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普通情詩(2)
2 普通情詩(2)
◎國見英◎
3
連休結束前的最後一天我才知道,青城的排球部每天體能訓練都會經過學校後的那道狹長的河堤。
我家住在宮城縣一座矮山的半坡上。我上學需要騎着自行車穿過一小小橫亘的街道和下坡,回家時也需要将車子推上不那麽平攤的坡路。
我喜歡在下坡路上奔跑,從家門口一直狂奔到最下方,等到疾沖的不适感消失,我幾乎就快到了那條河堤。
平坦的石橋下方有一道細細的水流,一直蜿蜒到盡頭。我沿着河堤走,然後看到穿着青葉城西運動服的少年們排成隊伍拐過彎,向學校大門跑去。
隊尾的黑發男孩突然加快速度,到對于中短和那個比他略矮的學長說了什麽,然後就離開了隊伍。
是國見英。
他沒有看見我,而是在路邊做了幾個放松運動,随後順着草坡滑下,躺在了上面。
我也從坡上跑下來,手裏抓着根不久前在路邊撿的樹枝,向攤成一坨的國見走了過去。
他先是轉頭看了我一眼,然後靜靜地将頭轉回去,片刻後又驚詫地轉過來。
國見逆着光眯着眼看我,驚訝道:“上野?”
我點了點頭。
“真是看不出來。”他評價,“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戴眼鏡和……穿便服。”
“誰說得準呢。”我在他身旁坐下,“你也才認識我三個月左右而已。”
國見頓了頓,重複道:“誰說得準呢。”
“抄襲。”
“我沒有,我是說我們也才認識三個月這件事。”不等我反問這是什麽意思,國見就岔開了話題,“上野你近視多少度?不戴眼鏡沒關系嗎?”
“我其實不近視,平時戴的是平光鏡。因為我這驚為天人的美貌在學校被其他人看了實在太了不得,恐怕只有及川前輩的臉可以與我相配——好啦!”
國見愈發鄙夷的視線讓我忍無可忍,我舉起雙手投降,“不到四百度,現在走在戴隐形啦!”
“這樣很漂亮。”
國見說起漂亮話居然也意外的拿手,“為什麽在學校要戴那副醜眼鏡?”
“因為方便。”我幹脆地回答,“隐形眼鏡好麻煩。”
國見一臉「我就知道」。
真是的,明明他懶的程度也和我彼此彼此。
“所以,你說我們只認識三個月這句話說不準,是什麽意思?”
見我再度提起這件事,閉目凝神的國見也不再回避。
“明明我們中學也是一個學校的……”他的聲音很輕,好像離我很遠,“你卻一直要到那首詩被刊登後才注意我。”
“那真是很抱歉哦……我不認識國見你。”
“我們可是同班同學啊,”他說,聽上去有了幾分不爽和委屈,“就算只是高中才開始是同學的。”
我沉默不語,蹲在河堤旁用樹枝掃着水面,将平靜的水面蕩起一圈圈波紋。
國見的臉突然出現在上面,顯得扭曲卻清秀。
他帶着劇烈運動過後的淡淡汗味的運動服外套落在我只穿着單薄襯衫的肩上,更濃烈的味道,是那股只能在國見身上聞到的幹淨且安心的肥皂香味。
“上野的父親……是在白鳥澤當□□吧?”
“是哦。”我平靜地答,“還是那位著名的牛島選手的國語老師。牛島來我家拜訪過幾次,是個很有禮貌的帥哥呢。”
“那上野為什麽沒有去白鳥澤讀書?”
“啊,為什麽呢——明明到白鳥澤的距離也沒有和青城差多少,還可以坐爸爸的汽車去……可能是因為校服很醜吧……”
國見似乎看出我不太想談這個話題,适度的結束了這個話題。
“我要回去了,你也早點回家吧。”
國見說着,又順手拍了我的頭,“還有我說的,你好好想一下。”
“我們真的、真的是高中才認識嗎……”
我笑而不語。
望着國見遠去的背影,我幾乎不能抑制自己的心跳。如果說之前我還無法肯定自己的心意,還可以說服自己,那不過是缪斯對一個藝術家的吸引力,那麽時至今日我再也無法忽視這份來勢洶洶的情感。
我喜歡上了國見英。
比我預料的要早的多。
上文提到,我的父親是白鳥澤學園的國語教師。
而且是最優秀的那種。
白鳥澤學園作為宮城縣偏差值最高的幾所高校之一,我的父親又是其中最優秀且引人注意的學生牛島若利的班主任,這一點就足以說明,他也是十分優秀的。
早年畢業于京都大學,卻甘願回來當一名國語□□。我的父親滿足于現在平靜的生活,但是博覽群書的他非常、非常讨厭謊言。
而偏偏,我與生俱來的能力似乎就是撒謊。
自打有記憶起,我就生活在群書之中。年幼時看繪本,四五歲時就陸陸續續的認識了很多字,祖父說我天賦異禀,七八歲就可以讀川端康成的作品。
真是好笑,我讀的第一本川端康成的書,叫做《撒謊》。
我最喜歡的作者是芥川龍之介,他的作品《羅生門》更是我的最愛。
他在書中寫:“撒謊是人之本性,在大多數時間裏我們甚至都不能對自己誠實。”
為什麽父親就不能理解呢?
他明明無法接受我生性就會說謊,卻依舊不相信那些能帶給他名譽地位的黃金屋中也會教會我說謊。
後來,我學會了掩蓋自己的謊言,用一個又一個謊言去彌補上一個謊言,不動聲色的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好像這個謊言就是真的。
我确實天賦異禀,一直沒有再被父親說教過。
直到初中三年級的六月,我的秘密被揭露。
用句俗話說,我「翻車」了。
每天都撒謊說自己在好好學習的我被父親發現在升學的緊要關頭分了心,喜歡上一個男孩,對他而言我簡直罪孽滔天。他足足十五年時間都在擔心女兒考不上自己任職的白鳥澤學園,而我則是沖他大喊。
“什麽白鳥澤,什麽牛島若利,我管你是誰的老師!我就不去白鳥澤,我要去青、葉、城、西!”
我對國見英也撒了謊。
4
時間晃眼來到九月。白天短起來,黑夜變得越來越長。
我不喜歡秋天,更不喜歡冬天。我喜歡和煦的陽光,和幾近夜晚才會黑下來的天空。
我也不喜歡排球賽,因為春高分走了國見英太多心力。他每天來學校都疲憊的像是快要死掉,擺爛如他,也在中午不情不願地跟着金田一去加練。
我們已經好多天沒有一起吃過午飯。
雖然我依舊會持之以恒、堅持不懈的為國見做便當。但也不過是我們兩個各吃各的,然後晚上放學前把空飯盒還給我。
這是國見英以「缪斯」的身份與我相處的第四個月,他知不知道我喜歡他,我依舊無從得知。
暗戀好難。
我第無數次在心裏吐槽。
九月的某一天我來到學校。走進教室的瞬間班級裏的氣氛凝固了片刻,然後爆發出此起彼伏的驚呼。
加奈子第一個沖到我面前,說道:“我就說吧!你只要摘下那副醜眼鏡就是個大美女,你終于想通了嗎?”
“不,這只是……”
只是因為我昨晚不小心把眼鏡腿壓斷了,還沒來得及去配,只好先戴上隐形眼鏡而已。
但他們沒給我解釋的機會就将我團團圍住。六月的熱度剛剛過去,我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再次受到了這樣熱情的對待。
隔着同學間的縫隙,我看見趴在桌上的國見悠悠轉醒,四下張望尋找一下突然都消失的同學。當他看到我時微微一愣。
我滿足于看到他這樣的神情。
不過他一早就看過我戴隐形眼鏡,所以并不驚訝。
國見向我走過來,将我從人群中拉出,随後說道:“你這樣很漂亮哦。”
他的聲音好小,除了我以外沒人聽到。我們兩個之間的距離也并不近,他抓着我手腕的餘溫尚未散去。
真的是,很喜歡他。
國見一如既往懶洋洋地走出教室去衛生間。我則是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我決定今晚當面向國見告白。
然而現實是下課鈴響的瞬間金田一就沖出教室,國見踉踉跄跄地跟着他,一路上嘆氣不斷。
我再一次沒抓到和國見說話的機會,無奈地晃去參加園藝部的部活。
我稱自己為「幽靈部員」不是沒有道理的。
暑假前的四個月,我來參加活動的次數兩只手都數的清,暑假過後,我幾乎一周來的次數比以前一個月還多。
這不難理解,排球部是青城出了名的結束晚的社團,我總要找些理由賴在學校不走。
但園藝部的活動結束的依然很早。太陽快落山時,部長就說:“太晚啦,今天就到這裏吧。”
我終于放過了那盆被我折磨的不死不活的繡球花。
走到室內體育館時排球部的訓練還沒結束。
我扒着虛掩的門向裏望,尋找着國見的身影。
他站在網的另一邊,将球輕輕掂起。
和平時體育課時完全不一樣的狀态,怪不得男生們總是叫他認真一點,拿出對待部活十分之一的認真來對待體育課上的比賽。
“喲吼,抓到一只迷路的小、貓、咪-欸,這不是青城的大作家,小國見的女……唔——”
身後突然響起一個清隽悅耳的男聲,但他所說的內容并不是那麽悅耳。我趕在及川前輩将那三個不好說出的字眼全部吐出來前捂住他的嘴。但他依舊将體育館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我身上。
“靠。”我罵道。
及川前輩吓了一跳,瞪着眼看我,“學妹你可不要說髒話啊!”
似乎因為我的到來提醒了溝口教練現在已經不早了。他拍了拍手說今天就到這裏,成員們歡呼雀躍,紛紛拿着包鑽進更衣室。
國見沒有同去。他向我小跑過來,先是和及川前輩打了招呼,随後問我:“你怎麽來了?”
沒等我開口,他便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從背包裏掏出便當盒——他以為我是來取忘了給我的便當盒。
我提着青色布袋欲言又止,國見便說:“我已經洗幹淨了。”
——看吧,他又以為我以為他沒有給我清洗飯盒。
根本不是這樣,就算他不清洗也不會怎麽樣,畢竟我還是要洗自己的。
我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道:“國見,今天可以和我一起回家嗎?”
“欸——”
及川前輩在國見反應過來前怪叫。好在他沒能再破壞我和國見之間剛剛好的氣氛就被岩泉前輩拽走了。
國見直勾勾地凝視我,半晌,點點頭:“好啊。那你等我一下,可能會久一點。”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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