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喜歡

017 喜歡

那是一個吻。

一個意料之外的,像雲朵一樣柔軟,卻又一觸即離的吻。

而直到那輕柔微涼的觸感離開後,阿爾文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麽。

他呆立原地,近乎愕然地用指尖拂過自己的唇角,表情不确定極了:“難道……難道這是,早安吻?可是……”

沒等阿爾文說完,阿爾文就聽到自己懷裏有人發出了一聲短促笑音——被氣的。

緊接着,阿爾文再次被人粗暴地用力一拽,低下頭去。

而下一秒,就有人湊上來,用他尖尖的牙齒在阿爾文唇上用力咬了一口。

疼。

癢。

就像是有一只貓爪在心尖上輕輕撓了一下,一種難以言說的、怎麽都無法平複的騷動從心頭湧出,爬上四肢百骸。

明明阿爾文已經盡力将它壓下了,但它們的反撲極快,好像無論他怎麽做都徒勞無功,都隔靴搔癢。

為什麽?

阿爾文不由得按住自己的胸口,腦中開始混亂。

而更糟糕的是,那個把他寧靜心緒攪得一塌糊塗的家夥,竟還在繼續增加他的存在感。

“阿爾文——”熟悉的聲音用他熟悉的方式拉長語調,開始撒嬌,但這一次的撒嬌裏卻帶着不熟悉的狂風掃落葉般的濃重威脅,“都這種時候了……你再裝傻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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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文沉默片刻,發出無聲嘆息。

“我……”

“唉,我并不是在裝傻……太宰君……”

阿爾文的聲音總是柔和的,但太宰治從未有哪一刻聽到阿爾文的聲音如現在這樣柔軟。

并且太宰治也從未有哪一刻見到阿爾文的神色如現在這樣猶豫。

阿爾文的神色總是鎮定的,帶笑的,而在太宰治的私人記憶裏,阿爾文還曾經是意氣飛揚、勝券在握、似神非人的。

因為阿爾文是“太陽先生”。

因為阿爾文是所有橫濱人心照不宣的神靈大人。

阿爾文總是毫無自覺,可事實上,當阿爾文為了對抗超越者而在橫濱上空升起十日十夜不落的太陽後,所有人都已對他的身份心照不宣。

所有人都知道他絕非人類。

但所有人都配合他維持着“阿爾文是普通人”的假象。

但此時此刻,在太宰治面前的阿爾文,竟像是真正的人類一樣,會猶豫,會躊躇,還會徘徊。

就好像是……

就好像是被從天空中拉了下來,走下神壇,被關進了只屬于太宰治的籠子裏!

再一次的,太宰治用力捏了捏自己地指尖,好遏制住那股不受控制的癢與戰栗。

——是我的。

太宰治這樣想着。

——我的!

——是無數個平行世界裏從未有過的、獨一無二的、只屬于【我】的,阿爾文。

對面,阿爾文依然猶豫,依然躊躇。

“我不是在裝傻,太宰君……”阿爾文輕聲重複,“不是在裝傻,我只是以為我想錯了,我只是……不明白。”

阿爾文像是的确陷入了某種極大的困惑裏,不斷搖頭。

太宰治問:“有什麽不明白?”

“我不明白……”阿爾文停頓了一會,艱難開口,慢吞吞地說着,“我不明白你為什麽會——”

再一次的,阿爾文停下了。

但太宰治已經知道了阿爾文想說什麽。

太宰治什麽都沒有做,他只是靜靜地看着阿爾文,不肯說話。

因為他要讓阿爾文親口說。

“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麽會——”終于,阿爾文說出了那個被他察覺後反複否定、但又反複确認的答案,“喜歡我。”

阿爾文長長嘆了口氣,像是終于突破了那微妙與自欺欺人的心态,繼續順暢地說了下去。

“太宰君,我對你的了解十分淺薄,但我也知道,你喜歡的應該并不是我這樣的人。

“很多人覺得你很喪氣,但我覺得事實并非如此……除了有點悲觀之外,你的性格其實非常活潑,精力非常充沛,所以你總是喜歡那些有趣的、新鮮的、能夠給你以驚喜的人和事。你迷戀死亡的理由其實也正是如此,因為你始終無法抵達死亡。

“而對于你喜歡的人的類型,我想應該是那種與你相似卻不能類同的,比如說不能太陰暗、不能心眼太多,因為跟你太過相似就會惹你讨厭了,比如說陀思……呃,抱歉,太宰君我不是在罵你……當然我也沒有罵陀思……我只是在客觀描述……”

阿爾文說不下去了,總感覺自己越描越黑。

太宰治微笑:“沒關系,繼續說呀。”

阿爾文:“……”

阿爾文一頓,硬着頭皮繼續說道:“總之,我認為,太宰君你喜歡的,應該是那種會帶給你驚喜的人,并且這種驚喜是你從未想過的類型,同時又在你的接受範圍內、受到你控制……”

太宰治:“你在說我是個控制狂,而且是個非常挑剔的控制狂嗎?”

阿爾文:“……”

阿爾文:“總之——”

總之,太宰治喜歡的“東西”,既不能太無趣,也不能太有趣,不能被他一眼看穿的同時,也不能讓他完全看不穿。

阿爾文自認自己不符合太宰治的審美。

“我是一個非常無趣的人。”阿爾文誠懇說,“我的生命或許比常人更長,但卻一直按部就班,一眼就能看到盡頭……”

阿爾文最初的神職是【命運】,他是【命運雙子】中的弟弟。

在阿爾文接受了注視命運的眼睛的那一刻起,他就接受了自己一眼就能望到盡頭的命運。

雖然在這之後,阿爾文又抛棄了自己注視命運的眼睛——等會兒,難道自己親手挖掉眼睛丢掉以證明的決心就是與命運相關——算了這個之後再想。

總之,這麽多年下來,阿爾文其實已經習慣了命運的安排。

說難聽點,阿爾文習慣了随波逐流。

就連被意外困在橫濱這件事,阿爾文在短暫的生氣過後,也能安靜地一蹲就是幾十年。

這都是因為他“随波逐流”的性格。

阿爾文對自己的性格沒有什麽不滿意的。

但阿爾文也知道,這樣的自己與性格陰暗又蹦得特別高的小蘑菇相性不怎麽樣。

就像是樹與風,石與水,一方不會離開,而一方不會停留。

“所以,我一直都不覺得……太宰君你會喜歡我……或者說,我一直認為,太宰君哪怕短暫地喜歡過我後,又會喜歡上另一個更有趣的人的……”

所以,阿爾文才會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才會在察覺到這個年輕人的微妙心緒後又反複否定自己的猜想。

因為——太宰治怎麽會喜歡阿爾文呢?

這不合邏輯。

這難以想象。

太宰治明白了阿爾文的未盡之言。

他笑了一聲,笑音短促,帶着細微的顫抖,攥緊阿爾文衣領的手更用力了。

“阿爾文,看來你真的想了很多很多……”太宰治聲音輕飄飄的,“但你自顧自想了這麽多,有沒有問我本人的意見呢?”

太宰治的聲音開始急促:“你說你對我的了解十分淺薄,當然,當然是這樣,因為你就是個笨蛋,你根本不懂人類!

“你自顧自設定了‘太宰治’會喜歡的東西,自顧自想好了‘太宰治’會喜歡的人,你太傲慢了,阿爾文——哪怕你表現得再怎麽像人類,你也不是人類,因為你太傲慢了!

“你傲慢到無法明白,哪怕你以為的一切都可能成真,但那個不會喜歡你也不該喜歡你的人還是會喜歡你!因為……人類就是這樣的,阿爾文。無法控制的心情,無法控制的喜歡,明明知道不該停留卻還是忍不住停留的腳步……這就是人類,阿爾文。”

太宰治攥緊阿爾文衣領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松開了,用力按在了阿爾文的胸膛上,逼得阿爾文步步後退。

這一刻,阿爾文的表情空白。

他近乎發怔地看着太宰治的方向,無法自控地按住太宰治按在他胸膛的手背,聽那顆似人又非人的心髒不受控制地狂跳。

噗通,噗通。

血液翻滾。

噗通,噗通。

氣息發燙。

太宰治将阿爾文按在沙發上,一條腿跪坐在阿爾文的腿邊。他靠得極近,反客為主,聲音發顫:

“你知道我不會喜歡你,我也知道我不該喜歡你……但我就是喜歡你,阿爾文……”

他的聲音像是強裝鎮定的顫抖,難以控制的哽咽:

“你要拒絕我嗎?”

“——等等!”

這一刻,原本已經有些暈頭轉向了的阿爾文突然叫停。

太宰治動作一頓,感到不妙。

而下一秒,阿爾文狐疑道:“太宰君,這不是中也學校舞臺劇的臺詞嗎?”

太宰治:“……”

阿爾文:“你是不是……”在演他?

太宰治:“…………”

“而且太宰君,雖然人類總說‘愛是想要觸碰又收回的手’,可我覺得你是那種死也要把自己喜歡的人一塊兒拉進地獄的人呢……”所以你演得實在有些過了。

太宰治:“………………”

可惡!

可惡!!

可惡!!!

會不會讀空氣啊!你!

都到了這種地步了,不來順勢吻他反而說那些亂七八糟的……這是一種什麽型號的木頭啊!!

太宰治冷冰冰地起身,冷冰冰踹了阿爾文一腳,冷冰冰地走了。

但走出兩步後,太宰治不解氣地回頭又踹了阿爾文一腳,這才徹底離開。

——砰!

超生氣的小蘑菇超生氣地摔上了門。

阿爾文摸了摸自己的腿,眨了眨眼,輕聲嘟哝:

“好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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