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上瘾
007 上瘾
無意間窺見了這樣一個天大的八卦,哦不,秘聞,老謀深算的森助理怎麽可能試都不試就眼睜睜看着它從自己面前溜過?
于是森助理又換了一個姿勢,也換了一種說法。
“我明白的,現在的年輕人們都有很強烈的自尊心和隐私意識,特別是像太宰君這樣的性格這樣的年齡,這種意識應該會更強。”
阿爾文下意識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自己是因為太宰那孩子的別扭性格,所以才覺得那些在自己看來只是普通的事也不适合對外說嗎?
是嗎?不是嗎?
阿爾文覺得不是。
阿爾文想,那或許是一種更幽微的、不可輕易探究的情緒。
就像是一個潘多拉的盒子一樣,當它打開之後,就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了,所以他絕不該輕易談論。
可是,這只是他這個非人類的想法。
而森鷗外是人類,甚至還是人類當中非常聰明的那一類人,所以他的所思所想,應該比自己更貼近人類的想法……吧?
阿爾文猶豫點頭:“應該……是吧?”
阿爾文不知道,對于某些人來說,他這一瞬間的猶豫已經能夠說明很多問題了。
森鷗外眼睛微微發亮,擡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但又覺得這個動作放在這個場景裏莫名有點猥瑣,于是連忙放下,保持自己的優雅形象。
森鷗外繼續套話:“所以,阿爾文先生你時常拉着太宰那孩子一塊兒散步,應該也是出于這樣的理由吧——想要幫助他感受世界?”
阿爾文驚訝:“森助理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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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鷗外矜持微笑:“當然,畢竟我也遠遠撞見過幾次嘛。”
而哪怕森鷗外沒有直接撞見過阿爾文和太宰治散步的景象,他也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因為港口mafia上下都知道了啊!
怎麽能有人神經大條到這種地步啊!
森鷗外壓下心裏對上司的吐槽,繼續說道:“不過,能夠把太宰君從他那個小盒子裏叫出來、同意出門散步這樣無意義、咳,這樣在太宰君看來無意義的事,肯定耗費了阿爾文先生你的極大精力吧?說實話,我真的有些好奇阿爾文先生你是怎麽做的呢。”
“我倒也沒有特意做過什麽,”阿爾文誠實說着,“甚至也沒有特意找過太宰君……”
森鷗外故作驚訝:“是嗎?可是剛剛阿爾文先生你不是說你有空就會去找太宰君嗎?”
阿爾文這才想起自己剛剛的話,一怔,尴尬描補:“是、是啊。”他說着粗糙生疏的謊言,“是我忘記了……”
森鷗外沒有窮追不舍,因為阿爾文是在幫太宰治圓謊這件事簡直一眼就能看穿!
甚至森鷗外不用問都知道,那段時間阿爾文與太宰治的頻繁相見,肯定不是像阿爾文說得那樣溫情脈脈,更不是因為他覺得太宰治那孩子狀态危險心裏放不下。
而是因為太宰治那小鬼最初有段時間看阿爾文極不順眼,天天找阿爾文的麻煩,在阿爾文面前活蹦亂跳,于是阿爾文就像對待每個找他麻煩的人那樣,一力破萬巧,一把就将人按住了,就像是按住貓一樣。
而對太宰治和對其他人的唯一區別是,阿爾文可能還在貓脖子上用發帶打了個結,充當安慰。
結果把人惹更生氣了,下次繼續來找麻煩。
想來就是這麽個流程。
如今阿爾文顧念年輕人的自尊心,只說是他主動去找太宰治的,而作為阿爾文的好下屬,森鷗外森助理也只能當作自己不知道當年太宰治那孩子的越挫越勇和張牙舞爪。
“原來如此。”森鷗外就當自己信了,煞有其事地點頭,說,“那後來呢?太宰君是被阿爾文先生你的誠意和體貼打動了,所以才改變了态度的嗎?”
阿爾文的誠意和體貼——這句話是真的。
但事實上,阿爾文對任何人都是這樣。
所以太宰治絕對不被這種一視同仁的東西打動——絕不可能!
森鷗外在心裏默默祈禱:上司先生,希望你一定要說點有意思的東西出來啊,否則可真對不起他不批文件套八卦的這點時間。
上天就好像聽到了森鷗外的祈禱。
因為很快的,森鷗外面前的上司先生就一個不留神,說了點很不得了的東西。
“事實上,我也不知道太宰君為什麽會改變态度……說實話,我還以為以太宰君的性格,他恐怕一輩子都不會改變對我的态度了呢。”
阿爾文嘆了口氣,雖然沒有主觀想法,但的确是在吐槽太宰治。
“警惕心太強,防禦心太重;非常記仇就算了,關鍵是如果對他太好,他反而覺得你很煩;領地意識極強,必須要跟他保持距離,否則一旦靠近,他就會進行強烈的反擊……唉,簡直像是流浪貓呢,只不過流浪貓可比太宰君可愛多了,至少流浪貓會讓我摸。”
森鷗外:“……”
森鷗外肅然起敬:竟然把阿爾文都逼得吐槽了,果然太宰治這小鬼不是一般人啊!
阿爾文繼續說:“所以,出于對太宰君個人意願的尊重,我一直有注意和他保持距離,就這樣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穩定的日子。”
森鷗外:你把被太宰君天天找麻煩的日子叫“穩定”嗎?
哦,也對,以阿爾文過分穩定的精神狀态,他可能只是覺得自己被貓蹭了一下。
那的确是“穩定”的日子。
行吧。
“但後來有一天,太宰君問我為什麽每天都能這麽高興。”阿爾文回想着,“說起來,好像就是從這個問題之後,太宰君才慢慢轉變了态度……唔,就是從流浪貓變成路過的貓咪那樣吧。”
森鷗外:不都是野貓嗎?
阿爾文和善解釋:“雖然都是野貓,但路過的貓咪因為經常被人投喂、蹭吃蹭喝,所以心态會比流浪貓更平穩一些。”
習慣了被上司“讀心”的森鷗外沉着道:“所以,阿爾文先生你怎麽回答的?”
阿爾文回想着當初的話:
“當時我說……太宰君你想要問的,恐怕不是我的快樂,而是你的不快樂吧?人的欲求是可以滿足的,但欲望不可以,人要給自己和欲望留有餘地,這樣才會有快樂的餘地。太宰君總是不開心,想來是因為太宰君太聰明了,總是能夠輕易滿足自己的所有欲望,所以也沒有給自己留下任何餘地。
“人因為被滿足而快樂,但很快樂、卻沒有達到至高的快樂,才是剛剛好的快樂。所以,如果太宰君願意每一次都在被滿足的前一秒後退一步,克制自己,給自己留下‘下一次’的期盼,想來會變得更開心一些吧?
“就像是太宰君你一直想要讓我生氣這種事一樣,正是因為你從來都沒有在我身上成功過,你才會一直抱有期待、抱有動力,不是嗎?所以,為什麽不對自己多一點克制,好保留對生活的更多一點期待呢?就像是你一直對我期待的那樣?
“……大概就是這樣說的。”
阿爾文嘆氣道:“說實話,像太宰君那樣聰明的孩子,竟然能被我這番亂七八糟的話開解到,我也很驚訝呢,所以直到現在我也很不确定,到底是我真的開解到了他,還是他自己想通了什麽。”
森鷗外張口結舌,面色古怪地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阿爾文先生,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阿爾文驚訝道:“咦?森助理,你竟然跟太宰君說了一樣的話?果然,森助理你和太宰君真的很有緣分啊。”
森鷗外:誰想跟那個小鬼有緣分啊!
“……等等,”森鷗外面色更古怪了,“阿爾文先生,你說……太宰君也跟你說了這句話?”
阿爾文渾然不覺地點頭:“是啊。當時太宰君問我,‘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說‘我當然知道’,然後太宰君又問,‘你知不知道你在要求我什麽?’,我說,‘我只是在開解你,想要你放過自己而已’,最後太宰君點了點頭,走了。”
——你這不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森鷗外深深吸氣,重重嘆氣,頭疼地揉了揉自己的頭發。
而一旁,笨蛋上司再次發出驚訝聲音:“對了,太宰君離開前好像也有這種動作!森助理,你們真的好像呢!”
森鷗外:夠了!愚蠢的上司啊,不要再說這種話了!
你還是好好想想你到底對太宰那難搞的家夥說了什麽可怕的話吧!
難怪他最近總感覺事情不太對勁,覺得太宰治那小鬼對阿爾文的态度越來越微妙……原來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鍋啊!
森鷗外強忍抓狂,克制而禮貌地說道:“阿爾文先生,有些事你或許不太清楚……”或者只是一知半解。“是的,您說的沒錯,人要給自己的欲望留有再進一步的餘地,這樣才會有再進一步的滿足和持續的期盼,以及源源不斷的快樂。
“可是,人總是想要被滿足的,當人的欲望一直在滿足和不滿足間徘徊時……就會……形成上瘾。”
所以,阿爾文先生,你知道你在提醒那個孩子正在對你上瘾、并要求他一直如此嗎?
森鷗外覺得這件事有點糟糕,甚至有點可怕。
特別是太宰那棘手小鬼竟然真的應下了?
太宰君,你在搞什麽啊——阿爾文胡說八道是因為他不了解人類,你難道也不了解嗎?!
森鷗外忍不住想要提醒阿爾文、提醒這個腦回路跟人類相差甚遠的“太陽先生”正麻煩纏身。
但下一秒,阿爾文的桌上響起鈴聲。
阿爾文按住鬧鐘,有些驚訝:“今天的時間過得真快啊。”
說着,阿爾文站起身,向森鷗外點了點頭,率先向辦公室外走去:“走吧,森助理,是時候去看首領了。”
于是,森鷗外只能咽回自己的提醒,跟上阿爾文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