作為一個異界神，他阿爾文別的長處沒有，就是命長——特別特別特別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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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橫濱的某個小團體的老大跟他一見如故，力邀他一起奮鬥，于是無所事事只剩命長的阿爾文，便以無可無不可的心态加入了這個組織，成為了港口mafia的幹部。
這一幹就是二十多年。
在這二十多年裏，這個橫濱發生了很多很多事，但作為長生種，阿爾文對這些變化反應十分遲鈍，直到多年後回顧時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與這個異世界的很多有趣人類有了交集。
而對于太宰治這個“有趣人類”的代表之一，阿爾文自然也是印象深刻，清楚記得兩人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
·
四年前，也就是阿爾文在這個世界迷路的第十六年，阿爾文正被一只超狡猾且任性的貓咪勾引得神魂颠倒。
雖然阿爾文也知道，那個貓貓只是把他當作提供零食的冤大頭而已，完全沒想過像他的三個弟弟那樣被他收養，但是沒辦法，這個貓貓真的超級會撒嬌。
阿爾文就是對會撒嬌的人沒有一點辦法。
“阿爾文阿爾文，約好的零食帶來沒有？”
熟悉的聲音響起，阿爾文循聲擡頭。
“當然。”他笑着回答。
來人也嘻嘻笑了起來：“我就知道阿爾文你超棒啦——好啦，快幫我放風，我要快點把它們吃掉，可不能被發現了！”
阿爾文不解道：“只是吃個零食而已，為什麽還要特意躲着福澤先生？”
“唔，這個啊——”來人嚼嚼嚼，含混道，“你不懂啦。”
阿爾文說：“是因為這周的零食超标了嗎？還是福澤先生覺得你又做錯了什麽，要罰你兩天的零食？”
“……哼！”這不是很懂嗎？明知故問！
江戶川亂步不高興地鼓起臉，啊嗚兩口吃掉零食就要偷溜。
但阿爾文哪怕瞎了也不是一只小貓咪能輕易蒙混過關的。只見他一伸手，準确捉住這只小貓咪的後衣領，向這只接受他投喂的流浪貓笑道：“亂步，真的不考慮一下當我的家人嗎？”
撬牆角專業戶阿爾文用心險惡地向貓貓誘惑道：“如果成為我的弟弟後，零食是不限量的哦。而且不但有國內的零食，國外的零食也應有盡有呢。”
江戶川亂步眼神飄了飄，可恥地心動了一秒。
但他很快開口，堅定拒絕道：
“不！”
聰明的貓貓才不會只吃一家飯呢。
超聰明的江戶川亂步哪怕不動用自己的超推理都知道，阿爾文這個貓控兼弟弟收集器，這會兒也只是嘴上說得好聽而已，如果他真的成了阿爾文的弟弟後，肯定也會像在福澤先生手裏一樣被管起來的。
他到底是哪裏想不開，才會要兩個會管着自己的家長？
而與之相反的，當他跟阿爾文保持現在這樣若即若離的距離後，反而能讓聰明貓貓兩頭吃飽飯，嘻嘻。
江戶川貓貓蹦跶了兩下，掙脫了阿爾文的手，向前跑了兩步後，這才回頭向阿爾文扮鬼臉。
“都說了不會成為你的弟弟啦，別以為用零食就可以收買我。”一頓，江戶川貓貓又狡猾道，“不過阿爾文要是來加入我們的話，倒是很歡迎哦。像阿爾文你這麽有趣的人，待在港口mafia那樣的地方未免也太無聊了。”
阿爾文無奈笑了笑：“我的朋友在那裏，我不能丢下他離開。”
江戶川直白說：“但老首領不是快要死了嗎？”
阿爾文從來沒有向江戶川說過自己的身份，而港口mafia老首領的日益衰弱大限将至這件事，同樣不是什麽人都能知道的。
但阿爾文并不奇怪貓貓的敏銳，也知道貓貓沒有壞心，于是他沒有在意貓貓的言語尖銳，只是用溫柔的語調道：“這樣的話可不要随便對着別人說。”
“我又不是笨蛋。”江戶川輕哼一聲，“所以，如果他死了，你會加入我們嗎？”
阿爾文笑着，沒有直接回答：“大名鼎鼎的異能偵探搭檔也需要第三個人嗎？”
江戶川驕傲道：“阿爾文你還不知道吧？我們很快就會成立偵探社了，到時候會有很多很多厲害的人來加入我們，我可是看在阿爾文你這麽有趣的份上，才在這種時候邀請你的！”
不等阿爾文回答，江戶川又啧了一聲。
“啊，算了算了，知道阿爾文你現在是不會走的，不過你可要記住，亂步大人是第一個邀請你的，所以你以後想離開的時候，一定要第一個想到亂步大人哦！”
阿爾文不解：“為什麽你總是認為我會離開？”
江戶川貓貓嘻嘻一笑，沒有回答，向阿爾文揮了揮手就要離開。
而在江戶川轉身的那一刻，阿爾文猶豫的聲音響起：“亂步，你還記不記得——”
阿爾文心情複雜，猶豫遲疑的話語沒有說完。
但名偵探江戶川貓貓卻瞬間明白了阿爾文的未盡之言。
“好啦，阿爾文，你跟名偵探可不一樣，你只是一個普通的笨蛋大人而已，幹嘛想那麽多？”
名偵探揮手，潇灑離開。
“亂步大人才不會計較那種小事呢——因為，你本來就不懂人類啦。”
……
年紀輕輕就在橫濱名聲大振的名偵探輕快離開後，阿爾文心情越發複雜。他漫無目的地向前，最後不知不覺在水流潺潺的河邊停下腳步。
這一刻，阿爾文想到了幾年前自己與江戶川的第一次見面。
當時，那位年輕偵探還不是偵探，并且比現在更年幼、更狼狽，也……充滿了絕望。
對方站在河邊，似乎下一步就會踏入深淵，而阿爾文明明“看”到了他，卻完全無法理解對方的情緒，更不理解這個孩子想要做什麽。
直到一個年輕的劍士也就是福澤先生沖了出來，拉住了這個孩子，帶走了這個孩子，這件事才算是結束。
之後，當阿爾文向自己的弟弟們複述自己白天“看”到的事後，阿爾文才愕然從自己弟弟們的微妙語氣中得知了真相。
于是，這一天之後，阿爾文就忍不住開始關注那個孩子，遷就那個孩子，就像是……一種愧疚和補償。
愧疚于他明明看到了那個孩子在大聲說“救救我”，卻遲遲無法理解也遲遲沒有伸手的補償。
又後來，當阿爾文正式認識了成為名偵探的江戶川亂步後，阿爾文欣喜于貓貓的主動靠近和求投喂，主動擔起了那個被貓貓白嫖的冤大頭。
期間，阿爾文一直猶豫着想要問亂步記不記得那一天的事，記不記得曾經有個人“看”到了他的求救卻冷漠以待……但阿爾文遲遲說不出口。
如今，阿爾文意外從年輕名偵探的口中得到了答案，他又是驚訝，又是意外，又是感動。
果然，貓貓就是貓貓，雖然又驕傲又任性，還理所當然地把別人當成零食自助點白吃白喝兩年都毫不心虛，但貓貓果然也好貼心好善良好可愛呢。
如果答應成為他的弟弟就更好了。
可愛，想養。
不過說來也是奇怪，阿爾文作為長生種，向來很受短生種包括人類的歡迎，就連作之助那樣極有主見的死硬派都在短時間內被阿爾文打動，答應成為他的弟弟，那為什麽看起來那麽容易被拐騙的亂步卻整整兩年都不肯松口呢？
阿爾文百思不得其解，站在河邊吹了半點的冷風。
是因為貓貓太聰明了，知道成為他的家人後反而會被他管住零食？
還是因為貓貓太狡猾了，想要用這種方式把他當作零食自助點？
還是因為貓貓太任性了，知道他會遷就他所以故意——咦？等等？
阿爾文一愣，發散到天邊的思緒一攏：
剛剛什麽東西過去了？
阿爾文毫不猶豫踏入了河流。
雖然阿爾文什麽都看不見，但在潺潺的水流聲下，他依靠那極細微的水聲變化，極快确定了河流的高度和水底的石子位置，踏入水中，伸手向他“看”到的“空白”捉去。
在這個世上，只要是有生命的東西，在阿爾文眼裏就是有顏色有形狀的。
阿爾文并不是天生的瞎子，只是在某場戰鬥中失去了自己的雙眼。
但就算沒有雙眼，阿爾文的生活也沒有受到很大困擾，因為除了肉眼的視線外，他還有另一種視野，即靈魂視野。
他的靈魂讓他可以看到一切生命的色彩，而聽力則為為他補充了一切非生命的形狀。
可如今在河底、在阿爾文“視線”中飄過去的東西，卻是一片空白。
——什麽東西會是空白？
阿爾文想不出來。
于是他毫不猶豫地伸手去捉，并且也真的捉到了……一個人。
一個雖然皮膚冰涼，但卻觸感柔軟，有心跳有脈搏有呼吸的人。
天哪，這個世界的水裏也會長人？
他過去幾十年怎麽都沒聽說過？
不，不對，人類是活在陸地上的，活在水裏的是美人魚！
別以為他看不到就能騙他！
阿爾文震驚，把這個人撈上岸後，順着自己抓住的手臂往下摸，摸到了材質良好但被扯開了許多口子的衣服，摸到了皮膚上一層一層的繃帶，摸到了——等等這是向上還是向下？
“喂。”
阿爾文向對方臉摸去的手被擋下了。
那人側頭，動作不快，卻恰到好處地躲開了阿爾文的手，只有被河水浸濕的柔軟發梢在阿爾文的指尖輕輕滑過。
癢。
“對着河裏撈出的死人動手動腳——你是變态嗎？”
那人的聲音十分年輕，拉長的語調咋聽像是在撒嬌，但仔細聽時卻能聽到不動聲色的冰冷嘲諷。
阿爾文沉默了一下，驚訝道：“原來你是活人？”活的，人類？
太宰治：“……”
那不然呢？
所以你難道真的是會對死人動手動腳的變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