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在你眼裏

001 在你眼裏

阿爾文記得，今天本該是他來到異世界二十年後的一個平平無奇的午後。

這一天，他照常來到他平日裏喂流浪貓的地方，照常從口袋裏掏出小魚幹，照常任那些迫不及待的小貓咪把他當貓爬架和自動投喂機，并照常“看”到一只陰沉沉的小蘑菇從遠處招搖過來，毫不客氣地擠走嗷嗷抗議的小貓咪後，坐在了他長椅的另一側。

“太宰君，午安。”阿爾文向對方點頭示意。

陰郁小蘑菇，不，是名為太宰的年輕人，坐在他身旁，一時沒有回應。

阿爾文雖然看不到對方現在的表情，卻能夠感到對方的視線一直落在自己臉上，嚴格來說是落在自己的眼睛上，

阿爾文心中不由有些奇怪。

“我的眼睛怎麽了？”阿爾文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很好，自己出門時的确沒有忘記纏上繃帶，“太宰君怎麽一直在看它？”

在兩人認識的這麽些年後，這個名為太宰治的年輕人已經不會再像最初那樣，會為阿爾文過份敏銳的感知而驚訝，并且想方設法地試探阿爾文到底真瞎還是裝瞎了。

甚至有那麽一段時間，他還會微妙地避開有關阿爾文的眼睛的任何事，倒也算是這個孩子奇妙而無聲的體貼之心。

阿爾文“看”在眼裏，雖然沒有說，但其實還是頗為欣慰的，覺得這孩子雖然從來不對他用敬語，但其實心裏還是尊敬他的——看來過去的小魚幹沒有白喂，挺好。

但這一天，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年輕人又開始打量他的眼睛了。

“阿爾文，我其實一直很好奇一件事。”年輕人開口了，是阿爾文從來沒聽過的微妙語氣，“我在你心裏……是什麽樣子的？”

阿爾文先是一愣，然後心裏一個咯噔。

而下一秒，還沒等阿爾文想出補救的方法，他不妙的預感就成真了。

太宰治：“我昨天聽中也那個家夥說，阿爾文你雖然看不到，但你其實能感知到每個人本質的靈魂，哪怕對方換一張臉都瞞不過你，是非常厲害的能力呢。”當然，那混蛋家夥還發表了一些對阿爾文的仰慕感言，但這種話就不用轉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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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文沉痛道：“中也又喝醉了。”這孩子清醒時口風有多嚴，喝醉後的口風就有多松。

太宰治微笑：“對呢。”

阿爾文：“他還說了什麽？”

太宰治：“他還說，阿爾文你當年就是看到他時就像看到了一團火焰，因為實在太漂亮了，所以忍不住把他撿回家。”

阿爾文：“呃，可以這樣說……”

太宰治：“還有蘭堂先生，是一塊閃閃發光的寶石。”

阿爾文：“啊，的确如此……”

太宰治：“還有織田作，是撕開雷雲的閃電。”頓了頓，他說，“那我呢？”

阿爾文：“這個嘛……”

太宰治微笑：“聽說是長在牆角裏的陰郁小蘑菇呢。”

阿爾文：“……”

中也？中也你竟然真的說出來了？！

你太令大哥失望了，回家就罰你跟作之助一起吃飯！

阿爾文幹巴巴道：“其實那只是一個比喻。”阿爾文試圖解釋，“可能是太宰君的異能力的效果吧，在我的感知裏，太宰君其實是一片空白的……”

太宰治：“我在聽哦，阿爾文先生。”在聽你怎麽編。

阿爾文心裏越發感到不妙了：連從來不對他說的敬語都冒出來了，這孩子好像真的很生氣？

可他在氣什麽呢？

氣他的形象在他心裏太醜了？

阿爾文琢磨了好一會兒，終于決定不去思考那些自己不擅長的東西，誠實說道：“我沒有騙你，太宰君，你在我的感知裏的确是一片空白。之所以會用小蘑菇來比作你，大概是因為……那時候的太宰君看起來太可憐了吧。”

坐在阿爾文身側的人沒有回答，氣息卻凝滞了一瞬間。

阿爾文像是什麽都沒察覺到那樣，繼續說道：“就像是在身上寫滿了不要靠近我，像是想要獨自在黑暗裏消失一樣，所以那時候的我才會将太宰君你誤認為了別的什麽。”

片刻的沉默過後，身側年輕人故作輕松的聲音響起：“哦？所以這就是阿爾文你第一次見面就對我做出不可饒恕之事的理由嗎？”

阿爾文無奈道：“我只是沒想到你是人類，太過驚訝，所以摸了一下你的臉而已。”阿爾文強調，“只有一下，而且你躲得很快，我只摸到了你的頭發。”

“就因為摸到了人家的頭發就把人家想象成陰暗小蘑菇什麽的也太過分啦！我也是長得很好看的好嗎！”

年輕人矯揉造作的抱怨響起。

阿爾文一時間摸不準這只陰郁小蘑菇到底打什麽鬼主意，只能謹慎保持沉默。

年輕人湊近了他，捉住了他的手，聲音變得有些低沉：“所以阿爾文，你一直都‘看’不到我，對不對？你不知道我長什麽樣子，你甚至連我的靈魂都‘看’不到……這個世界上的每個人在你‘眼’裏都是獨一無二的，都是漂亮的，但只有我是一片虛無……”

阿爾文的指尖動了動，下意識想要安慰他“雖然是虛無的但至少辨識性非常高”。

但下一秒，那個年輕人的動作就令阿爾文驚在原地，一時間忘了言語。

“阿爾文。”

那個年輕人捉住阿爾文的手，貼在了自己臉上，對震驚的阿爾文輕聲說。

“記住我好嗎？”頓了頓，他說，“至少，記住我的臉吧。”

不，這并不是太宰治真正想要說的。

他真正想要說的是，你應該記住我的臉，并且應該只記住我的臉。

因為他想要阿爾文心中的“太宰治”和其他人，全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