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 39 章

玉芙心中有些疑惑,素來聽聞,裴老夫人吃齋念佛,可為何要将寝室弄的這樣昏暗,她抿了抿唇,從吳嬷嬷手中接過熱茶,輕輕啜了一口。

“世子,夫人,舟車勞頓,一路辛苦了。”

吳嬷嬷恭敬道。

玉芙嘴角挂起笑意,自然接話,“我們無礙,祖母身子才是最要緊的。”

“唉,老夫人的身子不如當年了。”吳嬷嬷嘆息着,聲音忽然變得低了起來,“自從大爺過世後,老夫人便湯藥不斷,這不,馬上年關了,大爺祭日又到了。”

室內無端吹來一陣冷風。

不知是不是玉芙的錯覺,她總感覺,吳嬷嬷說完這番話的瞬間,身邊人的氣壓驟然低了下來。

她指尖一頓,腦海中不由想起之前聽到的幾句碎言。

聽說,當年瑾郎出生時,裴大将軍在外遭人算計,死在了戰場上。

國公府對比諱莫如深。

只因,瑾郎的生日,便是裴将軍的祭日。

她心下唏噓,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恰在此刻,卷簾裏忽然走出一道身影,“嬷嬷,老夫人醒了,相見世子。”

身旁人始終情緒冷淡,不妨被提起,也沒有太大的反應,玉芙擡了擡眸,瞥見他眸中一閃而過的冷意,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他仿佛絲毫不在乎裏面那位祖母的生死。

“诶,好,世子,老夫人想必是想您了,您快快進去吧,莫讓老夫人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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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嬷嬷似乎話中有意,玉芙聽的有些奇怪,待裴宿洲徹底進去後,吳嬷嬷眼神頻頻望去,仿佛心神不安。

“嬷嬷,茶涼了。”

玉芙出聲提醒。

吳嬷嬷這才回過神來,眼底帶着歉意,“老奴這就去換一盞。”

大約半個時辰後,瑾郎才從裏面出來。

他臉色看上去并不好,眉眼間覆着一層寒霜,吳嬷嬷擔憂的迎上去,“世子,老夫人……”

“歇下了。”

裴宿洲沉聲道。

忽然拉着玉芙往外走去,吳嬷嬷來不及說出來的話淹沒在風聲呼嘯中。

剛一出門,玉芙便感到一陣寒意拂來。

落雪了。

這是今年下的第一場雪。

泠泠飛雪飄落,落在磚瓦屋檐下,稀碎的雪花将整座院子都鋪了一層淡淡的熒光。

玉芙手腕被拽的有些發紅,看着眼前人一言不發往前走去,她蹙了蹙眉,忽然喚道:“夫君?”

然而,接連喚了幾聲,眼前人都毫無反應。

眼看着要走到大門口,玉芙拉了一下手腕,忍不住道:“你弄疼我了。”

這回,裴宿洲才如終于聽進去一般,停住腳步,回過神來。

二人在風雪裏走了許久,肩上,頭上,發絲上,皆是一片雪白。

然而,玉芙的關注點全然放在他身上,瑾郎有些奇怪。

裴宿洲漆黑的眼眸垂下,落在她發紅的腕間,他撤去了所有力道,忽然柔和捏了捏,“是我不好。”

玉芙心中淌起一片暖意,忍不住關心道:“夫君怎麽了,祖母與你說什麽了?”

“沒說什麽,阿芙,我帶你去個地方。”

他似是不想提及。

玉芙也沒有多問,她走上前去,主動拉住他的指尖,“好。”

二人轉了方向,大約走了半個時辰,才在一間隐蔽的屋子前停了下來。

推開房門,一排排整齊的牌位奉于上方。

原來,是裴家的祠堂。

不知為何,玉芙原本提着的心突然落了下來,瑾郎如今這樣怪,難保不會是因為父親的事情,當年,裴大将軍慘死,讓瑾郎從出生起便沒了父親,怕是一輩子的影響。

玉芙抿了抿唇,想出聲安慰他。

卻不知從何開口。

直到——

瑾郎率先打破了沉寂的氣氛,他在一座牌位前奉了幾柱香,目光卻冷的似一塊寒冰。

“阿芙,二十三年前,你知道發生過什麽嗎?”

猝不及防,他突然問道。

玉芙搖了搖頭,心中雖大概有了猜測,可她卻不明白,瑾郎想要說什麽。

男人目光落在那座牌位上,聲音不疾不徐,“二十三年前的冬夜,前線傳來噩耗,裴将軍戰死沙場,為國捐軀。”

玉芙聽的有些觸動,提及往事,瑾郎想必會很難過。

“同年,國公夫人産下雙生子。”

“砰——”一聲,此言卻如平地一道驚雷,驀然砸在了玉芙心上。

什麽?

雙生子!

與先前一切仿佛都不謀而合,她心跳驀然加快,手心都攥出了冷汗。

然而,裴宿洲目光落在她面容上,緩了緩,接着道:“不過,那夜,只活了一個。”

他語氣平常,仿佛說着是一件及其尋常的小事,可落在玉芙耳中,卻掀起驚濤駭浪。

她抿了抿唇,用生澀幹啞的嗓音繼續發問,“另一個呢?”

“死了。”

裴宿洲落在那幹淨不染塵埃的牌位上,仿佛說着一件極其無關的事情。

“另一個,死在了那場冬雪中。”

玉芙有些意外,想安慰卻不知從何說起,她的目光也落在祠堂上供奉的牌位,良久後,她突然走上前去,拉起裴宿洲的手,柔聲道:“夫君莫要多想了,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活下來的那個就是夫君嗎?”

祠堂裏的燭火發出昏暗的光,有那麽一瞬間,裴宿洲忽然想将真相告訴她,所有的,層層僞裝下,一切不堪都難以遁形。

忽然,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着,玉芙聽到一聲熟悉語氣,“世子,夫人喚您過去一趟。”

突如其來的傳話打斷了室內氣氛,玉芙有些疑惑,方才進門時,裴夫人不是說累了不想見他們嗎,怎麽這會卻如此突然傳夫君過去。

思及此,她開口道:“我與夫君一起去。”

陳嬷嬷的語氣略顯為難,只是說道:“夫人只喚了世子。”

玉芙眼皮跳了跳,總覺得有些不太放心。

不過,裴宿洲卻忽然捏了捏她的指尖,輕聲道:“阿芙,今晚我不過去了,早些休息。”

“夫君……”玉芙擔憂喚道。

她總覺得,這一次回來,冥冥之中,好像有什麽與先前不一樣了。

可具體是哪裏不同,她卻說不出來。

踏入祠堂的大門,雪已經落了一地。

檐角下挂起了長明燈,蘭卉撐起了傘,恭敬道:“娘子,奴婢命人備好了飯菜,娘子一路上都沒怎麽吃東西,多少也用一些吧。”

玉芙蹙了蹙眉,正欲說話,卻突然感覺胃裏一陣惡心,她伸手捂住胸口,悶悶道:“不知為何,這幾日總覺得有些沒胃口。”

蘭卉緊張道:“可是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要不要奴婢去請大夫?”

“不必了,沒什麽大礙,小廚房可熬粥了?待會給夫君送一些去,天寒地凍的,讓他仔細些身子,莫感染了風寒。”

“是。”

主仆二人步入茫茫大雪裏,身影漸漸消失不見。

-

另一邊。

竹翠堂裏。

蕭氏目光沉冷,将手裏的經書一卷一卷扔入火盆中,炙熱的火焰在她面前竄起,将她本就冷淡的眉眼更襯的冰涼,沒過多久,陳嬷嬷領着裴宿洲走了進來。

蕭氏的眸光從地上的火盆緩緩移到這張與裴大将軍有幾分像的面容上,有些怔愣了一瞬。

然而,這抹錯愕只持續了片刻,她不緊不慢将手中的經書收起,而後再度擡眸,眼底已恢複了漠然。

“你如今愈發長本事了,我記得,我跟你說過,裴家的祠堂,不是你能随意踏入的。”

“為何?”裴宿洲懶懶擡了擡眼,語氣裏亦是沒有半分恭敬,他輕嗤道:“你是怕我燒了它?還是将裴将軍的牌位折斷扔進……”

“住口!”

略顯尖銳的嗓音響起,蕭氏帶着七分恨意的眼神射過去,繼續道:“你沒資格議論他,若不是你命中帶煞,你父親又何至于屍骨無存……”

父親?

這個近乎陌生的詞語讓裴宿洲明顯意外了一瞬,他看着眼前這個面容冷沉卻憔悴的人,卻絲毫沒有同情之感。

他沒有父親,甚至他也死在了二十三年前的那個冬夜。

然而,蕭氏越說越激動,她漸漸失去了理智,不由分說拿起一旁的長鞭,落下的那一瞬間,一股刺痛感從脊背上蔓延開來。

裴宿洲閉了閉眼睛,沉默受了這一鞭。

守在外面的陳嬷嬷聽見動靜,連忙着急跑了進來,“夫人,夫人……”她接連喚了好幾聲,才将蕭氏從情緒崩塌的世界裏喚了回來。

自始至終,裴宿洲冷淡的打量着這一場鬧劇,淡淡開口,“生恩已還,從今日起,你與我再無半分關系。”

他轉過身,毫不猶豫踏入了了風雪之中,陳嬷嬷嘆了口氣,然而,看着懷裏理智不在的夫人,心裏卻期盼着真正的世子趕快回來主持大局。

她早就說過,讓二公子代替世子并不是好主意,可曾經的夫人一根筋,非要讓早已離家的二公子歸來。

是人心中都會有怨氣,當年的事情,始終是二公子心頭一根刺,可是誰又知道,當年的夫人,心裏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只不過時過境遷,許多事情,都徹底遠離了當年的軌跡,包括人。

陳嬷嬷端來一碗安神藥,蕭氏服下後,才緩緩平歇了情緒,待徹底安睡過去後,陳嬷嬷這才敢研磨,給真正的世子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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