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同一條河流

018 同一條河流

太宰治的腳步聲超大地踩過走廊,噔噔噔地消失在了樓道盡頭。

他的每一步都踩得很重,像是在說“我真的非常生氣,你不快點過來哄我你就完蛋了”!

但阿爾文還是等了一小會兒才離開房間。

畢竟他的衣服被太宰治扯得亂七八糟,總不能就這樣出門。

不過,叫阿爾文有點兒意外的是,當他走出房門後,他發現大清早的,某位世界第一名偵探的房間門竟然敞開着,而那位向來喜歡賴床的名偵探,更是站在門口,似乎沉思着什麽,懷裏還抱着一袋零食。

阿爾文禮貌地走過,禮貌地問候:“早上好,亂步,今天起得很早呢!順帶一說,太宰君很少在零食上動手腳,我覺得你是可以直接吃掉它的。”

江戶川亂步:“……”

誰在思考這個啊!

眼看阿爾文就要從眼前走開,江戶川叫住了他,舉了舉自己懷裏的零食。

“阿爾文,你知道這是‘那個太宰’塞給我的。”江戶川亂步用的是肯定句。

阿爾文也點頭給予肯定:“是的。”

“那你知道這是‘那個太宰’用來賄賂亂步大人的供品嗎?”江戶川亂步晃了晃手裏的零食。

這一次他用的是疑問句。

阿爾文止步,沒來得及纏上繃帶的蒼白眼瞳驚訝看了過去。

江戶川亂步拉長語調:“所以,亂步大人可是在考慮要不要給某個失憶的笨蛋一點小提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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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世界第一的名偵探大人聽到不夠隔音的走廊上傳來亂七八糟的響動,于是艱難從被窩裏蛄蛹出來,想要看看發生了什麽。

但萬萬沒想到,名偵探大人才拉開房門,一包小零食就從天而降,落在他的懷裏,緊接着,來自異世界的太宰治一臉虛僞客套地握住他的手,“親切”且“熱情”地說了兩句話。

“江戶川先生,這包零食不錯哦,是來自異世界的你的傾情推薦呢!”

這句話是賄賂。

“所以請不用太擔心,我們很快就會回去的。”

這句話是警告。

——大家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請繼續保持這種兩不相擾的狀态吧。

丢下這兩句話軟硬兼施的話後,來自異世界的太宰治又風一樣的離開了,全程花了不到三秒。

天降一包小零食卻感到自己被嚴重敷衍了的江戶川亂步:“……”

不妙。

糟了啊。

被“那個太宰”這樣一番強調後,名偵探大人反倒真的很想給這家夥搗搗亂呢!

可問題是,這家夥隐藏的秘密太多了,他不想讓阿爾文知道的到底是哪一個啊?

而且,這真的不是那個可惡太宰反向利用他的陷阱嗎?想要借名偵探大人的口告訴阿爾文一些他自己不好開口的事?

這是很有可能的!畢竟那家夥可是“太宰”啊!

但是,太宰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所以這件事其實也有可能是太宰真的想要他閉嘴,這才反向利用了他的這番心理呢!

——所以那家夥到底想要他做什麽?

自己要做什麽才能給那個壞家夥添堵而不是獎勵到他?

正是在這樣的思考間,名偵探亂步大人迎來了“那個太宰”的最大受害者,阿爾文。

但令亂步大人(第二次)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個笨蛋竟然以為他在糾結要不要吃掉那個太宰上供的小零食??

可惡!

太小看他了吧?

作為世界第一的名偵探大人,他才不是會糾結這種事的人!

他可是很嚴肅的大人!給他放尊重一點!

果然,在江戶川亂步的嚴正聲明下,阿爾文的神色認真了起來。

阿爾文思考了一下,有些感慨地說道:“原來亂步你也看出我失憶了啊……我也是不久前才發現這件事的呢。”

江戶川亂步打量了阿爾文一眼,倒是真的有些驚訝了:“你竟然連自己失憶都不知道嗎?”

記憶是一種非常精妙的東西,因為記憶中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人物、每一句話語,都是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的。

如果有人突然失去了某一段記憶,那麽當他回憶起相關時間、地點、事件、人物、語言等任何一個細節時,都必定會發現這段缺失記憶的不自然處,必定會發現自己的失憶。

所以,連自己失憶了都不知道的阿爾文,就顯得格外突兀了。

除非——

阿爾文微笑點頭:“雖然聽起來有點不可思議,但的确如此。”

“原來如此。”江戶川亂步用奇異的目光看了阿爾文一眼,又看了阿爾文一眼,“看來,還一件比平行世界的來客更有意思的事發生了呢。”

只是腦瓜一轉,名偵探大人就飛快明白了:

除非,阿爾文失去的,是一個與他平日裏生活的世界截然不同的,甚至毫不相關的另一個世界的記憶。

所以,當阿爾文失去這段意外的、像是橫插入他日常生活的記憶之後,阿爾文才會對此毫無察覺。

哈!看來阿爾文身上發生過一些非常奇妙的事呢!

只不過,阿爾文忘記了自己的那段過去,另一個家夥卻還記得……不不不,如果一人忘記一人記得,他們就不會是這樣的相處模式。

所以正确答案是,兩人其實都忘掉了某件事,但時過境遷,有人想起來了,有人沒有!

那麽現在問題來了——

太宰他到底是想要阿爾文想起來那段記憶,還是不想要阿爾文想起來?

沉吟間,名偵探大人不知不覺撕開了手裏的小零食。

哪怕名偵探大人已經以最快的速度回神,但他手裏的小零食還是被他的神速幹掉了七七八八。

江戶川亂步:“……”

不要在意這種小事!

江戶川亂步堅強回神,決定按照自己的心意來:“切!阿爾文,你聽好了,太宰他其實——”

阿爾文輕聲說:“太宰他其實,有些害怕。”

江戶川亂步:“……啊?”

這家夥在說什麽?這家夥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阿爾文說:“我其實發現了,太宰君應該知道某些我不知道的事……這讓他很害怕。他害怕我知道,更害怕我不知道。”

江戶川亂步:“…………”

阿爾文:“所以,我決定讓他自己想明白,由他自己決定說不說。”

阿爾文決定站在原地等待,讓那個陰暗小蘑菇自己做決定。

就像阿爾文過去一直的事一樣。

等那個躊躇不定猶豫不前的陰暗小蘑菇主動向他走來,或者轉身離去。

阿爾文微笑道:“能夠将主動權掌握在自己的手裏,這或許會讓太宰君更有安全感吧。”

江戶川亂步:“………………”

你¥%#我%&#*可惡!

江戶川亂步憤憤關上了自己的門,聲音從門後超大聲的傳來。

“以後你們的這種事不準再把亂步大人卷進去了!”

搞什麽情趣play,真是帶壞小孩子!

呸呸呸呸呸!

·

離開武裝偵探社友情提供的宿舍後,阿爾文很快在宿舍樓的陰暗角落裏找到了陰暗小蘑菇。

他一個人在小巷角落的陰影裏待着,無聲且安靜,不知道在想什麽,雖然已經盡力掩飾了,但身上的氣息依然有些低沉、有些沮喪。

在看到阿爾文出現的瞬間,他身上的陰沉氣息一掃而空,似乎又變成了阿爾文熟悉的調皮鬼,甚至故意發出了生氣的鼻音,等待阿爾文的向前,等待兩人重新回到之前的相處模式。

好能夠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阿爾文有些好笑。

“怎麽了,太宰君?”阿爾文沒有擅自靠近。他站在不遠不近的陽光下,面向太宰治,柔和說道,“你看起來很不高興的樣子呢,有什麽我能幫你的嗎?”

陰暗小蘑菇發出了氣憤的聲音,拉長語調,大聲指責:“作為罪魁禍首,你竟然會不知道我為什麽生氣嗎?”

阿爾文無奈笑道:“我的确不知道,因為太宰君你……唉,雖然這樣說可能會讓你更不開心,但我真的不覺得你喜歡我。”

不,嚴格來說,太宰治或許是“喜歡”阿爾文的。

但在阿爾文看來,這樣的喜歡非常輕浮,像是某種對自己無法得到的事物的喜歡和向往,是由新鮮感催動的征服欲與占有欲,與需要認真對待的“愛”并不是同一種東西。

作為近乎永生的神族,阿爾文過往從來沒有想過伴侶的事,所以他更不準備接受這種像是“誤入歧途”一樣只等回過神後就會抽身離去的喜愛。

太宰治顯然看懂了阿爾文的想法。他尖銳說道:“但你不是說你不了解我嗎?阿爾文,既然你不了解我,你怎麽能夠這樣肯定?!”

阿爾文一怔,眉頭皺了起來,神色有些發怔。

是啊,為什麽呢?

他為什麽這麽确定“太宰治不會喜歡阿爾文”,或者這麽确定“太宰治不會一直喜歡阿爾文”?

“我……抱歉,我也不知道。”阿爾文思考後,無果,“我只是記得,不,感覺吧,我只是感覺如此。”

阿爾文感到,冥冥之中有個聲音跟他強調,不能随意相信一個年輕人的喜愛,更不可輕易生出自己正被這個年輕人深深喜愛着的自戀心思。

因為哪怕是神,也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

……

【……不要說那種可笑的話,你應該還記得吧,這只是一場交易,我們之間從來沒有過‘愛’這種關系。】

【……你是這樣想的嗎?】

【當然。】

【我以為……你是喜歡我的?至少喜歡“過”我?】

【不,從來沒有。】

……

清晨陽光下的陰影中,不知道為什麽,太宰治沉默了許久。

阿爾文聽到,太宰治的心跳開始加快,但呼吸卻越發遲緩。

就像是有什麽不可承受的東西将他重重禁锢。

“真是……真是讓人苦惱啊……”

太宰治故作輕松地說着,但尾音卻不受控制地顫抖。

“竟然說出這種置身事外的話,果然是因為看不到我的臉吧?阿爾文,如果你能看到我就好啦,如果你能看到我,你才不會說這種話呢!”

太宰治輕輕說。

“因為到了那時候,你會說、你只會說——”

【我對你一見鐘情。】

太宰治喉間發澀,再也說不下去了。

“阿爾文,阿爾文,阿爾文……”

他用力閉了閉眼,聲音越發輕了。

“你——”

為什麽看不到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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