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普通情詩(1)

1   普通情詩(1)

◎國見英◎

1

開學兩個月後我成了青葉城西高校的風雲人物。

在此之前一舉成名的恐怕只有排球部三年級的及川學長。

這次出名在我的預料之外,我不過是在開學第一天的傍晚看到一個在河堤旁懶散閑逛的少年,靈感大發,寫下一篇普普通通的短詩。然後在姐姐的慫恿下投給了當下在高中生之間很火的雜志罷了。

“短詩?哪有這麽簡單!”

我的同班同學伊達加奈子指着雜志上的小小分欄激動的說道,“這一定是首情詩!情詩!這美麗的遣詞造句,沒有喜歡的人絕對不可能寫成這樣吧?”

不,我真的沒有喜歡的人。

我不僅沒有喜歡的人,這首詩也不是首情詩。

究竟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都要從我進入青葉城西的第一天說起。

鄙人上野真步,畢業于宮城縣北川第一中學,是個各方面都平平無奇的普通高中生。

雖然我的自我介紹在開學第一天遭到加奈子的執意反對——她說我只要把眼鏡摘下來就長得蠻漂亮。但我真的很不習慣鼻子上沒東西的感覺。

像沒穿衣服在裸奔一樣。

我過于露骨的形容讓加奈子很是嫌棄,直呼怎麽會有這樣的女孩子。

短詩被刊載之後老師找到我,想要我參加校刊的編訂。很遺憾我對此并沒有什麽興趣,比起這個,我更想找到我的缪斯。

加奈子知道我指的地方是校門外不遠處的河堤,便開始好奇少年的外貌。我沉思了一會,說道:“個子很高,好像很瘦,頭發長長的,看不清臉,穿着運動服。”

“運動服……那應該是體育社團的吧?”

加奈子聽了我的描述沉思了一會,決定帶我去找同班的金田一。

金田一同學思索片刻,擡起頭正好撞見國見英懶懶散散地走進來,指着他對我們說道,“這個描述不就是國見嘛!”

我轉過頭,和疑惑的國見撞上了視線。

國見英,這個名字我還算熟悉,第一天在班裏,他慢吞吞地從座位上站起,說道:“我叫國見英,畢業于北川第一中學,準備加入排球部。”

老師問:“結束了?”

他點點頭,沒再多說一個字。

我和國見起初毫無交集。我們兩個分坐在教室的兩角,雖然是同班同學。可除了每天早上收國語作業以外,從未說過一句話。

沒有共同的交友圈,在園藝部當幽靈社員的我也不會和他産生什麽興趣上的共同點。總而言之,我們兩個就這樣發展下去可能會在畢業之後喪失全部聯系,成為在大街上遇到都不會打個招呼的陌生人。

但是顯然不會是這樣。當我和他一同被老師叫進辦公室時我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我們是同類。

老師無奈地告訴我們很多老師向他反饋我們兩個在課上打瞌睡,希望我們能夠重視問題,盡快處理。

他轉向國見,說道:“國見你如果社團活動太累的話,是不是可以放輕一些?畢竟你們是學生,主業還是學習,你應該不打算走上職業道路吧?”

國見沒明确回答,随意糊弄過去,就将視線移向窗外。

我順着他的眼睛也看過去,被老師的拍桌聲吓了一跳,匆忙眨了眨眼睛,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鹌鹑一樣怯怯地盯着老師。

“還有你,上野,”我猛的站直,立正準備挨批,“我聽說你園藝部的活動也不好好參加,作業倒是完成的不錯,但你究竟每天晚上都在做什麽?上學就能讓你這麽困?”

我支支吾吾說不出理由,畢竟每晚絞盡腦汁寫東西這種聽上去很不務正業的話實在不能讓身為數學老師的班主任聽到。

好在他沒過多糾結我的回答,嘆了口氣,說道:“馬上快要期中考試了,你們兩個自己看看清楚,快回去吧。”

我先國見一步逃出了辦公室。在我俯身大口喘氣時,國見輕輕合上了門。他轉過身看我,聲音很小,“你沒事吧?”

“問題不大。”我比了個ok的手勢,笑着擡起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我這才意識到國見比我想象的要高,拍他的肩實在不那麽美觀,我只好悻悻地放下手,“排球訓練真的那麽累嗎?”

“還好吧。”他咕哝道。

要不是我熟悉國見英說話的方式,真的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我們兩個并肩往教室走,順着敞開的窗望出去,室內體育館的大門開着,排球落地的脆響乘風送進我的耳朵。

“好刻苦啊。”我感慨。國見的臉色一變,濡動嘴唇,将窗戶推上。

我不解地仰起頭。

他還保持着将窗戶的邊緣按合在軌道上的動作。片刻後側頭看向我,問道:“上野為什麽會打瞌睡?”

我笑嘻嘻地推了推眼鏡:“我在偷偷學習哦,我可是勵志要考上東大的!”

說這話的本意還是為了調戲國見英。我們兩個人的成績不分伯仲,在班級和年級都是中上游,不是最優秀的,也比普通要好上一些。正因此他會是除了我以外最明白我考上東大這話有多麽不可思議——畢竟我們沒能活在一部像《龍櫻》一樣的熱血電視劇裏,沒機會一年創造一個奇跡。

“不可能的吧……”國見也因我的話難得抿着嘴唇勾起一個淡淡的笑來,“上野明明也是,能少走一步絕不會多走一步,怎麽可能會是挑燈夜讀的那種人。”

我挑眉,打趣道:“國見你倒是比我想象的更了解我。”

國見錯開視線,沒什麽表情。我卻從他泛紅的耳尖察覺他現在在害羞。

“那就對啦。”我将手背在身後,輕快地說,“我這個人啊,可不經常說真話哦。”

2

加奈子告訴國見,說他是我的缪斯。

我的短詩在學校內大為流傳,國見自然不可能沒看過。聽她說自己是詩裏的男主角,臉色蒼白,擺了擺手,說道:“聽上去好麻煩,快算了吧……光是排球都快要了我的命。”

金田一不滿地嚷:“多努力一點你會死啊!”

我在國見爆發之前打斷了他。換上一副悲痛欲絕的表情,在辦公室之旅後第一次同他講話:“原來國見你就那麽讨厭我嗎?”

許是我掩面哭泣的樣子過于驚悚。國見頓了頓,聲音從我頭頂傳來:“也不是……”

我依舊沒有擡頭。他像是被我打敗了似的,無奈的嘆了口氣,手掌落在我的頭頂。

“這是服了你了,那好吧……我先說哦,我不會把休息時間抽出來留給你的。”

許久之後我才意識到哪裏不對勁。

我是在尋找我的缪斯,但這不等于約會對象,更不是男朋友。

可為什麽周圍的人都默認了一年六班的上野真步和國見英正在暧昧中。

熬過同學們打量的目光和上樓中途遇見的及川前輩玩味的試探,我瀕臨崩潰地回到教室,手裏的果汁盒幾乎快要被自己捏爛。

教室裏靜悄悄的,大多數人都不在,只有少數幾個靜靜地吃着自己的便當。

國見英也在,但他沒有吃便當,而是趴在桌上小憩。

我經過他的座位,出于人道主義關懷,低頭看了他一眼。誰知國見下一秒就睜開了眼睛,我們兩個隔着空氣對視,良久,我将還沒來得及喝的檸檬紅茶放在他桌上。

“喏,這是我最喜歡的飲料。”我将紙盒尚未退卻的冰涼餘溫貼上國見被壓出紅印的臉頰,看他瞬間閉了閉眼,可愛的鼻尖也跟着顫動,“謝謝……”

糟糕。

陷入瓶頸的我在寫完那首短詩之後再一次有了創作靈感。

水珠,涼氣,惰懶的少年。

檸檬,吸管,惺忪的睡眼。

詞彙如同一本高速翻動的詞典接連在我的大腦裏蹦跳。

我想要打斷這種難以言喻的、心跳加速的感覺,于是問他:“你吃午飯了嗎?”

“嗯……不,沒有。”

國見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從桌上爬起來。

“吃了面包,但是又餓了。媽媽最近回來的都很晚,不想麻煩她早起做便當。”

我出神地盯着他,看國見緩緩戳開果汁盒,将透明的吸管含在嘴裏。

他的嘴唇很薄,且紅的出奇。細長的塑料管将那抹紅壓下一條。

我咽了咽口水。

然後我回到座位,将課桌旁挂着的便當袋取下,走回國見身旁。

“我還沒有吃。不介意的話……要不要和我一起吃一些?”我抽開青色布袋上的拉繩,取出裏面與我外表及不相符的超大便當盒。

國見猶豫了一下,大約是看出我确實在被這個大號便當為難,就點頭答應了。

此時已經是六月中旬。我們兩個都不想去屋頂接受陽光的暴曬,最終選擇了在體育館背面的長椅上進行今天的用餐。

我打開便當盒,得意洋洋地看着國見英驚訝的神色,打開筷子盒。雙手合十,「我開動了」還沒出口,我突然意識到國見沒有筷子。

“別擔心。”我說。

随後我從便當盒側面摸出一把一次性筷子。我向來喜歡做好第二手準備,只不過這雙筷子放了太久,包裝有些破破爛爛的,好像不是那麽幹淨。

我不想也不能讓國見用這把筷子。

斟酌片刻,我将自己的藍色筷子遞給國見,神情異常莊重地說:“請用吧——放心,我每天都有好好刷幹淨的。”

國見白淨的臉上不出所料地騰起緋紅。他低低地道了謝,然後和我一同念:“我開動了。”

少年和少女的聲音,一高一低,一大一小。

在這邊狹窄的陰影中,我和國見好像一對在秘密戀愛中的情侶。

那種奇怪的心悸感再一次出現了。

國見夾起一塊香腸,放進嘴裏。他咀嚼了兩下,突然叼住嘴裏的筷子,目光緩慢地放下來,最終集中在手中的筷子上。

随後他的臉更紅了。

我知道他在想什麽,于是我突然生出些壞心眼想逗逗他。

“啊嘞,我昨晚好像忘了刷筷子,只用紙巾擦了擦……”

“嗯?”

國見連忙抽出筷子,懷疑地盯着筷尖。

我發出一連串鈴铛般清脆的笑聲。

“好啦,騙你的啦,”我戳着他的側腰,“那樣很髒啊——放心吧,這不算間接接吻哦。”

“真是的……”

國見聲音很輕的抱怨,但我還是聽清了。

不過他後來嘟嘟囔囔地又說了些什麽,我就無從得知了。

我和國見分食便當的活動進行到尾聲,他驀地問我:“上野的便當都是自己做的嗎?”

“是哦。”我說,“我很喜歡料理嘛,不過就是不太會把握量度,每天都會剩下一大半,然後帶回家叫我爺爺吃掉。”

國見看了看這甚至足夠一家三口出去野餐的兩層飯盒,甚至懷疑起我是怎麽把它帶來學校的。

“所以啊,從明天開始,我來幫國見做便當吧?”

“太麻煩了吧……”

“不麻煩哦,”我笑嘻嘻地将蓋子合上,“不過沒有什麽挑選的餘地,我做什麽國見就要吃什麽——我們兩個是絕對一樣的!再說了,我也很想用一用那些可愛的便當盒。”

國見沒再拒絕我,這真是件好事。

于是第二天我提了兩個便當盒來學校,檸檬黃色布袋的是我的,另一個是和青城的代表色相近的青色。

打開以後同色系的便當盒是我昨天放學後為國見新購置的。

黑色的筷子也是為他準備的。

國見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桌上的一些,視線緊張而充斥着一種叫做「糟糕,變得麻煩起來了」的複雜情緒。

我在他開口前開口,說道:“說起來,我能收到那麽一大筆稿費還是多虧了國見你呢。”

“啊?有多少?”

“因為獲了獎,所以有一萬五千日元哦!”我說,“只要我能夠穩定的每月都給他們投稿三篇差不多質量的短詩,每篇都可以得到兩千日元的稿費!”

“恭喜你。”

我知道他是真心的在和我說這話。

因為人會撒謊,眼睛卻不會。

我笑着摸了他的頭發,就像他摸我一樣。

“所以,國見只要安心接受就好了——畢竟我不是只有今天會給你帶便當,以後還有很多天呢。”

【作者有話說】

沒找到金田一是哪個班的,尾頁的介紹只說他是一年級,就私設和國見一樣都是六班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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