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置換
012 置換
這世上,就沒有人能看他太宰治的笑話,更沒有人能讓他太宰治頂鍋!
哪怕是平行世界的“自己”也不行!
太宰治迅速調整心态,決定轉守為攻,從“不知道為什麽老是被平行世界的自己坑”,變成“主動坑害平行世界的自己”。
而從異界來客阿爾文處打探平行世界的自己的故(笑)事(話),無疑是一個絕佳的切入點。
“這樣看來,阿爾文你是真的和平行世界的‘我’很熟悉呢。”
太宰治大搖大擺地在阿爾文房間裏坐下,笑眯眯的。
“所以,平行世界的‘我’在幹什麽?還在給港口mafia打工嗎?不對,如果說阿爾文你就是代首領,那‘我’其實是在給你打工?”
首先第一步,打探敵情。
用故作親近的口吻拉近兩人虛假的距離。
這樣的伎倆太宰治手到擒來。
阿爾文似乎并未起疑,也沒有察覺到太宰治此刻的不懷好意,誠實回答道:“打工?不,沒有。我那個世界的太宰君并沒有加入港口mafia。”
“……是嗎?”
太宰治目光微動,想要問阿爾文的世界裏發生了什麽,想要問某個狡猾的老家夥——比如說森助理——是怎麽忍住放過【太宰治】這個勞動力的。
而還沒等太宰治想好怎樣套話,就聽阿爾文說道:“是啊,畢竟太宰君年紀太小了,不适合在港口mafia裏做事。”
太宰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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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還是第一次聽到港口mafia這鬼地方有年齡準入制的。
阿爾文繼續道:“不過雖然太宰君沒有正式加入,但卻有幹過幾天兼職。”
太宰治:“……”
這種事也是可以兼職的嗎?
所以那家夥幹了什麽兼職?殺人放火談判還是搗毀敵方組織?
阿爾文再一次在太宰治提問前善解人意地回答:“至于具體兼職,是在財務部門整理舊賬。說起來,太宰君可真是聰明啊,財務部門那些一直理不清的舊賬,太宰君去了三天就全都整理清楚了,就連森助理都覺得太宰君很适合當我們港口mafia的財務管理,只可惜太宰君堅決地拒絕了。”
太宰治:“……”
太宰治欲言又止。
太宰治無話可說。
說實話,財務管理——這可真是太宰治從沒有想過的離譜發展。
并且因為這個發展真的太過離譜了,以至于太宰治聽後一時半會竟笑不出來。
要知道,他明明是來打聽異世界的“自己”的笑話的啊!
結果根本笑不出來是怎麽回事?!
太宰治揉了揉自己的額角,感到自己的頭有些昏沉沉的,像是得了重感冒一樣。
但太宰治清楚知道自己沒有生病。
他心裏暗自嘀咕:是的,當然了,【太宰治】是肯定不會接受財務管理這樣的工作的……或者說,【太宰治】肯安安分分地在財務部門整理三天舊賬就已經讓他大吃一驚了。
太宰治實在很好奇,港口mafia的人到底是怎麽把【太宰治】騙去幹這份兼職的,是一個可怕的賭約?還是一個讓【太宰治】難以拒絕的誘惑?
怎麽做到的?
“倒不是用了什麽別的方法,更不是‘欺騙’之類的事。”再一次的,在太宰治開口前,阿爾文回答了,“那只是一場意外。”
太宰治聽到回答,沉默片刻,心情微妙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而後目光複雜地看了阿爾文一眼。
阿爾文一怔,“哦”了一聲,說:“請不要介意,這個世界的太宰君,我沒有‘看穿’你,而你跟他也沒有那麽相似。剛剛的那段話,只是單純因為陀思曾問過我同樣的問題,而你們幾人的思考方式又非常類同,所以我才能說出這種像是預判一樣的話,但其實我并沒有這樣的能力,也不是這樣的人,請不用擔心。”
阿爾文口中說着不用擔心,但太宰治心情越發微妙了。
既是為了阿爾文這種對他而言極不習慣的……近乎冒犯的體貼。
也是為了阿爾文口中突然冒出的某個人的名字。
“陀、思……?”太宰治意味不明道,“也對,既然你是那個世界港口mafia的代首領,那麽你的确是應該認識那個家夥的。不過——”
“不!準!再!說我和那家夥非常相似、思考類同之類的話!!”
太宰治大聲抗議。
“絕對!不準再說了!太惡心了!!我快要吐了!!!”
阿爾文心情微妙:唯有在這種地方,【太宰治】才這樣相似呢。
太宰治又一次飛快調整好了自己心态,讓自己變成一個純粹旁觀的樂子人,接着又丢下那個突然冒出的讨人厭的家夥後,他開始興致勃勃地追問起來:“所以,你們那個世界的到底發生了什麽‘意外’?”
什麽意外才能讓【太宰治】都跑去管財務?
阿爾文說:“的确是一個意外、一個玩笑而已,只不過沒注意火候,不小心炸掉了橫濱港。”
太宰治:“……”
太宰治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我倒是覺得還好吧,畢竟沒有什麽人員傷亡。”阿爾文說得輕描淡寫,“不過亂步——我是說我那個世界的亂步——卻對這件事非常生氣,找到了當時不知道在哪兒的太宰君,似乎對他說了什麽。然後,太宰君就主動來到我面前,說想來港口mafia找個兼職……我想,其實太宰君就是覺得自己做錯了、心裏過意不去想要幫我們收拾後續吧,所以我讓他去整理財務部門的舊賬了。”
太宰治:“……”
太宰治第一次發現一個人的短短一段話裏竟然可以連續出現這麽多槽點。
——把橫濱港都炸掉的,“小玩笑”?
太宰治擡眼看了看阿爾文,在阿爾文的臉上打了個勾。
——另一個世界的亂步先生很生氣,但只是跟【太宰治】“說了什麽”?
太宰治擡眼看了看阿爾文,在阿爾文的臉上打了第二個勾。
——【太宰治】聽後過意不去,主動去港口mafia做兼職收拾爛攤子?
太宰治擡眼看了看阿爾文,在阿爾文的臉上打了第三個勾。
最後,太宰治在心裏寫下這樣一個問題:
這個叫阿爾文的家夥,是真傻還是裝傻?
如果是裝傻,他也裝得太離奇了吧?!
太宰治迅速理清了阿爾文口中的那個“玩笑”。
首先,那個世界的【太宰治】是被亂步找出來的。
結論一:那個世界的【太宰治】沒有遇到森鷗外,沒有受到森鷗外教導的同時也沒有被森鷗外約束,性格出現了更離奇的變化,行為方式發生嚴重偏移,以至于發生單槍匹馬炸掉整個橫濱港的事。
真是壯舉。
其次,連橫濱港都炸掉了,卻沒有出現人員傷亡,甚至阿爾文還将它視作玩笑。
結論二:阿爾文的力量非常強大,甚至有可能超乎想象。
阿爾文是超越者?應該如此。
阿爾文的力量表現為守護方面的?此項存疑。
最後,當【太宰治】想要來港口mafia“找兼職”的時候,【太宰治】無疑是在自投羅網。可作為港口mafia的代首領,阿爾文卻只将這個不久前還在他面前表現出極強大的破壞力和策劃力的人打發去做財務舊賬的整理。
結論三:【太宰治】在與亂步的比試中輸了,于是他願賭服輸,去港口mafia的阿爾文面前接受懲罰。
但【太宰治】和太宰治都沒有想到的是,這個懲罰如此輕描淡寫。
所以,至此,事情的來龍去脈已經非常清楚了。
【太宰治】哪怕性格走歪,也不是無的放矢的人,他會做下“炸掉橫濱港”這件事,必然有一個非常明确的目的。
比如說試探阿爾文的氣量。
想來,阿爾文在那個世界的橫濱,一定有着超乎想象的地位,是一個超乎想象的人吧——至少是一個【太宰治】不相信會存在的人。
所以流浪到橫濱的【太宰治】第一時間注意到了他,關注着他,好奇着他,進而想要知道這個人的氣量與底線究竟在什麽地方,想要知道他表現出來的一切人格魅力究竟是真是假。
而無論是炸掉橫濱港,還是願賭服輸地去阿爾文面前“接受懲罰”,或許都是試探的一環。
那麽——
那個【太宰治】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了嗎?
阿爾文真的不知道當時來到他面前的【太宰治】是來做什麽的嗎?
太宰治垂下眼,冷不丁問道:“阿爾文先生,在你眼裏,你所熟知的那個‘太宰君’是個什麽樣的人?”
——是個蹲在角落裏的陰郁小蘑菇啊!
阿爾文差點脫口而出。
但很快的,阿爾文想到那只火冒三丈的小蘑菇,還有他的大聲抗議,又把這句話咽了回去,沒有讓異世界的太宰治看他的笑話。
“如果一定要說的話……”
阿爾文想了想。
“大概是瓶子裏的魔鬼吧?”
“……瓶子裏的……魔鬼?”太宰治有一瞬間的困惑。
阿爾文說:“是啊,太宰君應該也有聽過那個瓶子裏的魔鬼的故事吧?有一只魔鬼,被關在瓶子裏很多很多年……”
“稍等!”
不知道為什麽,原本似乎還有些心情複雜的太宰治瞬間振奮起來。
他從沙發上一躍而起,不懷好意道:“阿爾文先生,你不介意我錄音吧?”
阿爾文:“……”
小蘑菇啊小蘑菇,異世界的你真的好喜歡坑你自己哦。
他看起來真的好想要看你的笑話呢。
但阿爾文想了想,覺得自己接下來的話不會有什麽問題,于是随意點頭:“當然可以。”
于是太宰治興致盎然地出門了。
咔嚓。
他開門出去了,在不遠處的房間裏飛快地摸了個什麽東西回來。
然後,咔嚓——
開門聲又響起了,他打開阿爾文的房門,但腳步卻凝固在了房間之外。
這一刻,阿爾文聽到門外的人輕輕屏息,心跳快得不可思議,幾乎像是在畏懼着什麽。
“怎麽了?”阿爾文困惑問,“錄音筆這就拿來了?”
“啊……嗯,是啊。”那人低低回答,聲音有些含糊,近乎戰栗。
阿爾文有些疑惑,不明白只是去拿個錄音筆而已,為什麽會這樣激動。
還是說看異世界的“自己”的笑話就這麽讓人興奮嗎?
不過這位太宰先生要失望了,阿爾文沒準備說那些可能會讓小蘑菇丢臉和生氣的話。
阿爾文說道:“剛剛我們說到哪裏了?啊,對了,‘瓶子裏的魔鬼’,這就是我對我那個世界的太宰君的印象。
“那個故事不是這樣說的嗎?有一個魔鬼,他被關在瓶子裏很多很多年。被關起來的第一個一百年裏,魔鬼想,如果有人把我放出去,我可以給他數不盡的金銀財寶,但那個一百年裏沒有人放走他;後來,在被關起來的第二個一百年裏,魔鬼想,如果有人把我放出去,我可以給他無窮無盡的權勢,但這一個一百年裏,依然沒有人放走他。
“于是第三個一百年裏,魔鬼想,如果有人把我放出去,我一定要吃了他,而不巧的是,這一百年裏,有一個漁夫找到了它,放出了它……對我來說,太宰君就像是那個被關起來的魔鬼。”
門口那人輕輕開口:“那你呢?你是那個被吃掉的漁夫嗎?”
阿爾文笑了笑:“不,我不是故事裏的任何人,我只是偶然撿到摔碎的瓶子的人。所以我想,對魔鬼來說,我應該是個很讨厭的人吧?畢竟這個瓶子束縛過魔鬼的自由,讓魔鬼用盡一切手段都想要擺脫……
“我能理解魔鬼,我真的理解他,但我也真的很可惜那個瓶子。我想,如果瓶子完好如初的話,那一定是一個很漂亮的瓶子吧?
“所以,如果太宰先生你想要問我對我們世界那位太宰君的印象,我可以告訴你,那是一個曾經被關在瓶子裏的魔鬼;而如果你要問我與太宰君的關系,那可能讓你失望了——我只是一個沒有出現在故事中的、撿起了瓶子的人,僅此而已。”
這一刻,阿爾文聽到門口那人的呼吸緩緩恢複。
可那人的心髒卻越跳越快,如同擂鼓。
“真的嗎?”那人向前一步,“你僅僅只是一個撿到瓶子的人——你是這樣想的嗎?”
阿爾文“看”向那人的步伐,有些走神。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當這位“太宰先生”不說話不走動的時候還好,他一開始行動……阿爾文就感到熟悉過分了。
熟悉到幾乎以為面前的這個人不是異世界的“太宰治”,而是會拽着阿爾文領帶,一邊喵喵抱怨一邊理直氣壯向他讨要“補償”的小蘑菇。
因為太宰治與【太宰治】的腳步聲是不一樣的。
這個世界的太宰治似乎是習慣了神出鬼沒地打探情報,他腳步很輕,也刻意抹去了個人特色,當他悄然融入了世界的聲音之後,哪怕是阿爾文都很難只靠聽覺将他分辨出來。
可阿爾文熟悉的那位“小蘑菇”不一樣,那是一個很體貼的年輕人。
當确定了阿爾文是真的看不見之後,他曾經消失過一段時間,可能是覺得之前的試探很不好意思。
可當他再次出現後,或許是出于補償心理,他開始做一些彰顯他存在的事,比如說見到阿爾文後刻意放重的腳步,比如說口袋裏總會多放一卷的備用繃帶,比如說去往陌生地方時不着痕跡地為阿爾文引路,等等。
這些微小又貼心的細節,就像是流浪貓試探鈎住衣角的伸爪,讓阿爾文的心都化了。
所以,哪怕亂步和森助理一直在抱怨他的眼光,蘭堂和中也一直在強調【太宰治】的狡詐,但阿爾文就是覺得,那是一個柔和體貼得近乎可愛的人。
——不是阿爾文對待【太宰治】太過特殊。而是【太宰治】對待阿爾文太過柔和體貼,所以阿爾文才忍不住想要待他更好一些。
不過現在顯然不是走神的時候。
阿爾文迎着這位“太宰治”的視線,想到那個越來越活潑的小蘑菇,不由得露出微笑。
“是啊,當然是這樣——撿到瓶子的人。除了這個答案,還會有什麽別的說法呢?”
“當然有!”
那人大步走近,挾着微冷的海風,在沙發前的阿爾文面前停下,俯身直視阿爾文的眼睛。
這一秒,阿爾文心中越發怪異了。
因為這個姿勢……太熟悉了。
那個小蘑菇每次生氣的時候,都會踩着咚咚響的腳步,氣勢洶洶地在他面前停下,然後——
伸手揪住他的領帶。
就像現在這樣——
在來人伸手的那一瞬間,阿爾文終于露出了愕然表情。
這一刻,阿爾文終于明白了。
明白了打開門後,來人在門口處凝固的呼吸、急促的心跳。
也明白了他衣角的冷風,熟悉的腳步。
可阿爾文明白得似乎有些晚了。
因為他的“小蘑菇”,這一刻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生氣。
“你不是撿到瓶子的人,阿爾文。”他的聲音有些發抖,讓阿爾文辨不出是氣憤還是恐懼。
“你不僅撿到了瓶子,你還撿到了瓶子裏的魔鬼。”
“你打開了瓶子,好像沒有要魔鬼做任何離開或留下的選擇,但你擦幹淨了瓶子外的淤泥,修補了瓶子上的裂痕。”
他的聲音越來越快。
“你将瓶子放在陽光下,唠唠叨叨地告訴魔鬼世界光明的世界是什麽樣的。魔鬼本來可以不用知道這些,他本來也不屑知道這些,可是你——是你抓着魔鬼的手,強迫他看到了夏天的花,秋天的雨,強迫他看到了世界的每一個變化、每一個人。”
“你讓瓶子變成了世界,你還讓魔鬼變得不再像是魔鬼,然後你跟我說,你跟魔鬼沒有關系?!”
他短促地笑了一聲。
“不可能的,阿爾文,不可能有人在對魔鬼做了這些事後還能全身而退,世上沒有這樣的好事!”
“如果之前我說得不夠清楚、說得太過委婉,以至于你這個木頭腦袋完全沒有聽懂我在說什麽,那我現在明明白白地告訴你,阿爾文!”
“我對你——”
——咔嚓。
這是門板不小心被什麽人捏成渣渣的聲音。
這一刻,房間內的年輕人和阿爾文齊齊一頓,齊齊看向門外。
而門外,則整整齊齊地站着目瞪口呆的武裝偵探社一行人——除了疑似被平行世界的自己替換的【太宰治】。
江戶川亂步看了看阿爾文,又看了看【太宰治】,又看了看阿爾文,又看了看【太宰治】,輕輕眨巴着眼睛,發出了一聲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贊嘆:
“哇,這可真是——”
“你們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