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挑男人的眼光真是差勁
第25章 第 25 章 你挑男人的眼光真是差勁
“姜氏, 你可知罪!”
聞夫人的一句話直接打了個姜玉禾措手不及,但她面上仍是一片鎮定之色。
“敢問母親,兒媳何罪之有?”
早來了的宋時宜得意地揚起眼梢,用帕子捂着唇輕笑出聲, “想來弟妹來得匆忙, 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也是,畢竟這種事兒哪裏敢告訴你啊,定得要死死瞞着你才對。”
“之前我還羨慕………”宋時宜的話還沒說完,崔雪娥就截過了她的話頭, 神色雖一如既往的溫柔, 可底下藏的無不是輕視, “弟妹,我原以為你只是出身低, 但是本性不壞, 誰曾想, 你實在是太令我失望了。”
崔夫人冷笑,“她瞞了我們那麽大的事,若是換成別人家指定早将她給趕出去了,哪裏還容得她好好地站在這裏。”
她們的一唱一合也讓姜玉禾的眉心跟着狠狠一跳,腦海中突兀地浮現起, 不久前沅竹青說的那些話,和她匆忙離開的背影。
難不成是她将婼婼帶了過來, 想到這個可能後, 姜玉禾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而沉重,一股寒意湧上她的脊背,令她的手止不住的顫栗。
她前面就不應該在路上耽誤那麽多時間, 也不至于,現在處于一個完全被動的弱勢一方。
她的眼睛往廳內望去,随後一眼注意到了穿着一襲織錦白裙,眼眸含淚,楚楚可憐的姑娘,眉頭微擰地問道:“母親,這位姑娘是?”
不好的預感雖在呼之欲出,又在慶幸沒有看見沅竹青和婼婼二人。
前面被截住了話頭的宋時宜忍不住再次出聲嘲諷,“弟妹都來了那麽久,也怪我們還沒為你介紹,不過弟妹應當認識你院裏頭的新妹妹才對,再怎麽說你們也應該打過交道了。”
“要不是她回來,我們都不知道弟妹手段如此狠辣,虧我以為你們這些窮人本性純善樸質,誰知道還是應了一句‘窮山惡水出刁民。’”果然天底下的男人就沒有不偷腥的,也讓她心裏的那口郁氣跟着被風吹散了不少。
“二嫂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弟妹反倒是一句都聽不懂。”結合她們前面似是而非的話,姜玉禾還有哪裏不清楚。
聞澈他根本沒有處理過,他養在外面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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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欺騙了自己,自己也将再次為自己的愚蠢買單。
如琉璃花般脆弱易碎的林語昙對上姜玉禾投過來的目光,怯生生得像只受了驚的兔子不敢擡頭地喚了一聲“姐姐好。”
“若是姐姐不嫌棄,姐姐随夫君喚妹妹一聲昙娘便可。”她弱小柔順的姿态,任誰都能看出她的害怕,無助。
“弟妹一來就吓唬人家,真是好大的本領。”宋時宜從鼻間發出一聲冷哼。
崔雪娥亦不贊同的蹙起眉尖,“弟妹。”
一瞬間,成為千夫所指的姜玉禾壓下胸腔中洶湧而至的冷怒,面上依舊是一片平靜的淡然,唯一的細微變化僅是蹙了眉心,“我的父母只生了我一個,我并沒有其他兄弟姐妹,姑娘的這聲姐姐我可承受不住。”
“如果這位姑娘實在是想要亂認親戚,我倒認為有人比我更合适,比如我的大嫂二嫂就不錯。家世好,為人更是和善。”她們既想看熱鬧,也得做好被禍水東引的準備。
在她話音落下時,林語昙似受到驚吓般,輕顫如寒風中的柳絮,眼眶含淚地搖頭否認,“對不起姐姐,我不是這個意思。”
“如果我前面有哪句話說得不對,我向姐姐道歉好不好。”
最讨厭她的宋時宜見她好不容易吃癟,更是落井下石的嘲諷,“既然知道你的父母只生了一個女兒,你一個沒有娘家幫襯的不是正需要個妹妹嗎。這院子裏頭還是得要人多熱鬧才好,也省得三弟每次回來都是黑燈瞎火的冷冷清清,有時候連我這個當二嫂的瞧着都心疼。”
憑什麽她丈夫後院裏的姨娘庶出們一個接着一個的冒,她的後院裏頭就她一個!
一個出身低賤的孤女如何配和她當妯娌,日子過得還比她舒坦。
姜玉禾對上宋時宜毫不掩飾的惡意,輕扯唇角,帶着絲自卑的落寞,“我知道二嫂看不起我的出身許久,如果我的出身不顯成了二嫂鄙視我的理由,那,想來二嫂也必然看不起,如今同是孤女出身的貴妃娘娘吧。”
宋時宜兩條眉毛高高颦起,嗓音尖銳,“你胡說八道什麽,就你這樣的,也配和貴妃娘娘相提并論!”
二者雲泥之別,她怎麽好意思往自己臉上貼金。
“大家同為孤女出身,難道貴妃娘娘因為她現在貴為貴妃,所以在二嫂的眼裏就高不可攀?而我只是因為嫁進了聞家,所以才低人一等。”姜玉禾話音稍頓,随後似疑惑又似不解地擰起了眉心,“那我倒是想要問二嫂一句,你看不起的究竟是我,還是我的丈夫,又或者是聞家。”
“我怎麽會看不起三弟,我看不起的是你才對。早知道我會和你這種人做妯娌,當初我就不應該………”
聽不下去的崔雪娥颦起秀眉,打斷了她的話,“二弟妹,你不要太過了。”
不滿自己被打斷的宋時宜翻了個白眼,“你這個時候倒是裝好人了,別以為我不知道這個家裏頭最看不起她的還是你這個好大嫂,也就表面裝得比誰都像好人。”
“夠了,你們都給我閉嘴,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聞夫人警告了宋時宜一眼,随後才看向姜玉禾,用着高高在上的,施舍般的口吻, “我今日叫你過來,是因為昙娘肚裏懷了唯安的孩子,你等下收拾一間安靜的院子給她住下。你嫁進來三年多了都沒有動靜,你生不出來,有的是女人能生。”
何況這是她盼了那麽久,唯安的第一個孩子,她絕不允許出現任何意外。若是出了意外,聞夫人眼睛裏閃過一抹狠厲的暗光。
昙娘撫摸上還沒顯懷的肚子,臉帶歉意,“姐姐,我知道你可能很難接受這件事,但我肚子裏頭的孩子是無辜的啊。”
“我是想過要打掉這個孩子,可我的身子骨實在是太弱了,而且………”昙娘輕咬下唇,眉宇間蒙上一抹少女嬌羞。
“澈郎說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所以想要讓我把孩子生下來。”
“姐姐你放心好啦,我是不會和你搶三少夫人的位置,我只要能陪在澈郎的身邊就好啦。”
她這句話簡直和那句,我不是來拆散你們的,我只是來加入你們的并沒有任何區別。
姜玉禾聽到她懷有身孕的那一刻,腦子嗡地一片空白後僵在原地忘了反應,更無法接受這個所謂的事實。
她有想過聞澈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也想過按照他性格裏藏的責任感不會斷得那麽幹淨。
唯獨沒有想過,他不單單有了女人,就連孩子都有了,還是在他們感情最好的時候。
如果不是這個女人懷着孩子主動上門,她恐怕會像個傻子一樣,一直被瞞在鼓裏。
她嫁給聞澈的時候是只想要榮華富貴,可是他們在一起三年了,哪怕是木頭都會生出一絲感情來,何況是人。
過了好一會兒,指甲掐進掌心,掐出團團淤紫色的姜玉禾才像是找回了自己丢失的聲音,像自問又像反問,“你說你的孩子是誰的。”
————
人在衙門的聞澈聽到母親的傳話時,腦子嗡地一聲後徹底炸開了,連上司喊他都沒有回應,整個人像是丢了魂一樣搶了馬廄裏的馬,手忙腳亂的翻身上馬。
腦海中來來回回就只浮現着———
昙娘去了府上!
她怎麽能去府上!
如果她去了府上,玉娘肯定會發現自己騙了她,說不定也會像話本上的那位妻子一樣毅然決然地離開。
不行,他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她是自己的妻子,自己絕不允許她離開自己。
戶部距離聞府并不遠,聞澈卻覺得這條路長遠得,仿佛沒有盡頭。
以至于他想着,快一點,要是再快一點就好了。
“三爺,你怎麽回來了?”門房見到縱馬而歸的三爺,正準備進去禀報時。
心焦如麻的聞澈已是翻身下馬,汗水從指尖滲出的往裏狂奔而去。
等他來到正廳,見到的卻是站在廳中被所有人給孤立的玉娘,她就像是一只困獸在拼命的掙紮、搏鬥着,想要逃離。
也讓他的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給攥得近乎喘不過氣來,整個人更懦弱得不敢再擡腳靠近,更不敢和她對視。
因為他怕,怕自己無法承受她對自己露出厭惡,失望,恨意的目光。
見到他回來的宋時宜捂唇輕笑,“三弟回來了啊,想來三弟定是知道自己要當父親了。這不,迫不及待地趕回家中,想要分享喜悅呢。”
聞夫人也含笑着打趣,“唯安,這事就是你做得不對了,昙娘都有了孩子,你怎麽還放心讓人住在外面,外面哪裏有家裏好。你放心好了,為娘同昙娘這個孩子一見如故,定然不會虧待了她的,更不會允許有人對孫子下手。”
崔雪娥雖沒有說話,但也帶上了笑意。
這間能吃人的屋子裏,好似從一開始就只有她們是自家人,其餘人皆為客。
拳頭攥得咯咯作響的聞澈像頭兇狠的野獸暴怒地掃向所有人,額間青筋根根突起分明,“閉嘴,你們說夠了沒有!”
“夫君,你就沒有什麽想要和我解釋的嗎?”一道清冷的女聲驟然響起,也像是在燒得滾燙的油鍋裏濺入一滴清水。
更像是拴住了暴戾野獸脖間的一條繩子,讓他頃刻間鎮定了下來。
剎那間,周圍的所有聲音,聒噪的人影都在遠去,世間唯剩下他們二人。
“我………”聽到聲音的聞澈身體僵硬地轉過身,幹涸的嘴唇翕動許久卻吐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他甚至不敢擡頭看她。
因為做錯了事情的人是他,哪怕他是無心的,是被陷害的,也磨滅不了他本質上做錯了事。
一個犯罪的囚犯,又如何能奢求她的原諒。
姜玉禾沒有說話,就那麽平靜的,仿佛沒有受到絲毫影響的望着他。
想要解釋嗎?
想要他痛哭流涕的跪下來求自己原諒嗎?
她自然是想的。
但她更清楚男人的眼淚不值錢,所謂的追悔莫及也遠比不上,他此刻心虛愧疚後做出的補償。
她已經蠢過一次了,相同的錯誤她絕不會犯第二次。
“玉娘,我真的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我那天醒來後什麽都不記得,但我………”眼神裏全是痛苦,掙紮,難堪之色的聞澈想要解釋,可是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反倒是他越解釋,越襯得他像是一個只會逃避責任的懦夫。
“你相信我,我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我把她安排在外面不告訴你,是擔心你會誤會,我準備過段時間就将她送走的,我不知道她為什麽會跑來找你,更不知道她怎麽就懷孕了。”
不滿自己被冷落在旁的昙娘眼睛泛紅地摟過聞澈的手臂,低聲哭泣更顯楚楚可憐,“澈郎,我不是故意來找姐姐的,我只是太害怕了。如果我有哪裏做得不對的地方,惹了姐姐不高興,我向姐姐道歉好不好。”
“只要姐姐能原諒我,哪怕,哪怕讓我跪下來求姐姐也好。”
“你給我放開!”眼睛纏滿一圈血絲的聞澈抽離開自己的手,随後猛地看向唇角諷意尚未收回的玉娘。
他沒有一絲血色的嘴唇蠕動着想解釋,又痛苦得不知道該從哪裏解釋,唯有像只被抛棄後的無助小狗濕漉漉的看着她。
“玉娘,我和她沒有任何關系,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也不知道她肚子怎麽有了孩子,你要是不喜歡這個孩子,我馬上讓她打掉好不好。對,讓她把孩子打掉,我們就能回到從前了。”
沒錯,只要這個孩子消失了,所有的一切都會回到原點,玉娘肯定不會離開自己了。
他輕描淡寫地說着要打掉孩子,直接刺激到了被甩在地上的林語昙,她像是完全不可置信的微微瞪大了眸子,“澈郎,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也有自知之明比不上姐姐,但我肚子裏頭的孩子是你的,你總不能連自己的親骨肉都不認吧。”
“如果你不想見我,我可以帶着孩子走,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但孩子是無辜的,他可是你的第一個孩子啊!”
“你閉嘴,我和你根本沒有任何關系!要不是我被陷害了,我根本不會碰你。”此刻的聞澈像是陷入了某種魔怔之中,竟是直接抽出挂在牆上的利劍,劍鋒曳地劃出一條觸目驚心的長痕。
“玉娘,只要她消失了,我們是不是就能回到以前了。”或許他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心軟,那麽現在的一切也都不會發生。
是他的錯,所以現在的他理所當然的要糾正這個錯誤才行。
被吓了一跳的宋時宜捂着胸口,撇了撇嘴,“三弟現在倒是深情了,不過要我說,昙娘都懷了你的孩子,還是你的第一個孩子,哪裏不比家裏的這位要好。”
“如果我是你,定然是要休了家裏這位,給昙娘………”宋時宜的尖酸刻薄還沒說完,一把鋒利的長劍從她肩邊穿過,削落了她鬓邊垂下的發絲。
這個變故來得始料未及,也讓周圍瞬間變得安靜下來,并呈現出死一般的寂靜。
被吓得跌坐在地上的宋時宜恐懼地捂住被削掉的頭發,失聲尖叫起來,“啊!你瘋了不成!我可是你的二嫂!”
“你們還不快點攔住他!”
雙眼赤紅的聞澈置若罔聞地提着劍,朝不斷連連後退的昙娘走去,嘴裏重複着相同的一句話,“沒錯,只要殺了她,一切都能回歸原點了。”
玉娘不會見到他如此不堪又醜陋的一面,更不會對他失望。
“澈郎,你在做什麽!我肚裏懷的可是你的孩子啊!”昙娘對上男人冰冷得帶着恨意的眼睛,吓得尖叫連連地往後退。
此刻林語昙的腦海中只有一個想法,瘋子,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她甚至開始後悔,為什麽非得選擇他做自己孩子的父親,她分明還有其它更好的選擇。
就連聞夫人也被他的模樣給駭到了,“你們是幹什麽吃的,還不快點攔下三爺!”
丫鬟婆子們縮手縮腳得面面相觑,誰都不敢上前,生怕三爺的劍下一秒對準的就是自己。
這一刻,整個正廳都好像按住了暫停,唯有聞澈陷入魔怔的模樣映入眼簾。
握着斷發的宋時宜吓得雙腿發軟,尖叫連連,“瘋了瘋了,你們還不快點把他攔下!”
在她的印象裏,三弟向來都是一個斯文儒雅的人,何時見過他雙目赤紅,頭發淩亂得像個瘋子一樣的模樣,心裏對姜玉禾的厭惡更上一層樓。
都怪這個掃把星!
姜玉禾也沒有想到聞澈在受了刺激後會直接發瘋,她的心裏又隐約有一種報複的快感,甚至想着———
讓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吧。
但事實上,是她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拽過他的手腕,本就清冷的眉眼像是覆蓋上一層寒霜,“聞澈,你瘋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被攔住的聞澈委屈地看向她,“玉娘。”
這時,門外又傳來一道急促地腳步聲,随後有一人推門而進,手起刀落将尚未反應過來的聞澈打暈過去。
踩着滿室喧嘩,驚恐目光進來的魏恒看着一地狼藉之色,還有被吓暈過去的女眷,沉着眉眼吩咐下去,“你們還不快點将聞大人帶下去。”
同樣被兒子吓得花容失色的聞夫人在來人進來後,強撐着擠出笑意,“魏大人,你怎麽來了,沒成想倒是讓你瞧了笑話。”
“我前面去戶部找聞大人有事相商,結果得知他提前回府了。”指腹摩挲着手中板戒的魏恒随意地掃過垂首不敢看他,甚至恨不得把頭埋進胸腔裏的姜玉禾。
适才蹙眉問起,“聞大人先前是怎麽了?”
他沒有說是受了什麽刺激,而是采用了較為委婉些的說法。
聞夫人只能尴尬又不失禮貌的笑笑,“不過是些家事罷了,不過我們還有些家務事要處理,魏大人可否先到移步到松青堂,待唯安醒來後,我定然讓他親自給您道謝。”
魏恒也不反對的微微颔首,“既是夫人的家事,晚輩也不便打擾。”
他的話則讓聞夫人松了一口氣,又慶幸來的人同唯安交好,否則今日之事傳出去,只怕唯安日後會升遷難望。
随着無關緊要的人離開後,神色并不好看的聞夫人當場拍板應下,“行了,此事我做主讓她留下。”
目光落在昙娘身上時,又變得溫柔起來,“好孩子你不要怕,我們聞家定然不會虧待了你去,更不允許某些人搬弄是非。”
唯安定然是讀書時沒有接觸過其她女人,才會被姜玉禾給騙了去,如今他好不容易願意碰別的女人,怎麽想都是一件好事。
何況這位昙娘的身世不但比姜玉禾好,宮裏頭更有一位當妃子的姐姐,雖說依舊不是自己最理想的兒媳,但有了對比後,她只覺得這位昙娘當真是哪哪兒看都滿意。
聞夫人又冷眼睨向悶不吭聲的姜玉禾,只覺得原本壓在胸腔裏的那口郁氣也跟着散了,“老三媳婦,難不成你還有意見不成。”
指甲掐進掌心,掐出團團青月牙的姜玉禾可悲又可笑地望着這場鬧劇,她有意見嗎,她自然有意見,她又怎麽敢有意見。
今日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唯有她一個人得委曲求全,打碎牙齒往嘴裏咽。
畢竟,誰讓她的出身比所有人都低,還是個無依無靠,就連孩子都生不出的孤女。
走出溫暖的屋內,驟然被寒風迎面吹來的姜玉禾才發現,天空中下起了至純至淨的簌雪,仿佛連這世間所有的污穢都要因此被淨化掉了。
“少奶奶,現在可要回去?”取了一把油紙傘,将其打開遮雪的知薇并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只知道外面風雪大,得要撐傘才行。
姜玉禾抿了抿唇,并未做聲地望向不遠處,被積雪壓得快要不堪重負的峥嵘青枝。
如今的她,同那搖搖欲斷的青枝好像并無區別。
不,還是有區別的,因為她絕對不會那麽輕易地被壓垮,更不會認命。
走出正廳後,本應該去往青松堂的魏恒并未離開,甚至沒有撐傘的站在一樹紅梅前。
碎雪落在他藏青色的常服上,綴在他如水墨丹青的眉眼間,也将他一身的清冷氣質更顯铮然凜厲。
在她即将越過自己走遠時,男人适才出了聲,“三少夫人請留步,我有話要和你說。”
知薇猶豫地看了一眼少奶奶,想說自己留下後,就聽到少奶奶開了口,“你先下去吧。”
垂下頭的知薇動了動唇,随後退到不近不遠的距離。
随着她一走,梅樹旁就僅剩下他們二人,也讓姜玉禾泛起了滿心的煩躁,而藏在躁意之下的,自是惶恐的不安。
“你這個小丫鬟倒是忠心。”
魏恒随口的一句話,卻令姜玉禾臉色驟變,壓低了聲線怒斥,“你別忘了,我現在的身份是聞家三少奶奶。”
“我自然沒忘,反倒是夫人不必一直強調你是聞家三少奶奶。這樣,會顯得你很外強中幹的,心虛。”魏恒伸手撫摸上不久前被她咬破皮的嘴唇,眸光幽暗似一汪深淵,随後又輕笑出聲。
“夫人難道不明白,我叫住你是因何事嗎?”
“如果你是要嘲笑我的話,大可不必了。”如果說這件事,她最不想要讓誰知道,那人當屬魏恒。
自己當初為了榮華富貴抛夫棄女,又怎會甘心讓對方看見自己落魄又難堪的一幕,好讓他借此嘲諷她。這簡直和殺了她一樣難以接受。
魏恒否認地搖頭,伸手取下落在她發間的梅花瓣夾在兩指間碾碎殘落紅,似無奈,又似暗諷地輕嘆一聲,“你說,這男人一旦有了新人,你心心念念的三少奶奶位置還能坐得穩嗎。”
他的手伸過來時,姜玉禾下意識避開了他的觸碰,冰冷的目光對上他的墨瞳,一字一頓,“這是我的事,和你無關。”
“如果魏大人叫住我,只是為了說這些無關緊要的廢話,那你現在說完了是不是可以離開了。”反正她早就得罪了他,也清楚他不會輕易地放過她,難道她一味的順從?膽怯不安就能換來他的良心發現,高擡貴手嗎?
當然必然是否定。
魏恒對她突然伸出利爪的攻擊姿态感到有趣,清冷的眉眼間似劃開一道波浪,泛着春水般的波光潋滟,“身為你的前任丈夫,我認為,我很有必要關心一下前妻的生活。”
他說完,又懊惱地否認搖頭,“本官怎麽忘了,你我二人從未和離過,又怎麽能稱之為前任。”
他說完,甚至目光灼灼地看向眸底湧現驚恐,臉色慘白得連胭脂都遮不住的女人,殺人誅心的一步步向她逼近,在她想要逃離時拽過她的手腕,彎腰勾唇,“你認為我說得對嗎,夫人。”
“你胡說八道什麽,我現在是聞家妻,和你沒有任何關系。要是魏大人如此缺女人,我不妨送幾個到你府上。”想要将手腕抽回的姜玉禾驚恐地望向四周,生怕他說的話會被別人聽見。
也怕被人看見,他們拉扯不休的一幕。
“你我是夫妻,許久未見說兩句體己話而已,你又在害怕什麽。”魏恒非但沒有松開手,反倒是就勢撫摸上她的臉頰。
“不過我想說的是,夫人的眼光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差勁。”
“本來以為你離開了我能攀上高枝,結果你的高枝就是那麽個。背着妻子在外面養外室,還搞出外室子的男人。你說,你應該要讓我怎麽說你才好啊,我的阿玉。”男人輕輕搖頭,帶着惡劣的嘲諷。
魏恒怨她,恨她在自己最落魄的時候,扔下自己和女兒一走了之,甚至想過再見時,定要讓她知道背叛的下場。
但他現在突然不想那麽快地将她逼到絕路了,因為結局注定是無趣的,唯有将人逼到角落裏,看着她一點點兒崩潰的過程才有趣
像野獸被逼到末路的姜玉禾下意識避開他的目光,掙紮着要将自己的手抽離,“我說了,那是我的事,和你無關,還有你給我松開。”
魏恒嗤笑一聲,骨指攥着她手腕的力度不斷收緊地捏出一圈紅痕,“如果我不放,夫人又能拿我怎麽樣。”
若是有外人在場,定然不會相信這如地痞流氓一般的話會出自淵清玉潔,淵渟岳峙的魏恒口中。
“我說了讓你放開!你沒有聽見嗎。”再三被他戲弄的的姜玉禾惱羞成怒得擡手就往他臉上扇去。
她的手正欲落下時,卻被另一只骨節修長,泛着如玉光澤的手攫住手腕,也讓一股寒氣從姜玉禾腳底升起,随後游走于四肢百骸。
手腕被扼住的姜玉禾槲觫着對上男人擇人而嗜的狠戾眸子,和他擡起的手,驚恐萬分得閉上眼睛。
這一刻,她甚至能聽見自己胸腔震動的劇烈聲響。
可她遲遲沒有等來巴掌落在臉上,反倒是她握緊的拳頭被男人一根根地掰開手指,平攤着露出柔軟的掌心。
随後一個冰冷卻不失溫柔的吻落在了她的掌心上,帶着無限的缱绻暧昧。
那個吻很輕,很淺,就像是落葉劃過水面泛起的那點點漣漪。
“夫人,你難道想讓我們的關系被你現在的丈夫,你的婆婆知道嗎。”
———
聞澈醒來後,發現自己正躺在書房的榻間,随着他一動作,左肩處就泛起一陣劇痛。
而他被打暈前所發生的一幕幕,也在清晰不過地浮現在眼前。
玉娘。
對,他要去找玉娘解釋。
他不能讓玉娘誤會,更不能讓玉娘離開自己。
他已經做錯了一次,他不能繼續錯下去。
推開門後,才發覺外面的天已經黑了,天空中往下飄落着淩厲刺骨的雨夾雪,那風吹在臉上就像鋒利的刀子要剮下人的一層皮。
即便如此,也阻擋不了他想要去見她。
正端着一盅湯藥回來的言葉撞見少爺穿着件單薄的裏衣就往外走,忙急得不行地喊道:“爺,你要去哪裏啊,外面還下着雨呢。”
“爺,那麽冷的天你怎麽只穿這點,小心凍到了。”
此時的沁月軒無論內外都靜悄悄的,連那呼嘯而來的寒風都像是刻意避開了此處,往別處去了。
自從回來後,姜玉禾就将自己反鎖在屋內。
她并不像其他人所想的那樣,難過地蜷縮在床上咬着手指頭自憐自艾,或是憤怒地砸碎了屋裏能砸的一切。
她只是極為安靜的,更稱得上平靜地取出了自己臨摹的字帖,就那麽一筆一劃地勾勒出來。
可是她寫了那麽多,心依舊是亂成一團,怎麽都靜不下來,就連那所謂的臨摹都不過是墨汁沾到了白紙上亂寫一通罷了。
甚至第一次痛恨起自己和他成婚多年沒有孩子,但凡有了孩子,也不會處于如此被動的位置上。
就在她又一次煩躁地将寫得字跡潦草,淩亂的宣紙卷成團扔在地上時,院裏從遠至近地傳來了腳步聲和說話聲。
“爺,我知道你着急來見少奶奶,可你就算再急也得要把衣服穿好,要不然凍傷了,少奶奶指定會心疼難過的。”
“爺,少奶奶已經睡下了,你不妨明天再來。”
“你們都給我滾開。”
在這狂風,腳步,細雪小雨的交雜聲中,姜玉禾清晰地聽出了屬于聞澈的聲音。
那麽晚了,他來找自己做什麽?
是想要問自己怎麽安排他相好,還是想要自己大度的接受他和天底下的男人一樣三妻四妾。
又反問如今的自己,想要見他嗎
在她還沒有思考出個所以然時,黃梨木雕花門槅已是被人推開,緊接着一個雪人闖了進來,也将外面的漫天冰霜帶了進來。
從他的書房到主屋并不遠,可男人在那麽寒冷的天氣裏竟是赤着腳,披頭散發得只穿了件單薄的內衫就過來了。
雙眼猩紅,唇色烏青,面白無色,像極了,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少奶奶,奴婢想要攔住爺的,可是奴婢攔不住。”知薇羞愧得低下頭,又覺得自己繼續待在裏面不合适,便将空間留給他們二人。
“是我想來見你,和她們沒有關系。”凍得嘴唇烏青,發間還挂着未融雪粒子的聞澈近乎貪婪地凝視着她,連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好像只要自己一閉上眼睛,她就會徹底從自己的眼前,自己的世界中消失。
但他又不敢輕易靠近,生怕自己一靠近,就會發現眼前是一場虛幻的鏡花水月,也害怕身上的寒氣會凍到她。
一時間,屋內靜得只餘彼此間的呼吸聲。
姜玉禾避開他過于熾熱的目光,輕聲道:“你現在見到我了,很晚了,如果沒事你就先回去。”
“玉娘,我………”
眼睛裏全是痛色的聞澈動了動嘴唇,手足無措得像極了雨天裏,弄髒毛發的小狗想要向她靠近又不敢,“玉娘,你聽我解釋好不好,我真的不知道她會懷有我的孩子,你知道的,我喜歡的人一直是你,我怎麽可能會做出對不起你的事來。”
“我那天晚上喝醉了酒,對于其它發生的一切我都不知道。而且我在做錯事後就想過要将她送走的,我也不知道她怎麽會自己找上門來。”
“你要是不信我,我可以對天起誓。”聞澈拉過她的手,急切又慌亂地貼上自己的臉,“玉娘你打我,你罵我好不好,但我求你不要不理我。”
“如果你不喜歡她,我馬上去把她處理了,讓她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好不好。”
姜玉禾想要将手收回,可他握得太用力了,也讓她清冷的面孔帶上了一絲愠怒,“聞澈,你放開我,你弄疼我了。”
“對不起,玉娘,我不是有意的。”知道做錯了事的聞澈立刻松開手,不知想到了什麽,擡手朝自己臉上狠狠扇去。
“玉娘,你不打,我來打!”
“我做錯了事,我根本不值得你原諒,可我還是想要求你一個原諒。”
在他的巴掌就要落在臉上時,姜玉禾及時制止了他的動作,也看出了他此刻的狀态很不對勁,卻沒有像以前那樣安撫着他的情緒,而是用着冷漠的口吻說,“你可否讓我靜一下。”
她沒有說相信和不相信,也沒有說原諒。
她的話落在聞澈的耳邊,卻是在說,她說不定會在今晚上,明早上,或者大後天離開。
聞言,聞澈耷拉着耳朵的垂下頭,再次拉過她的手貼上臉頰,讨好地蹭了蹭,“玉娘,要是生氣你可以打我罵我,但你能不能不要不理我。”
“因為我怕,我怕你真的離開了我該怎麽辦。”他從未想過自己往後的人生裏沒有她的存在,那樣的他,肯定和行屍走肉一樣痛苦。
長睫半垂的姜玉禾抽回了手,随後又擡眸望向他,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我需要單獨待一下。”
“我………”聞澈張了張唇,想要說些什麽,最後僅是放下了手,“好,那我守在門外,你要是有什麽需要的,記得叫我,好不好。”
姜玉禾沒有說好與不好,只是在門槅推開又關上的那一刻,唇角的諷意也不遮掩的明晃晃挂上。
原諒?
輕易的原諒除了會貶低自己以外,就是助長他的嚣張氣焰,讓他明白惹怒自己生氣後的成本代價小得可以忽略不計。
他那麽害怕自己會離開,她就得要好好利用這一點,試圖在這前有豺狼後有虎豹的險象環生中撕扯下一大塊肉來。
唯一讓她不爽的是,她都還沒有懷上孩子,外面的野女人怎麽配生下。
而那個叫昙娘的女人,顯然比自己更讨婆婆歡心。如果她真的生下了孩子,勢必會威脅到自己的位置。