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擡頭

擡頭

月色的包廂,舒南懸推門而入。

“唔?南懸....”裏面的人已然是半醉。

“又是路依依?你最近出來得有些頻繁。”舒南懸放下挎包,摘下襟邊簪的竹編花,将它小心翼翼地放進一個透明盒子裏。

“可不是嘛,在想,要不要把我家的小狗的腿打斷,拴起來。”路以瀾微微眯了眯眼睛,極其溫柔地在空中比劃着。

“心理醫生也這麽殘忍嗎?”舒南懸将盒子放進包中,頭也不擡。”

“不,其實我的生物學相當優異,外科的研究更多。”

“倒是第一次聽你說起這個。”

“當然,因為我是~路依依。”

路以瀾站了起來,氣質忽然一凜,将所有陰暗收于自己米白色的大衣下。

原本綿長而深沉的語調變得平穩而安和,帶着些酒醉的不适應:“南懸,最近睡得怎麽樣。”

“可能偶爾能睡幾分鐘吧。”舒南懸知道路以瀾的人格回來了,替她收開了沙發上的靠枕。

“擁有短睡眠基因的人尚且要睡四個小時左右,你的病情若持續惡化不僅會影響你的記憶力,對你的大腦和機體都會造成永久性損傷。”

“我有在鍛煉也有在配合藥物治療。

“她呢?”

“這是我曾經提出的唯一要求,路以瀾。”舒南懸擡起頭,語調冰冷低沉,她很不滿,幾乎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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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權決定是否讓她知情,你上次見了那一次已經違反了我的約定了,不是嗎?”

“那你就縱着她,縱着你的病情惡化嗎?”女人的聲音和緩卻帶了一絲不容置疑,極盡安撫地闡述了一個不可能的選擇。

“五十步笑百步。”

路以瀾沉默了,沒再說話。

舒南懸打開手機屏幕,聊天框裏是一句她發的“記得吃飯”,回複是下午兩點多,想是某人剛睡醒,模模糊糊地回了個自己的表情包制成的“好”,早已被她收藏。

眉目柔和了不少,她輕輕吐出兩個字,對路以瀾說,也對自己說:“快了。”

她輕輕地摩挲了一下屏幕,似要感受到屏幕對面的溫度。

她快沒有時間了,病情不容許。

也快沒有耐心了,蟄伏點該句夠了。

……

舒南懸計算着,走出電梯時略微加重了腳步,終于,在她滑開密碼鎖外殼的時候,身後的門開了,傳來女孩帶着些驚喜的聲音:“舒南懸!”

女孩穿着粉白藍混雜的兔子糖果的毛茸茸睡衣,幾縷發絲因門開得急迎風而立:“舒南懸!我兩頓飯都有按時吃!”

舒南懸看着剛剛還喜滋滋的女孩兒臉上露出讨賞的表情,忍不住動手揉了揉,但很快就收回手,反客為主:“進去說。”

唐若見某人收回手,有一絲淡淡的失落,“哦”了一聲,呆呆地跟在某人身後。

客廳的燈光是昏黃的暖色調,沙發上是似乎猶在散發熱意的某人的棉被,無一不證明着剛剛的女孩兒正在打瞌睡,蹲她回來。

桌上鋪開着一疊草稿,游戲的模式和角色都有繪制,也留下了不少紙團。

最顯眼的地方擺了那本“打卡”本,上面有她新寫下的第三條:不吃速食1周。

啪嗒一聲,女孩兒關了門,将燈光調成純白色。

“吃了什麽?”舒南懸邊問邊将唐若的手稿粗略一掃再分門別類。

“下午兩點多點的外賣...晚上吃了胡蘿蔔炒肉!”唐若坐到舒南懸的身邊,如同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

“熟了?”唐若頓時垮了臉,小聲嘟哝:胡蘿蔔生吃也可以的,只是沒你燒得好吃……

唐若低下了頭,然後耳旁便響起了某人清冷幹脆的嗓音:“擡頭。”

幾乎是下意識地,唐若擡起頭來,然後某人輕輕落下一個甘冽的吻。

唐若有些恍惚。

“擡頭”這兩個字,“舒老師”經常對她說。

比如說上課昏昏欲睡哈嗽子将要落在筆記本上的時候,又比如說走路低着頭弓着背沒看路的時候,可是唯獨沒有這個時候。

“舒南懸..我們和好吧....”唐若忽然開口。

“嗯,又要送我一個指環,再扯下來扔掉嗎?“舒南懸忽然退開了身,似是自嘲。

唐若的臉“唰”地變得慘白,如僵死在記憶裏那片大雪之中。

……

“舒南懸,我下次再也不亂跑了,好嘛好嘛。”女孩兒扯着舒南懸的胳膊。

得知舒南懸跟安向南要出國,唐若動用鈔能力,讓全班組織了一次暑假旅游,帶上家長。

安澈帶了他哥安向南,唐若自然是舒南懸。

旅游只有三天,而工作要談快一個星期,于是在旅游的最後一天,舒南懸接到了唐若班主任的電話。

“是舒老師嗎?啊,對,我是唐若的班主任,我們這裏快要上大巴去機場了,但唐若不見了,電話也打不通,你……”

舒南懸向安向南比了個請稍等的手勢,在國際酒店門口撥打唐若的電話,只有一陣忙音。

等到第三次仍沒打通,舒南懸終于放下了手機,聲音平靜如常:抱歉,安先生,我有點急事,今天可能需要您一個人赴宴了。”

“南懸,Dream對你很是看重,這個項目他昨天已經松了口,你知道現在離開對你來說意味着什麽嗎?”安向南的心沉了沉。

剛剛他也收到了安澈向他求助的信息,有些急切地看着舒南懸不為所動的樣子。

“意味着我三個月的所有準備付諸一炬,以及,我放棄了一次和我的夢更近一步的大好機會。”舒南懸垂了眸,聲音淡淡。

“你還是要走?放棄offer?回賓館?”

“辜負了您的栽培與期望,很抱歉,安先生,但我想是的。”聲音仍舊不卑不亢。

“我讓人開車送你。”安向南終于松了口。

舒南懸沒有拒絕的理由,道了謝,花了半個小時回到住所,找人打開唐若的房間,檢查了一遍,沒有任何異樣。

直到走到樓下後,一個服務員向她走來,眼裏帶着歉疚。用英文解釋道:

“女士,這是0423房的一個女同學讓我轉交給她的老師的。

只是我先前剛好有點私事離崗了,沒想到回來後她們一行人已經離開。

我看您幾次出入時和她一起,就想着把紙條交給你。”

舒南懸道了謝,看了紙條的內容,大概是讓老師們先回國,她跟她的監護人一起回之類的話,心落地了一半。

她掐着時間,二十分鐘打一次電話,電話從一開始的忙音,變成了冰冷的機械音:“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候再撥……”

三個小時後,她終于遇到了手裏拎着一堆零食炸串從外面回賓館的唐若。

好孩兒的嘴角滿是油漬,舒南懸開口是冰冷的聲線:"你的手機呢"

唐若從沒有感受過這樣的冷漠,略有委屈,趕忙空出一只手掏出裏的手機。

“在這啊——咦,怎麽關機了?”

“早上你的電是滿格,不可能三個小時前就沒電了。”

唐若低下了頭:“我怕老師找我,開免打擾了,我留了字條讓他們先回國的……”

買東西用的是現金,她也想不到看手機啊。

“可她是你的監護人,她要對你的人身安全負責,不是你想一出就是一出的。”

“況且你要跟我留下來,昨天怎麽沒有跟我說。”

“說了你就不會同意了。”

舒南懸開口卻是涼薄:“唐若,我是出來工作,不是出來旅游。”

唐若不敢再辯駁,噤了聲。

舒南懸也沒有再說話的打算,說再多,都是白費。

半晌,舒南懸領着唐若回了屋,唐若悶頭拎着手裏的零食,癟着嘴跟在舒南懸身後。

“對不起嘛,是我太任性了。”

舒南懸沒有理她,只是拿出身份證,然後伸手,唐若于是也拿出身份證簽證等。

計劃已然破滅,舒南懸不欲久留,當天就買了機票,只有晚上深夜的航班。

深夜的機場仍是熙熙攘攘,舒南懸替唐若尋了個幹淨的位置,低頭站在一旁,自顧自看書,然後感到被人戳了一下,無動于衷。

第二次是兩下,她仍未擡頭,直到聽到耳旁傳來一聲抽泣聲。

衣角被人扯住,舒南懸終于頓了頓,側目看向唐若。

女孩兒的手裏端着一個精致的小沉木盒子,将盒子遞給她,哽咽着開口:“舒南懸,我錯了,你不要生氣了,這是我特意給你買的……”

她眼裏的淚和希冀太過令人不忍,于是舒南懸抿着唇接了過來,打開。

盒子的中央躺了一枚銀色樸實的戒指,女孩兒仰望着她,又扯了扯她的衣袖:“舒南懸,我們和好吧……”

她聽到她自己說:“下不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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