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發帶的秘密

019 發帶的秘密

十六歲的太宰治覺得,自己在觀察阿爾文這件事上,實在是花掉了太多年了。

雖然,對于絕大部分人來說,兩年的時間或許有點長,但怎麽也不能算“太多年”,可這對于觀察力過分敏銳、興趣來得快去得也快的太宰治來說,這已經是一個長到讓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的時間了。

而更不可思議的是,哪怕太宰治觀察了這家夥這樣久,他也不知道阿爾文到底隐藏了什麽秘密。

是的,當然,理所當然且顯而易見——阿爾文這家夥,一定隐藏了某個極重要的秘密!

比如說阿爾文留在橫濱的理由,比如說阿爾文的過去……這些都是太宰治非常感興趣的東西。

但令太宰治惱火的是,無論他怎麽試探、怎樣套話,這家夥都不肯告訴他。

——明明這家夥那樣傻那樣笨,為什麽偏偏要在這件事上這麽聰明?

而且……

而且這個笨蛋不是還挺喜歡他的嗎?

雖然阿爾文總是一副什麽都看不見的樣子,雖然阿爾文一直以來都将自己的雙眼隐藏在層層繃帶下。

可太宰治是什麽人?

太宰治怎麽可能察覺不到阿爾文“注視”他的目光與喜愛呢?

哪怕太宰治其實是有點讨厭這種一視同仁的親近與喜愛的,因為這樣的喜愛讓他感到他太宰治好像與路邊的野貓沒有區別——這件事真是提起來就火大——但既然阿爾文都這麽喜歡他了,為什麽連這種小事都不肯告訴他?!

太宰治暗自憋氣,并且有着十二萬分的不服氣。

他賭氣地想,哪怕阿爾文不說也沒關系,反正自己肯定能找到阿爾文藏起來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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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沒有什麽秘密能在被他發現端倪後還一直隐藏下去。

無論是阿爾文的過去也好,還是……

發帶的秘密也好。

……

沒有人知道,太宰治藏起了一罐發帶。

那發帶金燦燦的,像是把太陽光揉成了緞子,截下了溫度,以致于太宰治無論什麽時候将它們拿起、握在手中,都能感到一股柔和的餘溫。

不會有人想到太宰治會做出這樣的事,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太宰治格外讨厭這些發帶,讨厭自己的身上有他人的标記,更讨厭自己不得不與他人強行建立起聯系。

太宰治的驕傲,不允許別人在看到他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其他人。

所以,哪怕是代表着橫濱的“太陽先生”的友誼的發帶,太宰治也棄如敝履。

但只有太宰治知道的是,他的這一份“讨厭”,成分其實非常複雜。

太宰治讨厭發帶的主人,讨厭那個被稱作“太陽先生”的煩人家夥。

因為太宰治讨厭阿爾文的溫柔與寬容,讨厭那種與人類極遙遠的、非人的、無法被掌控的姿态;

太宰治讨厭阿爾文把他當作貓咪對待,讨厭阿爾文輕易把“太宰治”與“貓”與“人類”一視同仁,就好像“太宰治”這個人一點都不夠特殊;

太宰治還讨厭阿爾文對他的忽遠忽近,讨厭阿爾文明明有時候會對他說出一些超出界限的話、做出一些超出界限的事後,回頭竟又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

當然,關于這一點,太宰治知道這其實只是因為阿爾文是個沒有人類常識的笨蛋——但這不是阿爾文對他做出這些事的理由!

而太宰治最讨厭的,還是阿爾文那家夥竟然可以用一條發帶就輕而易舉地影響到他的情緒。

只要一想到自己與阿爾文的初次見面時,竟被一條發帶輕易帶偏了情緒,露出了傻笑,太宰治就不由得感到一陣說不出的羞恥與恥辱。

可恨的阿爾文!

他一定會報複的!

那麽——就從那些那奇怪的、連人間失格都無法免疫的發帶開始,找出阿爾文秘密!

抱着這樣的念頭,十四歲的太宰治用認真嚴謹的态度,收集了那個讨厭家夥硬塞給他的所有發帶。

就連第一次見面那一天被太宰治當着阿爾文的面生氣丢掉的發帶,也被太宰治偷偷找回了。

太宰治把它們清洗幹淨,裝在罐子裏,嚴肅嚴謹地觀察它們。

觀察着觀察着,這一小罐發帶慢慢變多了、塞滿了。

最後,十五歲的太宰治不得不換了一個更大的罐子,這才勉強把這些發帶裝下。

在換罐子的那一天,太宰治心裏其實是有些抱怨的。

他想,世上怎麽會有阿爾文這樣煩人的家夥,每次見到他都喜歡送他發帶?阿爾文這家夥的發帶就送不完的嗎?

而且阿爾文真的不覺得這種事實在有點過于親密了嗎?

發帶這種貼身的東西,可不能随便送啊!

一定要找個時間告訴阿爾文這件事才行!

懷着這樣的抱怨,太宰治随手把罐子塞進床底下。

而後,也正是這天晚上,太宰治少見地做了一個夢。

在夢裏,他回到了與阿爾文第一次見面的那天。

那天,他站在阿爾文的面前,心中湧動的是近乎羞恥的氣急敗壞。他舉起手臂,露出手腕上怎麽都解不開的發帶,連質問的聲音都仿佛在發顫。

【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麽?!】

哪怕是在夢裏,太宰治也很清楚那一天發生了什麽。無論是阿爾文的表情也好,還是阿爾文說過的話,太宰治都倒背如流。

可偏偏太宰治夢裏的這個阿爾文,并不按照常理出牌。

不知道為什麽,這個“阿爾文”解開了蒙在眼睛上的繃帶,露出了一雙比太陽更燦爛的眼睛,然後向太宰治露出了笑容。

并不是太宰治平時看到的寬容、溫和、悲憫而近乎神性的笑,而是狡黠甚至稱得上可愛的笑。

【太陽沒有對你做任何事。】

“阿爾文”輕輕眨眼,那雙流光溢彩的金色眼瞳,就像是太陽一樣,美麗得不可思議。

【太陽只是喜歡你啊。】

這實在是一個奇怪的夢。

醒過來的太宰治坐起,捂住自己莫名有些發燙的臉,又是懊惱又是抱怨地想着——

果然,一切都是阿爾文的錯!

如果不是阿爾文那個對人類世界半點不了解的笨蛋老是對他說奇怪的話,他怎麽會做這種奇怪的夢?

而更奇怪的是,在十六歲那年的某天晚上,太宰治又一次重溫了這個夢境。

【太陽沒有對你做任何事。】

熟悉的聲音響起,又一次的,“阿爾文”輕輕眨眼,向他微笑。

【太陽只是喜歡你啊。】

有了準備的太宰治嚴陣以待,嚴肅指正:【不可能!你現在根本連“喜歡”是什麽都不知道吧?還是說你以為人類口中的“喜歡”和你對貓咪的“喜歡”是一回事?!這樣淺薄的、對人對貓都能随便說出的“喜歡”,你以為我會接受嗎?!】

随着太宰治的回應,下一秒,太宰治的夢境一變。

首領辦公室取代了陽光明媚的夏天。

但,奇怪的是,這間首領辦公室,似乎并不是被阿爾文改造過的打工人快樂屋,而是一個黑暗、壓抑,讓太宰治生出厭惡的熟悉的地方。

更奇怪的是,環境變了,人卻依然是那個人。

【真是太小看我了,我怎麽會不知道什麽是“喜歡”呢?】

夢裏的“阿爾文”說着,總是比現實中更年輕一些的他,總是大大方方地露出他那雙漂亮的金色眼睛。

他托着下巴,向太宰治露出笑容,就像是太陽一樣,明亮溫暖,将黑暗與血腥全部驅散。

【阿治,我早就說過的吧?】

“阿爾文”說。

【我對你一見鐘情。】

【我喜歡的人,就是你啊。】

就像是一道驚雷撕開迷霧。

太宰治的呼吸在這一刻驟然停頓,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露出愕然。

他聽到自己胸膛內的心髒開始失控,心髒的贲動正裹挾着滾燙的血液,在他體內一邊奔湧,一邊發出躁動難耐的聲音。

直到此刻,太宰治終于明白了某件一直在他面前晃來晃去、卻又一直被他視而不見的事:

原來,太宰治并不是真的讨厭阿爾文,也不是讨厭阿爾文有影響自己的力量。

太宰治讨厭的,其實是阿爾文的“一視同仁”。

因為太宰治喜歡阿爾文。

因為那個第一眼對視時就被奪走所有注意力的人、那個真正“一見鐘情”的人……其實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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