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第 35 章
黑衣男子聞言,目光裏掠過一絲意外。
寂雲雙手合十,緩緩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黑衣男子挑了挑眉,當年就是在這裏,裴宿洲脫離了明崇教,如今時過境遷,他們卷土重來,與他相見,又是這裏。
“別嘆氣了,故人重逢,不該歡喜嗎?”
“陸施主,老衲遠離紅塵多年,恩怨也好,仇恨也罷,放下才是最重要的,你若是心中執念不消,來日傷的只會是自己。”
陸青柏沉默着,沒有出聲。
外面雨絲飄搖,裴宿洲腳程很快,沒過多久,他就來到了破廟外面。
守着的人不動聲色往後退去,個個眼底都是凝重的戒備。
洛安将指尖放在腰間的劍鞘上,随時準備着。
“陸青柏來了?”良久後,裴宿洲緩緩擡眼,他的語氣雖然在發問,卻帶着一絲篤定。
“說說吧,你們劫持了我夫人,想要什麽?”
男人語氣冰涼,透着幾分不易察覺的薄怒。
“你的夫人?”
人群裏驀然走出一道俊秀身影,正是方才與寂雲交談的陸青柏。
他渾身被包裹在玄袍之中,唯有一雙眼眸,露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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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遠,我聽說,那是國公府的世子夫人,而你,只不過是我撿回來的将死之人,竟敢肖想世子夫人。”
裴宿洲眼眸一寸寸沉了下來。
陸青柏絲毫不以為然,他輕聲笑了片刻,又道:“我很好奇,與你日日朝夕相處的夫人,知道她的夫君過去是個什麽樣的人嗎?”
“裴宿洲,哦,不對,我應該喚你陸青遠,我聽說你回到中原後,去了裴家,裴家若是知道你想做什麽,你說他們會接納你嗎?”
“還有,你那嬌滴滴的夫人,若是知道你的過去,還會全心全意信賴你嗎?”
“……”
“你想要什麽?”
“這就對了,你知道我從前最喜歡你,和你說話,總是要省心不少。”
陸青柏繼續道:“我想要中原各大世家的命脈。”
“我做不到。”裴宿洲蹙了蹙眉,指尖若有似無撫着劍鞘。
“陸清遠或許做不到,但是你裴宿洲卻可以,更何況,你不想知道你哥哥的下落嗎?”
“若是你應了我,我不僅可以保證你的夫人完好無損,還可以悄無聲息幫你除掉裴瑾珩,屆時你就是獨一無二的裴世子,沒有人會揭穿你的身份。”
誘惑确實動人。
但是……裴瑾珩若是因他而死,來日她必然會恨他一輩子。
他不想。
更何況,他已經有了對策。
“我答應你。”猝不及防,陸青柏意外的看向他。
原本以為,他會多費些口舌,沒想到,他應的如此痛快。
這倒是讓他不得不多想,他會不會有什麽其他目的。
雨停了,山間風卻更大了。
破舊的小屋被緩緩打開,然而,裏面卻空無一人,繩索落了一地,門扉搖曳。
裴宿洲沉眸,“她呢?”
陸青柏也是一臉意外,這個局面,讓他也沒有料到,看似柔柔弱弱的女子,竟然會割破繩索從窗外逃走。
而門口守着的人毫無察覺。
“下去領罰,白養了你們,連一個女子都看不住。”
“這是個誤會,她肯定走不遠,我派人去尋,一定完好無損給你帶回來。”
陸青柏随意說着,闊別多年不見,他沒想到,裴宿洲也會有如此緊張的時候。
“她若是少了半根頭發,今夜鹿鳴山上下,誰都不準活着出去。”
“陸青柏,你記住,她是我的夫人,不是你随意傷害的死士。”
“你若是想要對她動手,明崇教上下安危,以及你父親的仇恨,都将不複存在。”
他很少對人表現出如此外露的怒氣,大部分時間,都是不怒自危。
這也是陸青柏第一次被人這樣威脅,他沉眸,緩緩道:“你別忘記了,當年,是我将你救回來的。”
“欠你的這條命,我早就還了,如今明崇教與我無半分瓜葛,你若是以後再來打擾我,就別怪我,将你的所作所為都抖露出來,屆時,你想要的一切都不複存在。”
二人僵持着,誰都不肯退讓。
裴宿洲眼眸藏着鋒芒畢露的狠戾,此刻正一寸寸往外蔓延,陸青柏瞧着他,仿佛看見了曾經那個什麽都不怕,眼底滿是狠勁的少年。
他感覺,他似乎有一步走錯了。
但事到如今,早已沒有任何後退的餘地。
裴宿洲并沒有與他耽擱太多時間,玉芙生死不明,他快速命人守好所有下山必經之處。
才點着篝火,毫不猶豫邁入更深的夜幕中。
只是,鹿鳴山地勢錯綜複雜,他繞了許久,都沒看到容玉芙的身影。
就在他心急如焚尋不到任何辦法時,卻突然在一處溪水附近,發現了熟悉的人。
女子潔白幹淨的衣裙,污泥點點。
那張瑩白柔軟的臉龐上,此刻也滿是污痕,她閉着眼眸,生死不明。
原本嬌妍如玉的人兒,此刻卻如斷線的風筝,被折碎了一切,孤獨的落在此處。
裴宿洲雙手有些細微的顫抖,他輕輕撥開女子發絲,珍重的将她攬入懷中。
又小心翼翼碰了碰她的鼻息,确定還有生機後,如釋重負松了口氣。
這是洛安第一次見到裴宿洲這樣珍視一個人,他跟着他這麽多年,他的情緒似乎一直都是不動聲色的。
喜歡的,厭惡的。
仿佛都沒有。
只這一次,他清晰的在男人眼底,看到失而複得的歡喜,與再次重逢的喜悅。
他低低嘆了口氣。
心緒複雜。
公子如今如此離不開夫人,将來若是夫人知道了真相,只怕不會這麽輕易原諒公子。
畢竟,誰都接受不了欺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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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芙是在第二日清晨醒過來的,映入眼簾的是一處極其樸素的木屋,她沒有反應過來,以為自己又被抓了回去,一時情急,竟從床上摔了下來,小腿磕在了床腳。
鑽心的疼痛襲來。
恰在此刻,門扉處突然傳來一道聲響,玉芙眼底泛着淺淺淚痕,擡眸望去,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幾乎一剎那,她便控制不住情緒,淚珠子砸下。
“夫君,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天知道,她昨夜情緒一直處于緊繃狀态,被關在幽閉狹小的屋子裏,她滿腦子都是昔日被山匪劫去的那個夜晚。
恐懼與害怕席卷了她。
差一點,她就以為自己要死在那裏了。
幸好,瑾郎曾經給她防身之物,腕間的手镯,撥開開關,便是一根小小的針,割破繩索不難,難的是,她要避開那些耳目,安然無恙離開這裏。
現在想來,她依舊覺得後怕。
裴宿洲不動聲色垂眸,安撫的拍着她的肩,“阿芙,都過去了。”
話是這樣說,可是那些訓練有素的黑衣人,不像是尋常的劫匪,玉芙心底疑惑,忍不住道:“夫君可知,那些人是什麽來頭?”
“他們一定是沖着夫君來的,夫君剛到臨安,就遭人嫉恨,結下去仇,此番他們沒有得逞,一定會……嘶……”
“還疼嗎?”裴宿洲伸手握住了她的小腿肚子,低聲問道。
方才那麽一摔,疼痛消散後,玉芙都忘記了這回事,如今被他提起,她才感覺,還是很疼的。
“夫君……”
她有些怔愣,滿腹話語到了嘴邊,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能呆呆看着他。
裴宿洲點了點頭,而後輕輕挽起她的裙擺,褪下了鞋襪,露出光潔嬌嫩的肌膚來,只見原本光滑柔軟的瑩白處,赫然出現一道紅痕。
他的指尖輕輕沾上去,玉芙便疼的蹙起來眉。
“忍一下,骨頭怕是錯位了。”
玉芙詫異,腦海中突然閃過什麽,她的腿并不是方才磕傷的,而是昨晚跳窗時,不小心崴到了腳腕。
但是,她有些意外。
夫君何時會給人看病了。
看他如此專注認真的模樣,玉芙心底,也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
成婚前,她只期盼着,能與夫君舉案齊眉便好。
成婚後,她貪心,想要更多更多。
更何況,是如此優秀出衆的夫君,她何德何能,此生與他在一起。
玉芙眼眶微微有些發紅,接過裴宿洲遞來的錦帕,咬在口中,正骨的過程只在一瞬,劇烈的疼痛襲來後,随之而來的便是恢複如初。
“應該是好了。”
玉芙試着動了一下腳腕,果然,疼痛減緩了不少,雖然還有些異樣,但是,骨頭卻是正位了。
她垂眸,看着她的小腿被他握在手心裏。
心情忽然有些細微的變化。
“夫君。”
“怎麽了?”
“你對我真好。”玉芙甕聲甕氣說道,眼淚極力控制着不掉落。
這一句尋常的話語,卻如一聲警鐘般敲在了裴宿洲心底,他對她再好,她始終不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陸青柏的話語猶在耳畔,将來,若是她知道了真相,會對他失望嗎。
這些日子偷來的生活,讓他險些忘記了,曾經那些黑暗無光的日子。
她知道了真相,定然會厭惡他的吧。
她如今這樣全心全意信賴他,不過是因為裴瑾珩。
而他,之所以讓她喜歡,也不過是因為他扮演裴瑾珩扮演的像。
她喜歡的人。
自始至終都是那個清冷孤傲的裴瑾珩。
而非,不擇手段狠戾陰險的裴宿洲。
思及此,他眼眸黯了一瞬,忽然道:“你腿傷未好,這幾日,我們便留在這裏養傷吧。”
“夫君事情處理完了。”
玉芙詫異問道。
裴宿洲将她擁入懷中,低聲道:“你的事情,就是最主要的事情。”
玉芙點點頭,也知道,瑾郎這樣做,是在替她考慮。
她心中一暖,忽然覺得無比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