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
第36章 第 36 章
“快!抓住她!”
“不要讓她跑了!”
厚重的雪将前方的道路鋪滿,每一次擡起腿就會重新陷入下一個雪坑裏。
天空陰沉沉的,密不透風的雲層将太陽遮蓋,以至于森林裏黑漆漆一片。
花艱難地逃開妖怪的攻擊,确認距離繼國家的距離足夠遙遠後,起手作勢降下結界。
她不欲與妖怪們糾纏,只想要盡可能地将它們困在結界內拖延時間,然後趕回繼國家繼續守護在朱乃的身邊。
确認所有妖怪惡鬼都被困在結界內,花又用靈力制作了幾個式神守在結界外。一旦妖怪們踏出結界,式神就會重新展開新的結界,起碼能夠拖上一個小時。
“可惡啊啊她要跑了!”一惡鬼趴在結界上咬牙切齒瞪着花,望眼欲穿的眼神繼續要化為刀劍鑽進花的骨血裏。
所有滿懷惡意的視線都凝聚在花的身上,貪婪而渴望的情緒似乎透過結界上的靈力也攀爬上她的心髒,要将心髒蠶食。
花抿唇,看一眼天色後不再耽擱,轉身跑向回往繼國家的方向。
風雪依舊下個不停,甚至越來越大,幾乎遮蓋眼前的視野。
眼見即将到達森林的出口,雪花的白茫漸漸取代森林的漆黑,花的視野內似乎出現了一道特殊的身影。
在這樣寒冷的天氣,青年只穿了件深色的和服。
黑紅色的圖案在雪色裏分外搶眼奪目,像是突兀地點在屏風上的斑駁,明晃晃闖進視野裏。
花張開嘴,向前面的人喊,“停下,不要進入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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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面有很多妖怪,請等到雪停之後再前進!”
在這個妖怪邪祟肆意橫行的年代,人們對于巫女的花普遍信任。
可青年非但沒有停止前進,反而加快了腳步。
随着他的靠近,花看見了對方的眼眸。
那是鮮豔的紅色,如雪中綻放到極致的紅色梅花。
當他微微皺起眉頭時,過分纖細的長眉便如枝丫般抖動起來,連帶着那紅梅也跟着顫動。
“巫女……”他開口,眼底露出幾分厭惡和譏諷的情緒。
視線觸及到巫女纏繞在身上的寶器紅衣,青年的表情竟然增添了幾分憎惡,“……啊,伊吹家的巫女。”
花驚愣,短暫的瞬間便感知到對方的情緒變化,“什麽?”
頃刻間,花的心髒猛烈跳動,身體下意識地朝着旁邊撲去!
“轟!!!”
撲倒在雪中的花回頭看去,只瞧見原來的位置上多出來一道深入土地的巨大裂痕!
“啧,竟然躲過去了。”青年不耐煩咂舌,“也對,畢竟是伊吹家,如果這點能力都沒有那也沒有必要存在了。”
“不,現在你就可以去死。”
花的指尖顫抖,緊緊握住紅衣微端的勾玉,“你是鬼舞辻無慘!”
青年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
他不屑于和蝼蟻溝通,尤其是這種在未來極有可能妨礙到自己的蝼蟻。
記憶回溯到平安時期,他想到了那個巫女死前的預言。
分明已經到了生命的最後時刻,她的身軀早就被歲月的皺紋填滿,可那雙眼睛依舊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看一個遲早會被命運碾死的可憐蟲。
她說:“四百年後,你的靈魂會在看見伊吹家巫女的瞬間被火焰點燃,無論你如何掙紮,最後都會被鑲嵌勾玉的紅衣拖入地獄。”
荒謬又可笑!
鬼舞辻無慘幹脆利落地斬斷了巫女的頭顱,将其賞賜給了下屬。
可預言就像天空中的太陽始終盤旋在頭頂。雖然盡全力躲避,太陽光也會在第二天爬起來威脅他的生命。
既然如此,那就讓所有神道成員都去死好了。
伊吹,源氏,安倍,加茂……
無論是大姓,還是自我修習的巫女或除妖師,都被視為捕殺的目标。
鬼舞辻無慘絕對不允許任何存在威脅自己的性命,哪怕只是一個虛無缥缈的預言。
“就不能乖乖去死嗎?”鬼舞辻無慘微微偏頭,就躲開了花的術士。
眼前的少女實力弱小,卻憑借着敏銳的感知能力多次躲開致命攻擊,甚至能夠重新站起來。
鬼舞辻無慘的耐心消耗得所剩無幾,看着少女倒下又重新站起來的身軀更是覺得礙眼又不耐。
四百年了,總是有像這樣不知死活的蝼蟻跑到自己的面前。
擡起手,紅色的荊棘朝着少女咆哮而去!
腿部早已被重傷的花根本躲不開這一次的攻擊,只能起勢解印。
紅衣垂落在雪地上,侵染過度的鮮血從勾玉的尾端墜落到積雪上,暈染開大面積的紅色斑駁。
花面色蒼白,緊咬下唇。
惡鬼的荊棘帶有劇毒,現如今劇毒蔓延全身,哪怕真的逃開了,在不久的将來也會死于劇毒。
可真的要逃走嗎?花不想。
花想做的事情有很多。
搞清楚靈魂的詛咒,世界核心碎片和鬼舞辻無慘的關系,更有其他。
鬼舞辻無慘一定在此之前遇見過伊吹家或與伊吹相關的人,否則不會如此目标明确地點名道姓。
“咔嚓!”
結界破碎!
猝不及防地,花被荊棘高高卷起!
尖銳的倒刺紮入匍匐,順着腰部往上攀爬來到她的脖頸處纏繞收緊。
“唔!”
鬼舞辻無慘将少女與自己的距離拉近,觀察對對方因為疼痛和中毒而蒼白的臉,才稍微滿意些。
果然啊……僅僅是一個不自量力的蝼蟻,怎麽會威脅到自己呢?
“現在,去死吧。”鬼舞辻無慘下達最後的通牒。
然而少女沒有露出絲毫膽怯,反而迎着他的視線撞上來。
她扯開一個笑容,眼眸內的光芒在一瞬間迸發的絢爛色彩幾乎将周圍的白茫融化!
“在殺了你之前,不會死的!”
鬼舞辻無慘驚訝,“什麽——!”
早在不知不覺間,那紅色的勾玉已經攀上他的手臂,溫熱的鮮血灑滿他的上半身!
想要甩開少女已經來不及了,那熾熱滾燙如太陽般的灼燒感以血液燃燒的代價爬滿全身!
“轟!”
火舌将他卷入滾燙的溫度裏,鬼舞辻無慘猛地要将花甩開,反而被花緊緊抱住腰腹。
她的手臂纏上紅衣,将兩人死死綁在一起,帶着要将他拖入地獄的可怕意志,無論疼痛如何侵蝕身體的感官也不願松開半點!
“噗嗤!”
荊棘刺破血肉,絞碎了心髒。
花的眼前一黑,意識跟着模糊起來,卻還是緊緊抓住鬼舞辻無慘的手,趁機将紅衣纏繞上他的脖子。
承載太陽的寶器,那便是惡鬼的克星。
炎陽之火會燃燒他的罪惡,扭斷他的脖子!
染血的勾玉在意識模糊前,被花掐入惡鬼的嘴裏。
尖銳的牙齒刺破手掌心,流出的血将惡鬼的唇角染紅。
兩人的視線撞上,都從彼此的眼眸裏看見了驚人的執着——殺了對方!
勾玉——碎了。
幾乎是瞬間,兩人同時失去意識,倒在早已被染紅的雪地裏。
——
“真可憐……那個嬰兒剛剛出生就沒了呼吸。”
“生命力真是頑強,竟然活過來了……”
“産屋敷家的孩子……”
竊竊私語在耳邊響起,分明音量不大,卻圍繞在心間叫人煩躁。
天空的雲朵飄走又回來,遮擋到地上的斑駁也随着而動,攀爬到屋檐下沒過多久又退回到庭院裏。
鳥雀在樹枝上跳躍,叽叽喳喳也不知道在說什麽,沒多久又飛走了。
孩子高高舉起網,要撲上樹幹停留的蝴蝶,可惜動作太大,還沒來得及動手就把蝴蝶驚擾地扇動翅膀離開。
“小公子,我們離開這裏吧,不要打擾大公子休息。”仆從附在孩子的耳邊小聲說。
孩子只能可惜地跟仆從離開了。
“咳咳咳!”
難以抑制的癢意蔓延到胸腔,緊接着就是撕心裂肺的咳嗽,好像要将五髒六腑都咳出去。
他看見刺眼奪目的紅色暈染到雪白的被褥上,好像冬日裏消耗生命而極致綻放的紅色梅花。
仆從與小公子的對話他其實并沒有聽見。
但常年的體弱多病早已讓他的心思敏感纖細到病态的程度,無論任何人經過此處都會被他冠以最大的惡意揣度,然後在心裏把怨毒刻入骨髓。
憎惡,嘲諷,蔑視……
“真可憐啊……”他好像又聽見了竊竊私語,那是每一個夜晚都無法逃脫的噩夢,“真可憐……無法活到二十歲。”
不甘心,不甘心……
想要活下去,想要把這群不自量力的人全部都狠狠踩在腳底下,想要斬斷他們的頭顱然後肆意嘲笑他們的短壽,更是想要享受到比任何人都長久而熱烈的生命!
不要……不要這樣做……
他猛然瞪大眼睛,驚駭地捂住胸口,“什麽?”
心底有了另一道聲音。
寒冷的心髒似乎被什麽溫暖的東西包裹,強行将他從無數的負面情緒裏拖拽出來。
血以被褥為中心向四周蔓延,漸漸填滿房間。
“停下!”
花睜開眼,只感受到一片寂靜。
她剛才昏迷過去後,看見的是什麽?
鬼舞辻無慘的記憶嗎?
捂住胸口的為止,那裏的傷口竟然愈合了。
可夢境中青年的情緒依舊殘留在心中,那絕望又纏繞着惡意的情緒好似在心髒刻下痕跡,令人無法平靜。
撐着身體站起來,花才發現自己的軀體已經被凍僵了。
前方歪歪扭扭被清出來一條道路,向來是鬼舞辻無慘離開時留下的。
他比自己提前蘇醒,卻沒有殺死自己,為什麽?
還有更重要的……
這個世界的核心碎片被詛咒了,而後落在鬼舞辻無慘的身上。
“所以不僅要殺死他,更要在此之前将詛咒清除。”花呢喃着。
胸腔內的心髒感受到了什麽跳動一瞬。
花深吸一口氣,最後看一眼這裏的狼藉,轉身離開回往繼國家。
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絕對不能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