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細雨蒙蒙,上回她來護國寺時,也下了一場雨,只不過那時是離開後快歸家時落了雨,而今日,馬車淋着雨上山,一路上都是細軟的泥濘,玉芙蹙了蹙眉,沒想到竟是這樣不巧。

半個時辰前,她心神不寧,想起那個怪異荒誕的夢,總感覺心跳的厲害。

而護國寺寂雲大師雲游多年才定下來在盛京多住幾日,她怕尋常醫者不能醫其心,便做主命蘭卉備好車轎,來護國寺裏求心安。

“娘子,前面岩石封路,怕是今日不能上山了。”

誰料剛行了沒多久,蘭卉便掀起簾子,一臉幽怨道。

玉芙也看了過去,山路泥濘,隕石滑坡,不只是她,前來奉香之人皆被困在山腳之下,看樣子,今日确實上不去了。

“娘子,您看這……”

“各位客官,不如來小店住一夜,等明日雨水消散,這路自然也就能走了。”

護國寺香火旺盛,山腳下開着數間商鋪與客棧,此刻被堵住路的行人紛紛嘆氣,而後便尋着小二的話語,無奈在此地住了下來。

天色朦胧陰沉,雖是蒙蒙細雨,卻遠遠沒有要停的征兆,玉芙抿了抿唇,将兜帽戴起,也下了馬車入客棧。

今夜自是不能上山了。

她命小厮回府通傳一聲,就說夫君外出,她特地來寺裏祈福,惟願夫君平安,未來幾日便在護國寺裏住下。

客棧裏三教九流,大多是來來往往的商販,玉芙本不欲引人注目,奈何她雖戴着兜帽,剛一進來時,仍舊引起了不少騷亂。

那些目光好奇試探,令她心中有些許不适。

不禁有些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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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該随大流住在客棧。

眼下身旁只有蘭卉,若是發生意外,連個傍身的家夥都無。

思及此,玉芙在想,還是用完膳回府吧,明日天晴,她在來一趟。

雨仍舊在下。

玉芙尋了二樓一個靠窗雅間,開始用膳,因着她心緒不寧,并沒有注意到外來幾個人影,待她反應過來後,便是有人破開了她的房門。

“大膽,你們是何人?”

蘭卉第一時間便站了起來,她将玉芙護在身後,盡力去克制自己的害怕。

“小娘子,一個人呀,要不要我們來陪陪你。”

玉芙這才看清了這三人面容,原來是三個酒鬼,身上彌漫着一股說不出來的臭氣,平白髒了她用膳之地,她眼眸沉了一沉,腳步往後退去。

“你們可知我家娘子是何人?”

蘭卉手心有些發抖。

她自小便跟在玉芙身邊,也沒見過這等場面,眼下主仆二人被困客棧,當真是走投無路了,她不能害怕,她得護着小姐,小姐名聲本就有損,她不能讓小姐再陷入更壞的境界中。

“哈哈哈,什麽人?不就是一個美人嗎,要是你伺候的爺好,爺不介意賞你一個嬌妾做做。”

語罷,那幾個喝了點酒的男人便搓着手上前,後面便是朝外開着的窗戶,朦胧細雨中,這一幕被對面那幾人瞧了去。

薛菱握着手裏的刀,哀嘆片刻,心想,都說盛京熱鬧,卻沒想到,這壞人比起他們雍州來,倒是只多不少。

一旁的美婦人夾了菜到她盤中,輕輕嘆了口氣,“菱兒,入了京,可別整日将刀挂在腰間了,盛京規矩到底比雍州多,女孩子整日舞刀弄槍,到底是不合時宜。”

“怕什麽,我舅父可是威震四海的柱國将軍,那些個只會背後論人是非的,砍了便是。”

薛菱挑眉,不以為然,她目前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對面那一對嬌弱主仆身上,本以為此等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美人入了狼窩,早就被吓的到處呼喊救命。

薛菱摩擦着刀,只等美人一喊救命,她如話本裏英武的大俠閃亮登場,揍得那些登徒子滿地找牙。

她雖身為女子,可自小随着舅父在軍營裏長大,養了一副行俠仗義性格,平生心願便是鋤強扶弱,從雍州來京城這一日,她一路上被壓着心性,現下好不容易撞見了一件不平事,正摩擦着大刀躍躍欲試。

不料下一刻,薛菱陡然愣住目光。

只見那些個大漢一臉癡笑走上前去,可不知那女子用了什麽功夫,面前的大漢竟全都倒了。

接着,那女子微微轉過身來,皎潔柔美的側顏,令薛菱莫名想起一幅畫來。

她拉着美婦人的衣袖,喃喃道:“阿娘,你看……”

美婦人程晴疑惑,順着女兒的視線看去,瞥見一個正直十七八的小娘子,一臉鎮定的處理着面前的賊人,雖緊張卻鎮定,頗有幾分雍州女子的氣度。

“阿娘,我想去認識她。”

薛菱說完,也不顧程晴反應,抱着刀大步朝外走了。

另一邊,蘭卉雙目瞪圓,她不敢相信,方才竟是自家娘迷暈了三名歹徒。

“我們快些離開吧,這藥我是第一次用,不确定他們幾時能醒。”玉芙戴起兜帽,抿了抿發白的唇,大步朝外走去。

她按捺住緊張恍亂的心跳,袖口處的粉末此刻全空了,她并沒有用其他怪法,而是遵循阿娘留給她的醫書,研制出一種迷藥,不成想多年來竟在此刻派上用場。

主仆二人趁着無人注目走下了樓梯,正好要上馬車之際,迎面而來一道碧色羅裙,擋住了她們去處。

經歷了方才的危險,此刻蘭卉都不由謹慎起來,面前的女子馬尾高束,一身窄袖綠羅裙,明明是個極其活潑的女子,腰間卻挂着一把大刀,頗為……瘆人。

“站住。”

薛菱陡然開口,玉芙蹙了蹙眉,停住腳步,兜帽隔絕了她的視線,只能隐隐感覺到,面前之人,與她見過的所有女子都不同。

“何事?”

玉芙停住腳步,問道。

“在下雍州薛菱,今日剛入盛京,無意看到姑娘方才深陷險境,本欲出手相救,怎料姑娘聰敏果敢,竟能從賊人手中安全逃脫,薛菱不才,與姑娘一見如故,方才大膽下來,想要結實娘子。”

玉芙怔住,她方才很……厲害嗎?

不等她有所反應,蘭卉一臉得意道:“我家娘子,是國公府的世子夫人。”

薛菱微微一笑,她雖性子跳脫,可面容确是不凡,圓圓的眼眸,櫻桃小鼻,一臉甜美動人做派。

“妾身娘家姓容,名喚玉芙。”玉芙微微行禮。

“容姐姐若是不嫌棄,不如來我們這裏吧,正好你我投緣,不如就留下來一起用膳。”

玉芙也覺得心中有些莫名親切感,她看向眼前的女子,明明是第一次相見,卻讓她生出好像已經熟識多年的錯覺,她看了看未有停勢的大雨,心想今夜回去也不早了,明日還要上山,留着此處,或許是個不錯選擇。

“既然如此,那玉芙便恭敬不如從命。”

程晴立在軒窗下,看着兩個小女郎相攜走來,直到那氣質出衆秀雅的女子摘掉兜帽,程晴方才明白,為何女兒會對她不同。

像,實在太像了。

眉眼之間,與她哥哥書房裏的那幅畫,實在是太像了。

程晴一時難掩心中激動,忍不住走上前去,道:“姑娘是京城人士嗎?”

“可曾去過雍州?”

“阿娘!”薛菱不滿喚道。

玉芙不解的蹙眉,眼前這美婦人氣質出衆,品貌上乘,雖已做了娘親,可看上去也不過二十多歲,雍州……她思索一番,搖了搖頭。

“這位是?”

“這是我娘。”薛菱笑起來,又朝着程晴介紹,“這是玉芙,國公府世子夫人。”

程晴蹙了蹙眉,掩蓋下心中紛亂雜思,溫柔笑道:“原來是裴夫人。”

“您認得我家郎君?”

玉芙好奇問道。

“實不相瞞,三年前,裴世子曾暗訪雍州,當時我還存了私心,想招他做個兒婿,誰料我這當娘的動了心思,這倆小輩卻都無意,不成想入京第一件事,竟是見到了裴世子的夫人。”

“果真是國色天香。”

程晴笑着誇贊,玉芙卻不好意思。

“夫人謬贊了,玉芙愧不敢當。”

“吃菜吃菜,容姐姐別介意,我娘是個直腸子,有什麽便說什麽。”

玉芙搖搖頭,她怎麽會介意呢。

眼前這對母女,其樂融融,倒是讓她想起了她早早逝去的母親,若是母親還在,她如今也應當是這般光景,可以随意給母親撒嬌,也不會……玉芙黯了黯眸,不再胡思亂想。

“不知裴夫人娘家是何方人士,父母可還在?”想着想着,程晴忽然道。

玉芙微微愣了一瞬,如實答道:“我母家是京中人士,父親在朝為官,母親……”她微微頓了一下,複又開口,“母親已過世多年了。”

程晴一臉恍然,臉色露出愧意,“夫人別介意,我看夫人頗為投緣,以為多年前與夫人見過,不成想勾起了夫人傷心事,實在是罪過。”

“容姐姐別介意,我娘不是有意的。”

薛菱也一臉愧疚開口。

玉芙微微一笑,她自然能感受到,眼前這對母女對她懷了十足善意,她心裏也覺得分外親切,遂握住了薛菱的手,溫聲道:“日後不要叫我容姐姐了,喚我玉芙便好。”

“好,玉芙!”

外頭下着細雨,室內卻煮着花椒酒,三人當真有幾分相逢恨晚氣勢,一連說了許久。

同一時間,護國寺裏。

裴宿洲剛從湯泉裏起身,他胸前挂着個白玉吊墜,上面刻着一個福字,将渾身濕氣擦幹,躺在硬邦邦的床榻上。

腦海中驀然浮現出一張嬌美的面容來。

浮動的光影打在屏風上,裴宿洲垂眸,枕在冰冷的塌上。

從前他從沒覺得孤獨過,自從假扮裴瑾珩成了婚,一直都是與容玉芙宿在一塊。

這幾日孤影寒窗,倒真是讓他生出幾分孤寂冷淡之感。

裴宿洲起身,站在軒窗下,月色彌漫着一層清透的薄紗,仿佛将他壓抑着的情緒勾纏了起來。

幸而,再有三日,他便可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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