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師兄騙人,我都看到了

第33章 【33】 “師兄騙人,我都看到了。”……

慈水村的裏正已為學堂找到了新夫子, 哪怕學堂裏的孩子們再不舍,衛辭也不得不辭去了代課的差事。

每次回到慈水村,衛辭都會下意識的看一眼宋宅, 自那場大火後, 原本還算清雅的小院落迅速殘破,如今已荒得不像樣, 這樣強烈的反差,叫衛辭總是難以釋懷。

來回幾次後, 他便放棄了在慈水村長住的打算,簡單的收拾完行李,帶着嘯天去了縣城。

即便宋蘊為他長久的準備了房間,但衛辭心中仍有些遲疑,他并不懼外界的流言蜚語, 卻要顧及師妹的清名。

如果師妹同意的話, 親事似乎也該籌備起來了。

衛辭心尖微顫, 壓下那絲湧動的期待與歡欣,低下頭摸了摸腰間墜着的香囊。

師妹又贈了他一只香囊,真好。

從前衛辭并無佩戴香囊的習慣, 但自從将僅有的那只香囊還給師妹,又被一場大火燒成灰後, 他總時不時的惦念着。

鼻端被熟悉的香氣盈滿, 衛辭滿足的笑了下,伸手擺正香囊穗子, 大步跨進書鋪。

書鋪的掌櫃是一個落魄書生, 姓歐陽,單名晟,多次科舉不中後, 他幹脆做起了販書鋪子,沒想到生意竟意外的不錯。

歐陽晟見了衛辭便問:“閑鶴,後面的章節寫完了嗎?快拿來我看看。”

衛辭:“……我是來買書的。”

他如今既要忙着照顧恩師,又要忙着念書,片刻偷不得閑,哪還有空自己偷偷摸摸寫話本子。

寫話本子這樣的事多為讀書人所不恥,倘叫恩師與師妹發現,多半要覺得他不務正業。

好像他本也是不務正業……衛辭囧了一瞬,連忙說回正題:“我去挑幾本書,等過幾日,我便将後續的章節送來。”

歐陽晟頗有些遺憾:“還要等幾日啊,行吧。”

衛辭松了口氣,連忙閃身進了一排排的書架中,慢吞吞的搜尋起所需書目。

師妹想要兩本醫書,老師想為院試以及接下來的鄉試做準備,所列書目極廣。

衛辭正躊躇間,身後突然有人發出聲響:“怎麽,你打算入仕?”

是熟悉的聲音,但卻吓了衛辭一跳,他有些無奈道:“歐陽兄,你走路怎麽永遠沒有聲音。”

歐陽晟撇撇嘴:“這是書鋪,自然要安靜些,更何況這是我的地盤,我想如何便如何。你還沒回答我的話,閑鶴,你不會是想考科舉吧?那我的話本生意怎麽辦?”

衛辭只好道:“這些書是為老師買的。”

其他的話再也不肯多說。

歐陽晟知道問不出閑鶴的真實身份,索性也不管了:“你身上怎麽有種香氣?是什麽香,我怎麽從沒聞過?”

低頭正好瞥見他腰間的香囊,歐陽晟伸手就要拽下來,卻被衛辭一把攔住,神色警惕:“你想幹什麽?這只香囊我是不會給你的。”

歐陽晟:“……?”他也沒說要吧?

衛辭努力往下壓了壓嘴角,自顧自的解釋道:“這只香囊對我很重要,不能送給你。”

歐陽晟面無表情:“我就想聞聞。”

衛辭不想摘掉,就說:“你剛才不是聞到了嗎?這香氣是很特別,有清心寧神的功效,還能防止蚊蟲近身。

“你想要的話,自己去千絲坊買一只,味道差不多的,但未必有我的好聞。”

畢竟這是師妹單獨為他做的,自然更為用心——

“書挑完了嗎?”歐陽晟木着臉說,“挑完就趕緊滾,帶着你的香囊,快滾!”

衛辭一臉惋惜的搖頭:“歐陽兄,你不懂。肯定沒有人送過你香囊吧?”

年近而立尚未娶妻的歐陽晟:?你賤不賤吶!

-

連日來的念書讓宋蘊靈感迸發。

趁着偷閑的功夫,宋蘊打磨出一款香的雛形。她以味道艱澀厚重的迦南香為底,又輔以甘松、杜衡、丁香等諸多香料,最後又在其中加了一味堪稱香中霸王的蘇合香。

如此散發出的香氣少了幾分澀苦,卻又并不甜膩,反而令人眼前一亮,細細嗅去,又仿佛有多種香氣層疊,後味無窮。

宋蘊将調制成的熏香仔細存好,又幹脆制成了兩朵香篆,點了其中一盤打算來試香。

許多香氣乍然嗅之會覺得驚豔,但漸漸就會覺得膩,而越是到後面,香氣也會變濃或變淡,極有可能變成另外一種味道。

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師妹,你找我?”

“師兄。”宋蘊匆忙去開門,捧着香篆送到他鼻尖,“你有空嗎?能不能幫我試香?”

撲面而來的香氣鑽入他的鼻端,門內似乎是另一方不知名的天地,衛辭別過視線,認真應了下來。

“可我不懂品香,”他難得生出幾分窘迫,痛恨起往日并不十分上進的自己,小聲說,“或許會叫師妹失望。”

“師兄不必懂香,只需鼻子靈便好了,這款香只是拿來熏衣,香氣才是多重要的。”

宋蘊對上衛辭那雙田黃石般的漂亮眼眸,頓了頓,忽得不确定自己的決策是否正确。

以師兄對她的信任,還有厚度一丈八的濾鏡……不會挑不出毛病來吧?

她索性道:“我們去尋父親,讓他也來試試看。”

衛辭的眼睛陡然亮了亮,乖乖捧起香爐,跟在她後面。

香爐是紅陶制成,在外裹了一層黑釉,捧起來沉甸甸的,還有幾分滑手,并不十分方便。

師妹便是日日捧着這樣的香爐制香嗎?

他思忖間,宋蘊已迫不及待的點了香,仔細詢問起兩人的意見:“父親,師兄,怎麽樣?”

宋柏軒閉上眼,沉浸許久,他并未刻意去聞,香氣自然而然的彙入他的鼻端,從淺淡到濃烈,他的腦海中仿佛也随之浮現出一株挺拔入雲的甘松。

幼時志存高遠充滿生機,壯年歷經風雨澀意難去,但終究在風吹雨打中漸漸長成,鋒芒掩去,沉穩前行。

風雨消不去他的意志,雪霜壓不彎他的脊梁,在他的蔭蔽下,花香遍野,草木成林。

“很不錯,香氣很特別,”衛辭忍不住道,“師妹,你真是太厲害了。”

正要點評一番的宋柏軒:“……”

他似乎也不是很需要弟子,尤其是這樣一個沒眼色的蠢弟子。

“父親,你覺得呢?”宋蘊眼中滿懷期待,“父親覺得這香好嗎?”

宋柏軒輕輕颔首:“很特別。都說香如其人,這樣的香氣,應當會受很多讀書人喜歡。”

宋蘊一顆心徹底落定:“父親可否為它取名?這款香是為千絲坊定制,或許會用來招攬客人。”

“叫千木吧,”宋柏軒輕聲道,“鶴宿星千樹,僧歸燒一坡①。此句恰合這香氣的意境。”

“好,就叫千木香!”

宋蘊又對千木香的香氣進行了簡單的調整,之後便帶着成品香去了千絲坊。

李掌櫃對這款香極其看重,仔細試了再試,眼神也是越來越亮,最後他忍不住問道:“宋姑娘,你這熏香中究竟用了多少種香料?我只聞出了其中兩種。”

宋蘊将其中所用的香料一一道來,李掌櫃聽得之咂舌,香料之氣息本就難以捕捉,尋常香料用上七八種已是難以洽和,但宋蘊卻足足糅合了十幾種香料。

“宋姑娘,你可真是……”李掌櫃搖搖頭,一邊替宋蘊委屈,一邊又覺得自己撿了大便宜,“這款香我們千絲坊要了,價格再翻兩番。”

宋蘊正要拒絕,就聽李掌櫃道:“宋姑娘,我多給的銀子不是為這款香,而是我想再煩勞宋姑娘一回。”

千木香的确很誘人,但聞起來更像是男子所用,于嬌柔的女子而言,缺了幾分吸引力,想要在此基礎上改良,難度不止翻倍這麽簡單。

宋蘊沉吟片刻,突然道:“不如再制一款百花香,為女子所用,再佐以少許甘松、沉木,或許能與千木香有異曲同工之效。”

“千木、百花,好一個百花香!”

李掌櫃爽快應下,接着又道,“還有一事,宋姑娘若是應下,恐是要名揚茲陽縣了。縣令夫人前幾日過來,許是聽聞了宋姑娘調香的手藝,要我牽線搭橋,為她做些上好的安神香,銀兩不是問題。”

宋蘊頓了下,疑惑道:“縣令夫人?”

她的名聲怎麽會傳到縣令夫人耳中?放在千絲坊售賣的香囊,也并未打着宋蘊自己的旗號。

“是啊,”李掌櫃說道,“許是這些香囊的味道太特別,叫夫人記住了吧,以宋姑娘的能力,應付這樁差事綽綽有餘。”

宋蘊垂眸應下,正要轉身離開,李掌櫃卻又叫住她,遞給她一只木匣。

“陳大人出門剿匪,怕是要一段時日才能歸來,這份禮物是陳大人留給宋姑娘的,托我轉交予你。”

宋蘊愣了下,托着手中的木匣走出千絲坊,望着街上來來往往的百姓,她竟生出幾分遲疑。

半晌後,宋蘊終是打開木匣,望見其中躺着的,一顆極精致瑰麗的銀薰球。

熏球下壓着一張字條,上面的字體清瘦有力,卻又透着幾分飄逸,正如陳不遜其人,看似散漫輕挑,心中卻自有剛正。

“遙祝芳辰,賀新生。”

“新生……”宋蘊彎彎唇,這才想起自己的生辰要到了,說起來,這次生辰也的确算得上是她的新生。

她須得好好賀一賀才是。

宋蘊腳步輕快的回到宋宅,仔細将熏球挂了起來,這顆熏球僅有巴掌大,镂空的紋路卻極其繁複精致,似百花相競,又好像是一朵徹底綻開的牡丹,将盛香的小盂簇擁在花心。

香氣袅袅,如百花綻放在身側,叫人愛不釋手。

“師妹,師妹,你瞧——”衛辭的聲音很遠便傳了進來,宋蘊轉過身,恰好對上他愣住的表情。

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是那顆極瑰麗的銀薰球,墜在架子上,被她撥弄兩下,正晃晃悠悠的蕩在半空,好不惬意。

衛辭望着那只精致的銀薰球,臉上悄然浮現出一絲尴尬的羞意,他努力把自己買來的黃銅香爐往袖中藏了藏,掩住那份不自在。

既然師妹有了更好用的替代品,那他這只香爐必然沒了用處,況且,他這只香爐遠比不上那只熏球精致漂亮,連價格都只是它的零頭。

“師兄,你要讓我瞧什麽?”宋蘊問道。

“沒,沒什麽,”衛辭不想給她平添煩惱,胡亂說道,“只是想讓師妹瞧瞧我新練的字,師妹沒空的話,便算了吧。”

他轉身要走,袖子卻被人拉住,衛辭身子僵了僵,回頭正對上一雙笑意盈盈的美眸。

“師兄騙人,我都看到了。”

那樣明晃晃的黃銅香爐,如金子般亮眼,怎麽可能藏得住?

宋蘊不在意衛辭湧出的怯意,見他不肯拿出來,索性自己伸手去取。

時下的黃銅并不值錢,但因色彩與金有幾分相似,倒也格外招人喜歡。

宋蘊喜歡金子,也喜歡這樣金燦燦的顏色。

“不錯,”她摸了摸爐壁上金燦燦的紋路,眼中笑意愈發明顯,肯定道,“師兄這是要送給我的嗎?”

衛辭吶吶點頭,見她眼中的歡喜不似作僞,心中的不安才漸漸消退。

他道:“是黃銅的,也很笨重,比不上師妹的銀熏球精致,師妹不嫌棄就好。”

“怎麽會嫌棄?我歡喜還來不及。”

宋蘊捧着黃銅香爐仔細打量,許久後才放到幾案上,同她原來的香爐擺在一起,笑着對他說:“謝謝師兄,我也很喜歡這份生辰禮。”

“生辰禮?”衛辭頓住,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到那只銀薰球上,這竟是旁人送給師妹的生辰禮?

老師家貧,銀子都在師妹手中,自是不可能買這樣貴重的禮物。

但……不是老師,又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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